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梟 四十六,相濡以沫

作者 ︰ 十三兒

一絲淚,滴到我的臉頰上,灼熱滾燙。秦祭突然搬開我的嘴,嘴里全是泥漿。他趕緊灌了些水,又將我翻身拍背。背上的兩道傷口已被水和泥漿泡得變形,傷口里全是沙子。

許是我命賤,秦祭那一掌拍在我的背上居然把堵在我咽喉里的泥漿拍了出來。一陣劇烈的咳嗽,秦祭大喜,趕緊捧了些水灌進我的嘴里。好半會兒才緩過神兒來,一臉疲憊虛月兌。我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里,嘶啞道,「別動我,我全身……都骨折了……」

秦祭緊握住我的手,把臉貼在我的臉上,沉默不語。我突然虛弱道,「龔親王……」

秦祭悶聲道,「逃了。」

我緩緩地閉上眼,只覺得意志越來越模糊,卻依舊抓緊他的手,軟弱道,「別松開,我只……只想睡一覺……明天……就醒來……」說完沉沉地睡了過去,氣息微弱如絲,再次掙扎在生死邊緣。

秦祭怔怔地望著我蒼白冰冷的容顏,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緊緊地抱住我,已是淚流滿面。他的淚,落到我的臉上,灼傷了我即將逝去的心。

我多想告訴他,我其實不想死,舍不得丟下他,可生死由命;我多想告訴他,我已經很累很疲憊了,這已是我承受的極限,可我怕他失望,願意欺騙他;我多想告訴他,秦祭,其實我比你更脆弱更自卑,更膽怯,可我就死要面子,怕你坍塌;我多想告訴他,我很怕死,更怕疼,可這回什麼都不怕了,只覺得身體逐漸冰涼,意識隨著生命緩緩流逝。就如同當初流產那樣,死亡的氣息就在我的眼前,甚至已開始吞噬我的身軀……

天,已蒙蒙發亮。

城內的廝殺已告一段落。顧將軍被活捉,手底下的大量士兵已逃往北渭,整個城內一片狼藉。地上有禽畜的尸體,有將士的尸體,旁邊的護城河已被鮮血染紅。那片血腥渲染著整個濱城,仿佛在指責戰爭所帶來的殘酷與泯滅人性。

一夜血腥屠殺,雖瓦解了北渭鐵騎,卻也犧牲了眾多百姓。可事情還沒有完,皇帝乘勝追擊,下令捕殺逃亡的北渭士兵,命令各個要塞關口的太守死守出口,甕中捉鱉。

直到天完全亮開時,龔親王被擒獲。他本就被秦祭折騰得半死,苟延殘喘罷了。而我與秦祭還呆在泥田里,他依舊擁著我,緊貼著我的臉,兩人氣若游絲,都已完全坍塌。雖是將死之人,卻依舊緊握住對方的手,還在苦苦掙扎,不願放棄對方。

昨夜暴雨,今日艷陽高照。

我們靜靜相依,誰也沒有再次睜開眼來。如果可以,我希望就這樣終結我的一生,死在所愛人的懷里,再也不要醒來。我累了,真的累了;如果可以,我想最後一次對秦祭說,我愛他,不再恨他。因為他與我一樣可憐可悲,都愛得如此荊刺辛苦;如果可以,我願意就這樣結束我們之間的糾葛,就在這里劃上一個句號,死在他的懷里,就已足夠。

風,溫柔;陽光,溫柔;人,將逝。一切,從此終結,過往雲煙。曾經的傷害報復,曾經的欲愛不能,曾經的歡樂疼痛,終將逝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秦祭,若有來世,我不希望再次遇到你,只因,怕再傷你。夏茉兒,亦不過是煙雲一樣的女子,風吹聚散,留下的,亦不過是一抹清影悵然。我傷害的人太多,淚,終究永落不盡,終究傷痛一場……

天地間,一片寂靜。兩道身影默默地屹立在寂靜中,仿若畫卷中人,在這一刻完全終結停止。當我們被小君子與隨風等人發現時,萬花筒驚惶道,「快將他們抬上來。」

旁邊的白慕突然阻止道,「不可。」他怔怔地望著我與秦祭相互依偎的身影,突然落淚了,狼狽地擦了擦眼角,喃喃道,「不要動他們。」所有人怔住,都不明所以。白慕偏過頭,幽幽道,「你們不會明白的,倘若分開,一個也活不成。」

小君子呆了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叫萬花筒去試探我們二人的鼻息。良久,萬花筒一臉黯然地搖了搖頭。

眾人一臉惶恐之色,白慕怔怔地低下頭,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只手指長的短笛。一道悠揚的笛聲響起。眾人呆住,一臉狐疑。但要命的是,沒過多久,竟出現另一道相同的笛音。白慕一喜,驚道,「師傅果然在此。」

果然,沒過多久,就見一位白胡子老兒悠哉游哉地來了。連同決塵子,墨老鬼和冷漸離也來了。白慕大喜道,「師傅……」

玄機老人突然道,「她手腕上的玉鐲子碎了沒有?」

萬花筒小心翼翼地撥開泥巴,唏噓道,「沒有。」

玄機老人捋了捋胡子,居然嘆息道,「還沒有碎?」頓了頓突然莫名其妙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二人的孽緣還得糾纏下去。」竟一臉惋惜,突然又從懷中取出兩片詭譎的寒玉,對萬花筒正色道,「將此物放進他們的嘴里,半個時辰後再取出。」頓了頓又狐疑道,「那鐲子真沒有碎?」

萬花筒小心翼翼地接過,嚴肅道,「沒碎。」待他把寒玉塞進我與秦祭的嘴里後,眾人都伸長脖子盯著我們。這時,小君子突然奇道,「這生死難道與鐲子有關?」

玄機老人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子,懶懶道,「那當然,此二人可是幾世怨侶,聚了太多的怨憎,只有鐲子碎了才能化解。」

小君子有些犯糊涂了,唏噓道,「那鐲子要如何碎掉?」

玄機老人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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