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是四個丫頭,除了繡妍和繡嫣外還有兩個年紀很小的丫頭,四人抬著一個大木桶。
「夫人,讓奴婢來侍候你沐浴,解解泛!」其中一個小丫頭一進門便朝著水靈兒笑,「奴婢叫奼紫,是顧管家吩咐讓奴婢在這里侍候公子和夫人。」
又進來七八個小丫頭,個個提著一桶熱水,往大桶里灌後,安安靜靜地退出寢房。
繡妍和繡嫣向來知道水靈兒的習慣,不喜宮女近身侍候。打理好一切後,便吩咐眾人退出。
「讓奼紫留下吧!」水靈兒突然害怕這種寧靜,她怕寂靜會讓自已深深沉溺于傷痛,有個能說話的小丫頭陪著聊聊,總比一個人呆著好。邵景弘給她的兩個丫頭雖然做事留心,為人伶俐安靜本份。只是她今天卻怕極那份安靜,只要有人能讓自已在傷痛中分出心,既便是陌生人她也願意讓她相陪。
「夫人,怎麼公子沒帶你去赴宴呀,那宴會顧管家整整籌了一個來月呢。听說晚上還請了絕色雙姝呢。」奼紫無聊地疊著桌上的茶杯,雖被允留在近身侍候,卻被拒在屏風之外。
「誰是絕色雙姝?」
「啊,那可是頂頂大名的雙生姐妹花,在流波水城里,誰也知道的。是司牧州司大人的小姐。听說那兩個小姐及笄後,保媒的都要踏扁司府的門檻。可司大人總是舍不得。奴婢听說是他們是想等明年選秀,要送宮里的。」
「既是送宮里的,怎麼那司大人又讓自已寶貝女兒來赴這種宴。」水靈兒再不懂邵國的民情,也知讓自已閨閣中的女兒來赴宴是存了什麼心思。說穿了就是送一對姐妹花給顧容申。
「那夫人就不懂啦,奴婢听人說,當今皇上寵愛貴妃,所以呀,我猜那司大人沒有指望吧,就把主意打到公子身上了。公子富可敵國,那司大人的女兒能侍候公子,也是上輩子求來的福份。夫人,我原先還擔心呢,現在見了夫人,就一點也不擔心了。憑她們再漂亮,也只能做個小的。跟夫人比還差得遠呢。」奼紫雖然一進門就注意到水靈兒的神色不大正神,面上肌膚發腫,一眼就看出被摔過臉的痕跡。也沒覺得稀奇,自已的伯父和伯母不是三天兩頭掐架,完了後,又卿卿哼哼一晚比什麼都恩愛。
水靈兒听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倒清脆,不象宮里的宮女對她恭恭敬敬的,倒有三分喜歡。
「你見過她們倆姐妹?」縱是再信任邵景弘,但女人的好奇心也難免使她多問了一句。
「見過呀,她們姐妹兩前幾天就住進這園子里了,顧管家讓她們住了西園,離這很近呢。那姐妹奴婢也分不清誰是姐姐,哪個是妹妹,長得太象了,但其中一個性子還好,另一個看了就不是好東西,一臉狐媚相。還好公子帶了夫人來,要不然讓那個住進這主樓,讓奴婢去侍候,奴婢心里可不願。」
水靈兒心里雖然還沒達到妒忌的感覺,但想著,這顧笑天真會安排,顧容申這人還沒到離恨天,這園子就住進了兩美人。當她這正牌夫人是透明的,雖然這在這時空是極正常不過的事,但她心里還是介蒂。如今和邵景弘又冷戰著,倒是剛好成全了那兩姝。
「奼紫,你來這離恨天多少時日了?」水靈兒不願自已的腦子老圍繞在邵景弘身上這些,省得心情更加壓抑難當,便扯開了話題。
「好多年啦,奴婢很小就賣到這了,原先是在伙房打著雜,顧管家看奴婢伶俐,還識得幾個字,就讓奴婢來這樓里做打掃了。顧公子一年也不回這一次,在這樓里的活很輕松,原先的姐妹們一直羨慕奴婢呢。」奼紫的聲音里透著滿足。
「這里很好麼?」
「很好的,能吃飽,又不擔心水患,晚上睡得安心。管家雖然嚴歷點,但要是不做錯事,也不會受罰。」
「你父母為什麼把你賣了?」
「不是我父母賣我。他們早死了,是水患時給水沖走,伯父收養了奴婢,但伯母不願多個人吃飯,就把我賣到離恨天了。我伯父是個好人,還教我識字,可惜他不會打漁,家里全靠我伯母做些吃的賣維持生計,所以一切都得听伯母的。其實我伯母也是沒辦法的,她要養三個弟弟。後來連我妹妹也一起賣這里了。」奼紫生性樂觀,生怕水靈兒誤會她的家人因為了錢賣了她,急急地幫著她家人辯解著。
「哦,你還有個妹妹,叫什麼?」
「她是我伯父的二女兒,叫嫣紅,只小我一歲。她在伙房幫工呢,原本也要和我一起來這里,但伙房的廚說妹妹刀功好,不讓放人。」
水靈兒穿好了衣裳,繡嫣便讓人送了膳食進來。
以往此時,邵景弘多忙亦會陪她一起用膳,如今有了雙姝,真趁著置氣把她撇下了?
「奼紫你以前在伙房干過活,你說說哪些好吃的。」水靈兒對著一桌的菜,心情壓抑而失了胃口,但她不願顯出自已因此心情差得連吃飯都吃不下,她指著邊的的位,道︰「你坐著和我一起吃吧。」
奼紫有些拘束,雖然平日里性格有些大大冽冽,但有些規距她是知道的。「奴婢還是幫夫人把頭發弄干吧!」
「頭發一會自然就干了,不用理它。我讓你坐你就放心坐吧,吃個飯而已,別想太多了,坐吧!」水靈兒又想,以往自已沐了浴,多數是邵景弘幫著她擦干頭發。很多每一天的點點滴滴,象在指縫間流失一樣,當時身在其中並不覺得,如今回想起,真覺得自從嫁給他後,他真沒有虧待過她。
剛那些傷人的話,真的不該輕易說出口。
可他如今身邊多了一對雙姝了,雖然並不知道邵景弘會不會接納她們,但這對姐妹花是帶著目的來的,如今她卻把他往外送,不正合了別人的意麼?但她又不願委段先向他開口求和。
當夜,水靈兒以為邵景弘會回寢房,誰知等到了子時,尚不見人影。不覺心生疑惑,難道邵景弘真會被美色所惑,收了那雙姝不成?想及此,心里便涌上一股酸氣,自已幾時受過這等閑氣。不過是她一時沖動說了幾句傷人的話,他便要如此待她。
這樣也好,那她和賀丹寧的恩怨了了話,她便安安心心地離開他了,不用心里老存著負疚感。
一夜輾轉無眠,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奼紫進來侍候她梳洗時,告訴她,昨夜邵景弘宿進了西園。
驀地,象是一根緊崩的弦應聲而斷,接著
腦子瞬間被抽光似的,恍惚中,象是靈魂一下月兌體而出,竟分不清是悲是喜,甚至是什麼感覺也辯不清。竟是如此!不過才幾個月的恩寵,就換人面!呵呵帝王的情愛,保質期如此短暫。縱是踏進皇宮時早有所預料今日之難堪,也難以排譴心頭乍起的一池悵愁。
「夫人,或許是公子覺得新鮮,也許過個兩日就好了,夫人不用太放心上了。那姐妹任誰見了,也無法和夫人的美貌相比。」奼紫的聲音里透著一絲不安,她覺得是不是自已太多嘴了。但她早上起來打熱水時,听到西園子里的丫環僕婦們在笑著,說跟對主子了,還說主樓里的夫人一來就守空房,那些話讓她受不了。她們懂什麼呀,要是她們見了夫人的容貌,只怕不會再說這些堵人心的話了。
她心里為夫人打屈,便忍不住一時把不住嘴,把這些事說了。
水靈兒沉靜了許久,幽幽一笑道︰「沒什麼,由他去罷。」她極力用平淡地語氣來掩飾住內心的有氣無力。
「夫人,讓奴婢帶你出去園子逛逛。這園子是離恨天最美的園子,種了很多奇花異草。」奼紫並不知道水靈兒被禁了足,只道水靈兒自已愛關在寢房中。怕她糊思亂想,便想帶她出去散散心。也順便給那些啐嘴的丫環僕婦們拿眼瞧瞧,正牌的主子是什麼樣子的。
「不用了,你就陪我在這聊聊天吧!」水靈兒不想盤發,更沒心思梳妝打扮,只用一根青絲帶在腦後綁了松松的馬尾。
紫奼注意了半天,並未察看水靈兒臉上有半分的傷心之色,也放寬了心,只道水靈兒生性豁達,操守婦德,不妒不怨不爭寵。
水靈兒昨夜還後悔自已說出那一番話,又思慮著邵景弘是否被美色所惑,一夜難眠。此時,一旦證實了,內心波瀾過後,反倒緩緩沉靜了下來。談不上悲喜,只是覺得自已再不用為了邵景弘的深情而掙扎了。
當初他曾應了自已,若有了別的女人,就讓她自由離宮。如今,她可以靜靜地思考將來的何去何從。
心事一旦放下,一夜的疲累便侵襲而來,她支開了紫奼,她想好好地,安安靜靜地,再睡一覺。
接下來的兩日,異常的平靜,奼紫不再說西園的事,只是對水靈兒的侍候越來越上心,生怕半分委屈了她似的。水靈兒從她的神情中,竟看出一些同情和焦慮來。看來,這兩日,那西園的風光也影晌到這丫頭,讓這丫頭為自已的前景感到擔憂了。
原先只是在這停留兩日,誰知一擱便呆了五日,水靈兒心中開始焦急,她怕如此耽擱下去,誤了她和賀丹寧在夾風谷的約定。她喚來繡妍,原想讓她和邵景弘傳個話,說她要見他。
但轉念一想于禮不符,哪有妃嬪傳見帝王的?若是邵景弘拒絕,反倒被動了,倒不如放下一切自尊,拼著主動求見一回。
饒時水靈兒這幾日再平靜,亦接受不了親自踏入西園去見他,心中陣陣酸痛襲來。天子無情時,真的半分的情面也無,就象是賀丹寧,做足了賢良淑德,也只享受了三年的榮寵,到後來成了她這個新歡的侍寢宮女。而她,不過是幾個月的光景,任憑她的任性讓這份寵加速的燃盡。當他的耐性耗盡時,她將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局面呢?
她無暇去想將來的日子,如果能把邵景玨的仇報了,她死都願意,何況不過是一個自已不曾愛過的人的恩寵。她簡單地用簪子固定住松松垮垮的盤發,簡單得就好象二十一世紀時那種最簡單省時的盤發,不顧奼紫急眉瞪眼地示意著她好好打扮一番。
奼紫熟悉離恨天的路,自靠奮勇地要求帶路。她心里有幾分興奮,幾日的陰霾,終于可以稍稍放肆些許了。這幾日她急瘋了,怎麼自已的主子如此不識得爭寵,甚至安于現狀。白白浪費了這上天賜給的國色天香。今日,終于可以讓西園里的兩個姐妹看看,真正的夫人是什麼樣的絕色,讓她們好收斂一些爭強好勝的心思。她心想,夫人總算是開了竅了。
取了白紗戴上,雖然出門以顧夫人的身份,但她畢竟是一國貴妃。
此時她心里對邵景弘越生份,對邵國的皇家禮儀便越加講究。
繡妍並不多言,依著水靈兒將面紗縛好,只露額頭。只讓那奼紫失望地在一邊撅著小嘴又嘆了口長氣。
西園雖離主樓很近,穿過花園,路很近,但水靈兒還是覺得腳下一陣輕浮,似乎象是走了半天的路程一般酸軟無力。水靈兒被引進西園的主廳時,有些意外,廳里不僅僅是邵景弘和那兩姐妹,還有幾個她並不認識的人,看服飾,有幾個竟是朝庭命官的打扮。
他們正在飲酒作樂。
原來,這幾日他在忙這些,僅僅這五日,再見他時,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