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又笑道︰「媽,我起先問她要這畫時也沒有看出來,後來仔細看了,才想了起來,因為這是下過了雪,景致自然與往日不同。」
「嗯,倒顯得素淨!」梅老夫人道︰「這園子,我有好多年都沒有去了,也是個冷清的地方,她怎麼老愛往那里跑?」
月娥道︰「她這人生性古怪,專不合群,媽要她來打牌,她老是推頭痛腦熱的。這麼冷的天,一個人呆一整天,怎麼也不見她病著了?」
梅老夫人皺眉撇嘴道︰「你也別提她了。我只當是瞎操了你們這些個孩子的心。我也懶得管。只這一陣昱寒回來的緊了些,總比從前不回來好。」
月娥有些喪氣,她滿以為梅老夫人會生氣,想不到是自己唱了一出獨角戲,就不再提了。
月娥走了,梅老夫人讓人將畫裱了畫框按在牆壁上。梅老夫人有老花眼,她看牆上的這幅畫總是模模糊糊的,她不太注意畫面里的這些荷塘落葉,靜池冷水,只覺得這畫的色彩和自己的屋子匹配。昱寒回來時,她指指畫道︰「綠漪畫的。」
昱寒站在牆邊瞥了一眼,道︰「是嗎?」
昱寒回到自己的院子,推開門,見窗邊的桌子上鋪著宣紙,畫布,藍瓷雙龍戲珠瓶里斜插著根根卷軸,有一根松散開,露出畫上的荷花一角來。
綠漪推門進來,看見昱寒立在桌前,她走過去,低頭理上面的紙和畫布。昱寒立在她身後,將兩只手繞到她胸前,抱成拳頭,反轉過來,拳頭一松,露出兩顆紅瑪瑙寶石耳墜來,做成兩滴眼淚的樣子。
綠漪听他說這是絕對的新款,上海大百貨公司里才有的貨。
昱寒未等綠漪應承,便用手捋去她耳邊的幾根細絲頭發,將那墜子耳環戴在綠漪的耳垂上。
他捏著綠漪薄而涼的耳垂,便將耳環上的鉤子穿進了耳洞里。昱寒斜著身子看綠漪問︰「我看這墜子配你,買了來,你可喜歡?」
綠漪「嗯」了一聲,並不抬頭看昱寒。昱寒有些泄氣,又有些著惱,一個人坐到凳子上不開口。從前都是別人來哄他︰小時侯,丫頭,老媽子端著碗圍著、追著騙他吃飯,梅老夫人那時還年輕,坐在園子中央邊看邊笑。如今,他倒要哄著別人?他心氣神又高,心里總容不下這樣的低聲下氣。他想起從前,他就吃虧在對花玉青太過縱容了。不能待她們太好了!他想︰這是我自己的家,我作不了你的主?
昱寒想的多了,火氣便直往上竄。他端起桌上的茶碗要喝,剛踫到嘴,停了停,使勁朝地上一摔,「 啷」一聲響。綠漪停下手來,定在一旁,過了一會兒又像從前那樣撿地上的碎片。
綠漪彎著身子低著頭,忽然覺得昱寒拿手撫在自己背上,她轉過身,頭朝上仰看見昱寒拿眼盯著自己,那只瞽眼背著光,隱在他深深的眼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