這一日，綠漪又來到一小城外的水運碼頭，見早有數十多名乘客簇擁在岸邊。那河流平衍，一眼望去，寬闊得很。那些乘客也不急躁，只悠悠地等那水手拋錨架扳子引人進船。
綠漪擠在人堆里，跟著上船。旅客里頭各色人等陸續上去，只到擠滿了一船，再也裝不下人去，那船主才吊起船板排水開船。
船慢慢離了躉岸，像一個身材臃腫的人鳧在水中，頗有些不得力，水輕身重，雖是漂浮在水面上，但總讓人有幾分擔心。
船行至江心，水流變得越來越湍急，綠漪站在水岸上時並未覺得，這一回站在江心的這一艘船的甲板上，分明覺得那船搖晃得厲害，好像只要有人輕輕用手指一戳，它立刻便會翻覆似的。
輪船行程過半，船艙里人漸漸安靜下來，都一個個閉眼休息打起盹。陽光從窗戶外頭射進來，照在三等艙里，那些旅客一個個神容憔悴，衣衫破舊，但睡覺時臉上嘴角處卻是一幅安然的神色。
各艙間有賣報紙的兜售著一大摞報紙，他們在各艙游走，因為接近晌午，旅客大多在休息，他們便停止了吆喝，只在那些留意報紙的乘客面前駐足停留一會兒，見有人模銅板買報，便抽出一份，取了錢將報紙塞在那人手中。
人叢中，一個戴禮帽的男子買了一份報紙，周圍便有三、四個腦袋蹭到近處來看。大家一邊看報，一邊議論起時局。綠漪隱約听得他們說起打仗的事情，後來有什麼便听不甚清楚了。
綠漪看船駛過的地方，岸上盡是些黃泥沼地或者是一些長著蘆葦和艾草的淺灘，偶爾岸邊有幾只鴨子和水鳥游過，那些帶著孩子的大人便會指著江邊讓孩子看。
綠漪再會過頭來看艙內時，那幾個讀報紙的人已經不再談論時政的事了。忽然，隱約從船頭甲板處傳來人叫嚷的聲音，有幾個好事的伸了頭出去看。只過了一小會兒，又有幾個人從船艙外頭奔過來，嘴里叫嚷著船撞了河里的暗礁，要沉了。
艙內的人頓時慌亂起來，攜包帶箱，拉家帶口地往外頭沖去。一時間，艙內亂成一片，人們東撞西踫，你推我搡，跌倒的、被擠的、磕了踫的……到處亂哄哄一團︰帶孩子的先搶著孩子往外頭沖去，年青力壯者飛身躍過那窗戶跳了出去，年紀大些的跟在人群後頭一步一歪，若踫到幾個撞過來逃難的又免不了被推到了角落里頭。
船身漸漸斜過來，慢慢翹起一頭的角，另一頭朝水面下沉去。船上有人尖叫，也有人開始跳下水去。
綠漪隨人群跑到外頭的甲板上，見亂糟糟的人群里獨有一對母女坐在甲板的地板上，既不跑，也不跳水，但眼里滿是驚恐。那婦人帶著的女兒約有十五、六歲的年紀，單一眼望去，就看見長了張傻大姐的面孔，正對著人群「呵呵」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