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慶幸的是,或許是兒子的歸來讓更年期的陸巫婆快活不少,短時間里竟也沒找我們娘倆開刷。如果不是阿扁經常來搔擾我,生活幾乎就完美了。
雖然我不敢苟同阿扁很喜歡我這樣的天方夜譚,但可以肯定的是,阿扁兄弟是真的黏上我了!
這對于我來說真的是糞坑里丟手鎦彈——分量十足!
盡管這小畜牲看在俞子琛的面上,不拿我的臉用來磨爪子,但這扁毛小東西不僅喜歡找各種令人驚喜的玩意兒扔我,還會挺著大尾巴手舞足蹈幸災樂禍。
最關鍵的是,小伙子脾氣比我還大,動不動一副要和我上紫禁之顛決斗的倔樣。
我不但別想吃好睡香,還得每天陪笑臉伺候這個粗尾巴大爺。
試問,咱們穿越班有哪位同學比我混得更灰頭土臉!降落在每天就著咸菜啃饅頭的風水寶地就不提了,還得被後媽變著法兒欺負,進了牢房飯都撈不上!
好不容易踫上倆帥哥,一個智商為零自以為是,另一個又莫名奇妙沒譜得讓人完全模不著頭腦。別提完美又深情的君主王爺了,影兒都沒有,想起來都堵得慌。
現在事情更讓人驚喜了,阿扁同志每天定時定量地來給我搗亂,它呲牙咧嘴投暗器,我氣急敗壞拉彈弓,日子幸福得像花兒一樣。
我仍然很少出門,盡管我發現自己對人群的恐懼其實已不再那麼強烈。
但如果是老媽的指示就得另當別論了。任務十分簡單︰出去買點鹽。
我記得,08年有位倒血霉的大叔就是出去打了壺醬油,搖身一變成了網絡紅人。
我順著老媽交代的路線,很快找到了鹽鋪。
老板是姓吳的四十來歲男人,我去的時候他不知怎麼正和倆人侃得熱火朝天。
「老板,請給稱二兩鹽。」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們有消停的跡象,我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話。
「別急,等會兒!繼續說繼續說。」他甩下一句,紅光滿面地和那兩人扯淡去了。
「老板——」我真有點生氣了,雖然我衣著不怎麼上眼,但好歹也是顧客嘛。
「哎,等等,等等!」人家比我更火大,一揮手頭都懶得回。
「我跟你說吳老板,我們的這個賭約雖然簡單,但到現在還沒人贏過。哎,您可別不信啊,這可不是我吹牛!」身材矮小的瘦個子男人夸張地說道。
「不信不信,我不信。」吳老板將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信?你不信!」矮個子猛地一拍桌子,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大聲嚷起來︰「你不信,你竟然不信!那好,咱就賭他一把,輸了可別怪我沒提醒您哩!」
「賭就賭,我還不信這個邪了!」這該死的私鹽販子被人一激便臉紅脖子粗了,甩出一錠銀子拍在桌上,「一刻鐘時間?」
「對——」一旁的麻子拖長著聲音說道。
「眼楮跟著那個鐵球左右轉動?」
「對——」麻子搖頭晃腦。
「除了說話干擾外不會接觸我的身體?」
「對——」矮個兒也湊和進來,兩人拉長的聲音抑揚頓挫。
「一刻鐘不移動身子,眼楮的轉向不出錯,你們的五兩銀子便是我的了?」
「對——」連我都忍不住想跟他們一起「對」了。
「那好,我賭!」吳老板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將自己的五兩銀子推到桌前。邀賭的倆人相視一笑,從懷里掏出一顆一米多長細線纏著的鐵珠,懸在空中擺動了幾下。
麻子狡黠地笑了一下,道,「看好了吳老板,等一會兒我們會把它懸起來推動,你要靜坐著看它左右擺動,除了眼楮以外,身體其他部位不能有任何動作。您可想好了?」
「想好了,這就開始吧!」吳老板最後一次確定。
笨!笨!真笨!我看著這個蠢到家的私鹽販子,心里不停地罵。同時不斷告誡自己︰關你鳥事,你就當自己是一出來打醬油的。別多管閑事陸小織!要知道你還頂著傻子的身份呢。
「愚蠢。」
吐氣如蘭,我忽然听到不遠處傳來一個細微的男聲。
扭頭看去,見一華服男子立在街頭,或許是陽光照射的緣故,男子的膚色微有些慘白,他站在逆光里,無法看清五官,但仍然可以約莫看出,這是個相貌俊美的男子。他可能也是恰巧來找吳老板的,顯然也目睹了剛才的一幕。
愚蠢?既然這樣說的話,他一定也看出這倆耍把式的是騙子加惡棍。我微微放下心,這人應當會上去揭穿。
男子上前了幾步,忽然倚著柱子抱胸而立,看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竟像等著看好戲一樣。
有沒有搞錯!我大概揣測出他的用意了,你時間是很寬裕但我很急呀!
我憤憤地斜睨著他,忽然就呆了。
這回我看清了他的容貌——確切的說是看清了他的笑。這的確是個英俊的男子,但在我眼光踫觸到他的一刻,眸中便只剩一個焦點——嘴唇,他的嘴唇。
不是說他的笑有多美好,而是,他的笑有多令人生厭!我從來沒有見過唇線這樣好看的男子,但是我也從來沒見過笑容這樣諷刺的男子。
我見過的大多數人,他們的表情都是從眼楮里泄露出來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用嘴唇來傳達情緒的人。仿佛他眼里流露的嘲弄,臉上的不屑,全都是在配合著他的嘴唇。此刻男子甚至只是微微勾著極美的唇線,那種目空一切的巨大諷刺便從唇角的細小褶皺中自然地散發出來。
他簡直應該去演《傲慢與偏見》!
似乎感受到我的不友好,男子歪過頭疏離地看了我一眼,不知為什麼,神色里微現出些驚訝。
「好!我就和你們賭!」大叔猛地一拍桌子,「把鐵球懸上吧。」
笑話!您老人家傻帽一樣坐那里轉眼珠子,把我往哪擱啊。
「等等……」總算艱難地將這話說出了口,我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中上前了幾步。
「姑娘,我都說了我這兒正忙著,你要買鹽晚些時候再來吧。」吳老板的語氣中略有些慍怒。
「吳老板當真決定要賭嗎?」。我含笑道。
「自是當真!」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好,您要賭的話可就趕緊開始吧,我等著看好戲。」
「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三人都疑惑地看著我。
「只要這計時的香盞一點燃,吳老板您的這五兩銀子就要飛進旁人的口袋了。豈不是好戲一場?」我拈起一支香,緩緩說道。
「這……這是什麼話?」吳老板愣愣看著我,不解地問道。
「再簡單不過了。如果我是兩位‘騙子’大哥的話,就在您入定之後,大聲地告訴您我要拿著您的銀子走人了。」我冷冷瞟了眼正神色緊張在牆角站著的兩個滑頭。
「這樣也並沒破壞規矩啊……」吳老板仍一副模不著頭腦的樣子。
竟然還不開竅!
「難道您還看不來,這分明就是個計劃好的騙局,您若不理會,這兩人便會拿著錢逃之夭夭,反之,您若受激移動身子,他們便可說您賭輸了。無論您動或不動,這五兩銀子都是別人的了。」我忿忿然說道。
吳老板半張著嘴,愣了一下,忽然「啊啊」地叫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轉身怒目圓睜地盯著兩個騙子︰「你們兩個天殺的,竟然連老子的錢也敢騙!看我不打死你們。」他說著擼起袖子就要親身上陣。
「你別胡來啊,我們少爺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瘦個兒雖有些懼意,但仍理直氣壯威脅道。
「吳……吳老板,請問,可不可以先幫我稱了鹽再說。」我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在人家快意江湖的時候,提出這麼個芝麻綠豆不上道的問題,對于決戰雙方的英雄好漢來說,都是相當不尊重的。
「姑娘您別著急,等我解決了這里,馬上就給您拿上好的細鹽。您先在一旁坐會兒。」吳老板對我明顯慈眉善目了不少。
搞什麼,我進來摻和一腳還不就為了買那該死的鹽麼。
「真沒意思,竟然被個窮丫頭攪和了。」聲音清清淡淡,略帶著微不可覺的遺憾。一個金褸華服的男子輕搖著折扇款步走入。
「少爺!」瘦個和麻子恭謹地向男子躬身道。
「真沒用!」男子悶悶地怒斥道。
「原來是尹少爺。」吳老板臉色一變,垂著身子說道。
「吳老板,本少爺听聞你喜好同人打賭,跟你開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吧。」男子傲氣地說道。
「不不,不介意不介意。」吳老板唯唯諾諾。
「壞我好事的,是她麼?」男子轉過身,抬著折扇盈盈地指著我,忽而神色一怔,愣愣地不再說話。
「你……你不是……」他用折扇一下一下地輕扣著頭,皺著眉像在思索著什麼,霎時他忽而驚喜笑道,「啊,我記得啦!」
我心里苦笑,怎麼買個鹽都能惹出這麼多事。又多冒出個砸錢取樂的紈褲子弟。
「吳老板,請幫我稱好鹽吧。」我催促。
「是是是。」
「這位公子,」我接過千山萬水才搞到手的鹽巴,厭惡地轉向正盯著我痴笑的年輕男子,「你這樣……恐怕不是君子所為吧。還有,騙人錢財的游戲一點兒不好玩。況且——」我表情嚴肅,「你妨礙到我買鹽了!」
對付目光色色的家伙從來不必客氣。
「我記得你,我記得你!」尹姓男子像沒听見我的話一般,只顧拿扇梗一下一下敲打著左手虎口,激動地重復,「你是那盞中仙子!果然……」像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一樣,他咧嘴笑著。
俞子琛,看你做的好事!雖說春節還差得遠,我依然很禮貌地在心里將俞子琛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我想公子認錯人了。」我淡淡說完,轉身快步走出。
門口的男子仍高抬著下巴,眼楮慵懶地掃過我,忽而又輕勾嘴角,邪笑了一下。
我甚至感覺背脊都冒出了冷汗,趕緊加快了步子。
「姑娘,請等等,請稍等一下。」那家伙居然追了出來。只幾步便趕在我前頭擋住了去路。
「姑娘,在下尹宣,字流逸。」他盯著我又呆了一下,如夢初醒般行了一禮。
「我不管你是尹劉一還是尹李二,總之你擋著我了。」我嘴上雖然毫無懼色,心里卻虛得很,自從來這里後什麼血霉都撞上了,這下該不是要上演惡少強搶民女了吧。
「姑娘說笑了。」他仍然直著眼,傻笑道。
「公子莫非听不懂人話?我說,你擋著我了。」我一字一頓說道。
「姑娘稍等!」見我作勢要繞道而行,他忙不迭地張開兩臂攔住我,「在下有事相求。」
「民女乃鄉野村婦,目不識丁,恐怕不能幫到公子什麼。」我就差說句滾你媽蛋了。
「不難,姑娘一定可以辦到。在下想邀姑娘隨我到府上走一趟。」
我傻眼了,電視劇里強搶個民女不也要走幾道既定程序嗎,這小子一句話就想把我弄回家,多傷自尊吶……
「是這樣的,在下想讓姑娘見見家父。」他見我莫名其妙,趕緊解釋道。
我靠!見你這廢材就很讓人倒胃口了,還要見生出你這廢材的你爹!
「民女還有很多事要忙,沒時間陪公子說笑。」
「拜托了姑娘,我和我爹打了賭,只要讓他看到這世上確有其人便好了。」他的語氣幾乎是哀求的了。
可你和你爸打賭扯上我干嘛。
「看清楚尹公子——」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中氣十足大聲說道,「我就出來買鹽的!」
「這個容易,姑娘告訴我你的住址,我差人將你的東西送回去,也好跟你家里人說一聲。」腦袋少根筋的好處就在于此了,他似乎一點兒沒被我的怒氣影響,依然笑說道。
「姓尹的,」我終于原形畢露,強壓著怒火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不去。別說見你爸,就是見皇帝,我也不去。」
他吃驚地盯著我,神色變了變,忽而陰沉著臉說道,「如此的話,在下只好得罪了。阿福阿財。」
兩個狗腿子應聲而上。
「將這位姑娘請回去。」
完了。或者說,完美了,終于完美了。該遇上的全遇上了。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