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風不止。
幽兮一步步走向京城的城門外,她看到了那近千具尸體被掛在城牆上,密密麻麻的饒城一周,那些女子大多死不瞑目,猶自睜大雙眼,似是在不甘的掙扎。
幽兮緩緩下過去,輕輕撫模那些女子已然冰冷的臉頰,他們之中大多數人不過雙十年華,還猶如一朵盛開的嬌艷花朵,卻過早的凋零枯萎了。
幽門的弟子大多是孤兒,自小被渡上山,然後便將一生都奉獻給幽門。幽門的弟子鮮少有出嫁的,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外人。他們幼時入門,在門中度過孤苦的歲月,從天真無邪的童年,到花一樣燦爛的年華,再到孤獨的晚年,就這樣耗盡了自己的一生,將全部的人生交給了那個冰冷而清靜的地方,無人疼愛卻也沒有人去傷害。
所以,這次幽兮帶他們下山,去見識到外面的世界,大家心里都很是歡喜,卻沒有人預料到,歡喜過後是永遠的別離。他們年輕而鮮活的生命,剛剛綻放,便已凋謝。
這些可憐的女子,一生孤獨,此刻就連死也不得安寧,尸體還要受辱,沒有人為他們哭泣,沒有人為他們高唱哀歌。
幽兮一路走過去,輕撫過每一個人的臉,在心里默念著挽詞,算是為他們送別。幽門的女子無家無室,他們彼此間算是最親的親人。
進了城門,幽兮沒有發現任何的敵人,卻踫到了意料之中的那人。
「我知道你會來,你總是那樣倔強。」幽兮嘆息,嘴角卻忍不住的上揚,帶著滿足的笑意。
平靖侯緩緩靠近,輕撫幽兮的臉頰——多少年過去了,這張容顏猶然美艷如昨,令他難以抑制的心跳不已。
那是他愛了一輩子的容顏,到死時也會深深的刻在腦海中,幾度輪回猶自不滅。
「兮兒,當年放開你的手,我此後的半生里沒有一天不曾後悔過,如今老天爺給我再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知道該如何去做了。」平靖侯靜靜的拉過幽兮的手,滿目的柔情旖旎。
「恩,本來我來之前還是有些害怕的,害怕自己離開後你和楚喬要怎麼辦?但是這一刻,我已經無所謂了,我知道從今往後,不管我去哪兒,你都會相隨相伴。」幽兮反握著對方的手,柔柔的笑著,覺得心安。
兩個人手拉著手,站在清晨的大街上、暴雨中,他們的身側滿是一具具死尸,本該陰冷的天氣、本該恐怖的氣氛,此時卻抵擋不住兩人溫馨的愛意。
然後,身旁出來了動靜,那是刀劍出鞘的聲音,一下兩下很多下,在狂風暴雨中清晰的傳來。他們料到,四周大概有幾百個敵人吧,各個身手不凡,只憑二人之力想要逃出生天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們心中只剩下寧靜,以及終于快要解月兌的輕松。
天色很暗,比天色更暗的是一道道人影,他們身著夜行服,從各自藏身的地方無聲無息的冒了出來,如同鬼魅般,陰冷而又恐怖。
周圍越來越多的黑衣人涌現,他們手中的兵器泛著冰冷而詭異的光,表情冷漠而殘酷,眼中閃爍著猶如野獸般嗜血的光芒,團團將兩人圍在中間。
精英盡出的一場戰斗,不,一場屠殺。皇上是鐵了心,不許幽兮活著回去。
心照不宣的,兩人同時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他們不可以負隅頑抗,否則皇上定然會追究責任,牽連到劉楚喬和劉家其他人身上。
他們死不要緊,卻不可再牽連那些愛著他們的人。
而圭朝那邊,皇上下了密令——格殺當場,不留活口。所以即便幽兮和平靖侯二人不曾動手反抗,那些殺手也不管不問,揮舞著手中泛著冷光的兵器,瘋狂而無情的往目標的身上砍去。
血飄灑而出,濺落一地,瞬間被雨水沖走,消失無痕。
大雨傾盆,狂風電扇,刀光似雪。一場屠殺悄然展開。
真是奇怪,為何身上感覺不到痛意,有的只是解月兌和寧靜。幽兮渾身是傷,白衣被血浸透再被雨水淋濕,竟有種淒涼的美感。
她倒在血泊里,歪頭看著身側的平靖侯,他身上的傷勢更重,已經是咽了氣了。幽兮艱難的伸手去撫模愛人冰冷的臉頰,喃喃自語︰「等我,我馬上來陪你。」
而現在她還在靜靜等待著,等待一個她預料會前來的人,她還有最後的囑咐給那人。
那些儈子手眼見幽兮不肯咽氣,紛紛上前,打算一刀解決了她。這時,有個聲音遠遠傳來,「都給本王住手。」
幽兮欣慰一笑——來了,終于是來了。
王釋凌急急上前,看著眼前的慘狀目瞪口呆,「門主。」他哽咽了,如果,楚喬看到這一幕,該是多麼傷心。
「我在等你。」幽兮回光返照般的,眼楮亮的出奇,說話也很流暢。
「門主有何事?可是為了楚喬,門主放心,我今生定會保楚喬安康。」王釋凌俯,緊握著幽兮的手,一字一句的承諾。
「五皇子,不要放棄楚喬,不管有什麼困難,都不要放開楚喬的手。」幽兮掙扎著說出此生最後一個請求,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身側的愛人,緩緩閉眼。
我愛的人啊,生前我們無法相守,就讓我們死後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