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迷局
回家的路上,永寧幾次想提那黑衣人的事。都被房玄齡給攔住了話頭兒,她也只得安靜地坐著不說話了。房玄齡還有公務在身,將永寧送回家後,只將御醫的醫囑交待給了盧夫人後,便又回去處理公務。
盧夫人這些天是吃不下、睡不著的,就怕自家小閨女有個好歹,雖然房玄齡告訴過她,永寧身上的都是外傷,並無大礙,可是做娘的哪能放得下心?
等這會兒自家女兒真的坐在自己懷里了,那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個勁兒地嘮叨自家閨女受罪了,這麼些天了臉色還這麼難看……一連聲地叫人去準備永寧平時喜歡、現在又沒妨礙的吃食並著那些補湯、補藥什麼的,說是要給她好好補補。
永寧也知道這些天讓母親擔心了,便也隨著盧夫人折騰。盧夫人雖然有很多話想跟永寧說,但是顧念著她身上的傷,到底不曾開口。永寧在兩儀殿折騰了一番,這會兒早就疲憊不堪了,又已經回到了自家里,靠在母親懷里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盧夫人生恐怕添福、添喜年紀小,照顧不好永寧,將自己身邊的兩個大丫環派了過來服侍她。
永寧一覺睡醒已經下午了。只覺得神清氣爽,在宮里呆的那幾天憋在胸口的那股抑郁之氣,都消散了個干淨。她剛梳洗好,房遺愛便來了。
這時添福和添喜正取了專門給永寧準備的「午飯」,房遺愛安靜地坐著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丫環們服侍妹妹吃飯,目光時不時地從永寧身上掃過,像是在估量她身上的傷一般。
永寧是真的餓了,昏迷不醒的時候且不去說,就是醒來後呆在宮里的這幾天,她心里壓著事情,對著那些精致的食物也是一點都提不起興趣,頓頓都是草草的吃上幾口就罷了。這會兒回到了家里,不禁胃口大開,她吃得興起,便也顧不得跟房遺愛說話。
等吃飽喝足之後,才將丫環們都攆去了外頭,兄妹倆才說起話來。
「那天到底怎麼回事?」房遺愛轉動著手里的茶杯,臉色有些陰沉。
永寧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還是等爹爹回來了,去問問爹爹吧,他老人家想來知道的會多些……」
「爹什麼都不告訴我!」房遺愛將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幾案上,說道︰「這些日子我都問了好多回了,可是他什麼都不說……你是不知道,你和晉王被救回來後,我跟爹爹根本連見都沒能見你一面,而且回京的時候。宮里還派了禁衛親自‘護送’,今天之前,我連府門都沒出去過!」
永寧垂著眼瞼,問道︰「這些天你都沒去過弘文館?是爹爹讓你呆在家里不要出去的?還是……」
「是爹交待我不許出門的。」房遺愛有些沮喪地說道︰「本來,我還想趁著爹去上朝的時候溜出去找人打听打听消息的,可是出門沒走多遠,就發現身後跟著尾巴,我就沒敢……結果跑了趟西市,買了些果子、蜜餞什麼的,才回來……」
永寧長長地吁了口氣,看來這次算是有驚無險。皇帝對房家還是信任有加的,不然估計那些禁衛就不僅僅是「護送」,而且會順勢留下來「保護」了……可是,這段時間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這天的晚飯,永寧讓人抬著去了內堂與父母、哥哥同用。杜氏因為還沒出月子,所以還在吃小灶。
飯後,房玄齡將永寧帶到了書房。
抱著永寧坐在鋪厚了好幾層的榻上後,房玄齡開門見山地說道︰「今**說與陛下的那段經歷中,有不少不實之處吧?」
永寧也不遮掩,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我並沒有被那些黑衣人捉住!」
「什麼?!」房玄齡雖然對此事有些猜測,卻沒想到開頭就這麼震憾,連忙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是怎麼躲過那些人的?」
永寧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搜察過那舊宮!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進到殿內過!」
房玄齡自然明白永寧話里的意思,那些人行事算得上周密,怎麼可能大意到不搜察內殿?除非他們是故意的!如果此*房家的女兒毫發無傷,而晉王殿下卻……那麼就算是皇帝再怎麼信任他,心中也必然會存有芥蒂!
「那你……」房玄齡看著女兒,心里突然一片酸澀︰「你那時便覺得不對,然後一直跟著他們?」
既然永寧沒有被捉,卻在最後跟晉王同了一場生死,那麼,有些事房玄齡便很容易就可以猜到了。
永寧點了點頭,說道︰「我本來一直藏的好好的,可是後來我看到有個黑衣人扛著晉王過來,便有些擔心,所以,所以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後來,後來……」她抬眼著看見房玄齡的臉色蒼白的厲害,突然不敢再說下去,只怯怯地看著父親。
房玄齡閉著眼楮穩了穩心神,好一會兒,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問道︰「後來,你是自己跳下去的?」
永寧再點了點頭,說道︰「我,我當時。當時就想著,就算是死,也得和晉王死在一塊!當然,如果能一起活著,就更好了……」她的聲音越說越小。
「傻孩子!」房玄齡隔著幾案輕輕地模了模永寧的額頭,說道︰「你要記得,你是爹娘的寶貝,以後便是遇到危難之事,也定要以保全自己為先,知道嗎?」。
永寧含著淚點了點頭。
房玄齡又接著問道︰「晉王邀你同往,是巧遇?還是有備而來?」
永寧本來是傾向于巧遇的,但是這幾天她回憶了一下當日他們遇見的細節,他們回程路上會遇見,應該是晉王特意來找她的。于是,她將那日晉王說的話,又詳細地說了一遍給房玄齡听,至于她可以確定,當時行營里,是有人知道晉王要帶著她在外宿營的事的——比如說,晉陽公主就是知道的,晉王說過,要她幫著打掩護的!
「那些黑衣人,嗯。特別是將晉王扔下懸崖的那個黑衣人,听他的口吻,似乎與陛下有仇……」永寧將那人當時說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後說道︰「今天在兩儀殿前遇見的那個將軍,不僅與那個黑衣人體形相似,聲音相同,更特別的是他的眼神,我一直忘不了他當時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很可怕!」
「傅狄……」房玄齡若有所思地說道︰「他是候君集一手舉薦上來的呀!候君集……」候君集素來與太子親厚!
「這候君集與爹爹有仇?」永寧對于朝中的人事,所知不多,房玄齡回家後從來不對她們母女說起這些的。
房玄齡點了點頭。說道︰「魏征多次舉薦于他,都被為父擋了回去……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又剛愎自負,為父與他,算得上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可是,如果說,他對付你,對付為父,這倒沒什麼難解的,但是對晉王下手……他有這個膽子?」最後這一句,他是在問自己,以他對候君集的了解,這件事實在不像是他的手筆。
永寧也皺起了眉頭,說道︰「听說,這候君集與太子……這次,會不會是太子?這也不對,便是爹爹不得太子的心意,可是晉王可沒礙著太子什麼,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子應該不會對晉王下手的,對吧?」說到後來,她自己都有些為太子辯解不下去了。皇位之前,誰還會顧念什麼父子兄弟的?今上,不也是殺了親兄弟,逼迫自己的父親,才得了皇位嗎?
永寧愣愣地看著正在沉思的房玄齡,低聲問道︰「晉王殿下難道近來做了什麼事,犯了太子殿下的忌諱?」
房玄齡瞪了永寧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晉王近來何止犯了太子的忌諱?他還犯了魏王的忌諱!那兩位殿下對房家都各有一段心思,可你們兄妹卻與晉王走得那麼近,難道這還不夠惹眼?」
永寧從來都沒往這上面想過。雖然她是刻意的與晉王、晉陽公主套交情,但是在她固定的思維里,晉王這個時候該是很安全的。太子與魏王爭斗的厲害,又怎麼會注意到他這個小dd?而房玄齡此時的話。卻讓她突然明白了過來,或許與房家走得太近,真是晉王與她這次遇險的真正原因!
太子與魏王的多次拉攏、打壓,都被房玄齡連消帶打的給帶了過去,房家上下依然榮寵有加,平平安安的。對于他們,房家也是素來都不親近的,可是晉王卻異軍突起,時常出入房家,被他們忌恨,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以後……」永寧有些猶豫,這個時候按說是加深交情的最好時機,如果放棄,會不會前功盡棄?那也太可惜了……
房玄齡似乎從來沒想到永寧與晉王、晉陽公主交好的原因,他一直以為女兒是難得有了同齡人一起玩,這才舍不得,可是,為了房家,他也只能……于是,他嘆了口氣,說道︰「我會交待你二哥,以後不準再帶晉王到家里來……你也不許再隨意與他見面,知道了嗎?」。
永寧點了點頭,問道︰「那,晉陽公主……」沒了晉王,如果能繼續拉攏晉陽公主,其實也不錯。
誰知房玄齡搖了搖頭,說道︰「陛下今日已經命人擬召,很快就會為你二哥和高陽公主賜婚了……婚旨下來之後,高陽公主就不便再到咱們家來了,那晉陽公主年紀尚幼,自然更不便出門……你若是覺得煩悶,倒是可以讓你母親把你舅父家的姐妹們接來住上些時日……」
永寧听得這話一愣,連忙問道︰「怎麼突然又說起舅父家的姐妹來了?可是外祖家出了什麼事?」
房玄齡嘆了口氣,說道︰「這些事,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打听了……你且安心養傷,等傷好了,嫌家里悶,就去西郊的別莊小住,也是可以的……弘文館的學業,你就不要再去了,我今日已經在陛下那里替你辭了……」
永寧一愣,居然連弘文館以後都不用去了?而且,還可以長住城外?這次遇險這件事里,究竟還有多少內情是她不知道的呀?怎麼跟被放逐了似的?
永寧看著父親疲憊的身影,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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