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寒正巧就回來了，摘了頭上的禮帽，站在月洞門前面的回廊下抖身上的雨水。芸香趕忙又迎了過來，替他把東西拿走。
昱寒穿過回廊，來到廂房前，跨進門里，走到綠漪身旁，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綠漪一看，那是一只桃木小盒子，里頭裝了各色顏料和畫筆。
昱寒道︰「這一向見你身子骨好了些，正巧又在街面上看到這些作畫的工具，特買了來給你，怕你一個人呆久了厭煩。你看，你喜歡麼？」說完，昱寒把筆遞過去給綠漪。
綠漪接過那筆仔細端詳了半天，又捏起盒子里的一張畫紙，細細摩挲一翻，卻並不動，終于開口道︰「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枉費了時間了。我們……還能繼續嗎？」
昱寒這幾個月來第一次听綠漪說話，頓時就欣喜地瞪大了眼楮，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待听明白了綠漪說的話，忙道︰「漪，你……終于肯和我說話了。你……我……」，他興奮地不知如何是好，站起來，在屋子里轉了幾圈，復又回過來，坐下，蹲著身子哽咽道︰「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們……還做夫妻。」說話間，他就握緊了綠漪的手。
綠漪忙把手抽了出來，嘶啞著喉嚨哭道︰「那麼他呢？他是為我死的吧！我都沒有看到他死的模樣……我怎麼還能和你做夫妻呢？你說……」
昱寒仿佛被雷擊中了，身子向後一退，木然地站了起來，兩手垂肩，突然間就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頭哭了起來。這兩個月來，昱寒總盼望著有一天綠漪能和自己說話，可盼來的還是這樣的結果，他看不見他們的未來，那眼前的路是漆黑一片的。即使，綠漪的人在自己身邊，但是，心卻早已經是死的了。
昱寒找不回自己的愛情了，她是他的妻，心卻在別人那里了。昱寒從來不曾珍惜，這一回懂了，愛情卻從指縫中溜走了，再也不能回來了。
時間就在晃眼間過去，一如飄落的枯葉和哀草般隨風而逝。秋末時節，天氣變涼，綠漪看看屋外凋敝零落的花草，想起了自己的生命，想起了死去的黎向海。綠漪總想著能見著他的墳冢才算是盡了心的，否則她是認定了他還在人間的某處等著自己。綠漪就這樣給著自己希望，有了這點希望，她才能夠繼續在這大宅子里頭活下去，在這荒寒的人世間活下去。
外頭起了大風，綠漪披上大氅，獨自一人又走到芙蓉苑里。
荷花池塘里眾花已經凋零，水面上浮著枯荷焦葉，遠些的地方有蜻蜓和蜉蝣在水上飛行、跳躍。樹木低頭垂落的枝條與水面連接的地方張著幾面蜘蛛網，到處是一幅殘破不堪的景象了。
綠漪走到從前洗濯的地方，那青、綠、藍、白諸色的顏料已經暗淡了許多，只有些嵌在石縫隙里的沒有被雨水沖刷干淨，還留在那里，讓人回憶起從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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