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的門並不直接對著過道，而是在樓道末尾處打了個彎，所以站在門口說話的兩個人並不能看見樓道里有人走來。
綠漪听那女人的聲音，知道就是剛才的女客，剛想叫一聲卻听她說道︰「我剛才看了，人睡得死著呢！」
「是嗎？」男人道︰「小心，你瞧準了！」
「哼！老娘的眼光還有閃失！」女掮客道︰「那丫頭十有八jiu是和家里吵架賭氣跑出來的，這樣的大小姐現在很多，比不了從前了。」
男人道︰「這次買賣成了，得利老規矩，我六你四，如何？」
女人道︰「就這麼定了。這貨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得賣個好價錢，準識得些字的。」
「賣到山里鄉下的，只要能幫忙生孩子，哪要她讀書識字的？你也想得仔細！」
女人听了，未有異議，似乎同意了這種說法。
綠漪听到這里，驚起一身雞皮疙瘩來，原來自己遇到了人販子了，後悔自己把惡鬼當善人。她又听那兩人在那里議起價錢來，便踮著腳回到房里，拿了行李連夜逃了出去。
出了旅店，夜已過了大半，臨近黎明。月亮從雲層里露出端倪來。寒秋之月也不過是一彎冷月，月光白而無力，冷而淒蒼，落在無人的巷道里，照得路面半青半白。
大約是凌晨五六點鐘的樣子了，路上人漸多，有趕早市賣菜的，幫人清洗馬桶的、賣早飯的……綠漪過了好幾條街巷，拐了好幾個彎，看不到那旅店了，見後面沒有人追來，才坐在街沿邊，停下來。
夜里寒氣重，透過寒氣滲到骨子里來。綠漪冷得直打哆嗦。
前方不遠處有人撐起布棚子賣早飯。布棚子里放了兩張桌子，幾條板凳，旁邊起一只爐灶，上頭煮一鍋熱騰騰的粥，便引了一些人來買。
有人掏了幾個銅板放在桌子上坐下等早飯吃。那店主殷勤地捧上一碗粥來，又讓客人揀姜黃色腌菜缸里一樣咸菜。等客人挑好了，便將那菜切碎了，裝在小碟子里，放到客人面前，又自去煮粥忙碌了。
綠漪餓得厲害，也冷得厲害，看見這熱氣騰騰的地方，仿佛看見了生的希望。她揀可靠邊的桌子坐下。攤主見她臉色蒼白，忙舀幾勺粥放在碗里推到她面前道︰「姑娘身子冷，吃點粥，粥能養胃去寒氣。」
綠漪看看他，听他說著杭州話，便點頭笑笑，俯子喝起來。
粥燙，下不了嘴巴，綠漪便撮嘴在那兒吹著。隔桌傳來響，是些進城打短工的苦力，穿著青布、黃土布襖子，腰里頭系草繩，正低頭溜邊打圈往自己嘴巴里一層一層刮粥吃。
綠漪學著他們的樣子，不一會便吃下半碗來，也不覺得燙嘴了。從前吃早飯，父親常囑咐廚房里的廚子做面包、蛋糕……上面涂黃油，煎個雞蛋加層火腿肉，這種外國人的吃法，綠漪常覺得吃了肚子冷。如今吃這滾燙的白米粥，倒覺得很親近、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