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漪的嘴微微動了一下，昱寒湊過去听，卻只能夠听見她喉嚨里的囁嚅。等他拿起槳來劃，綠漪終于開了口，聲音沙啞的讓人辨不清是男是女。昱寒停下仔細听，他听到她說︰「他——死了——嗎？」昱寒的槳落到了水里，一直沉到冰冷的湖底，昱寒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墜了下去，被水冰住了。到現在了，她還惦記著他，還想著他，這樣一個女人，這樣一個女人！女人為什麼只能愛一個男人呢？昱寒疑惑而憤懣，暴跳如雷道︰「你為什麼不愛我，我是你丈夫！」綠漪從懷里慢慢模出一張紙來，攤開了是一張畫。畫上畫著一朵荷花，荷花上長著一只蓮蓬，粉熒熒，綠油油，讓人生出幾分愛憐。昱寒不解其理，怔住了。綠漪用手模索著，很喜的樣子。半晌，又輕輕動了動嘴角，昱寒湊過去听，听見她說︰「他——愛——我。」
昱寒听了道︰「我不愛你嗎？我不愛你嗎？你瞧我是個跛子，是個瞎子，你嫌棄我。我早知道。」綠漪低著頭搖搖，淚從臉上流下，滴在那張畫上，一會兒濕了一大片。
湖上起了一陣風，綠漪拿畫的手很松，畫從手上吹落，飄到池子里去了。綠漪猛地站起身想去抓那張畫，抓不牢，人卻「撲通」翻進了池子里，水桶也跟著翻過來。昱寒腿腳不靈，也掉進水里。
月光射進水里，昱寒看見一些晃動的白影，那白影里忽然伸出一只只手來抓他。昱寒拼命抓住木桶，把頭伸出水面吐氣。忽然從底下冒出一只縴細的白手，這白手在月光下是清澈的白，像從前看到的池子里升起的白蓮。昱寒一喜，叫了聲「綠漪」，剛叫出聲來，身子卻全被拽了下去。綠漪力氣很大，昱寒被拖入水里。昱寒看見綠漪白衣服的影子飄到了近處，長長的頭發拂了一下他的眼，便沉了下去。水面上起了一陣漣漪，那只木桶在水上晃蕩了幾下，不動了，夜是死一樣的靜。
漣漪一圈圈靜了下來，月亮的白影又映在里頭，那墨綠色的水中的一個大而白的圓影子閃著刺眼的光，使人眩暈……
綠漪隨著那水沉下去，沉到底，恍惚間，那些從前的影子就全在人之將死時一瞬間復現在眼前，似電影放映的幻燈一般閃爍掠過。
那是一年前的景象了，有時候想來像昨天，有時候想來又像前世，或許是做了個夢吧，可綠漪的人生一直在夢境中般。這樣妄想，她的痛苦便少了幾分。
芙蓉苑梅家池塘的這座大牢造在假山石下，因年代久遠，里頭已經破爛不堪，陰濕灰暗。地牢里沒有通風的窗口，所以進入其中，如果不掌燈，便是瞎子了。
綠漪倒在地牢地面上的時候，白天只當是晚上在過，常用耳朵貼著地面听一切可以听到的聲音，卻只能听見水滴在石頭上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