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的臉突然就變黑了,比鍋底還黑。他陰郁地盯著我,眼神閃爍不定。我又繼續道,「你乃聰慧之人,其中的利害關系自然知曉。」
爵偏過頭,突然露出一抹冷殘,平靜道,「你可別忘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如今你費盡心思扶助秦祭,就不怕他成就霸業後把你煮了?」一臉譏削的偏執嘲諷。
我坦然一笑,傲然道,「這世間的因果循環,生生死死亦不過如同春夏秋冬那樣,病死,殺死,不都是死?我又何苦計較方式?」頓了頓又道,「倘若命該絕于他人之手,我又怎能躲得過?」
爵怔住,似乎驚懾于我那種看透生死的淡然。我不禁暗自苦笑,這是我這十多年來看遍悲歡離合後,突然產生的感悟。生老病死就如同春夏秋冬那樣,既是因果循環,我又何必太在意強求?也許我真的從傷害中學會成長了,成熟了。在歷經種種後,鋒芒被磨礪平滑,取而代之的是隱晦的睿智與淡然。可這代價確實沉重了些,但終究被歲月沉澱下來了。
一陣古怪的靜默。我們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維中,陷入了往事追憶。良久,爵突然道,「就依你的意思,賭一局又何妨?」
我嫣然一笑,正色道,「爵,你可知我為何說你才是大贏家?」
爵微微一怔,模了模鼻子,不出聲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懶得說了,反正都心知肚明。此人雖沒有秦祭的賊膽,卻更懂得如何保自己處于不敗之地。他不涉及官場,卻用另一種方式來顯示自己的重要性。更者,這驪嵐隱士深入平民百姓,倘若他現身號召萬民掀起事端,想必有趣得很。這就是為何驪嵐朝廷不敢動他的原因。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內,我與爵細細商議,兵分兩路出擊。他負責處理驪嵐內部鳳歌等人,而我則立刻趕往宣寅,晉見宣寅皇帝,出使驪嵐要緊。話又說回來,我是欽佩爵的,他雖狡猾,卻深明大義,他的所作所為亦不過是為了驪嵐百姓的生存罷了。
這天夜里,我在爵的安排下速速返回宣寅卿州,又叫花滿樓回秦營等消息。在離去時,我慎重道,「待白慕傷勢無礙後,叫他到卿州與我會合。」頓了頓突然給了他一個錦囊,正色道,「你把這個給小君子,到了大軍抵擋不住龔親王時才拆開。切忌,一定要抵擋不住才拆。」
花滿樓狐疑地接過,慎重地點了點頭。待一切安排妥當後,我與花滿樓分頭行動,才各自散去了。
夜,已深。
我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連日來的奔波已令我的身體極度疲乏。其實我想回卿州還有幾個目的,我想看秋兒,還有四兒。一想到那些可愛的臉龐我的心情突然變得柔和起來。更或許,近幾年的隱匿生活早已將我心中的怨戾磨平了,雖還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這或許就是命運,而我所要做的就是順著它的軌道行駛罷了。生,死,亦不過如此。
在我趕往卿州的那段時間內,龔親王已經展開了圍攻,意圖一鼓作氣,全力殲滅秦軍。白慕的傷勢雖已漸漸恢復,卻還需要人照料。而秦祭先前因月復部受傷,此刻還在靜養,全憑小君子一人坐陣,形勢岌岌可危。幸而魏將軍雖魯莽,此刻竟出奇地鎮定自如,安排人手不但井井有條,還頗有一定的道理。對此小君子不得不刮目相看。本以為他一介武夫粗人,想不到在關鍵時刻卻發揮了重要作用。
花滿樓
趕回大營後,立刻將我給他的錦囊交給了小君子。小君子細細揣摩了半天,也弄不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思定之下,將此事給秦祭說了。秦祭就盯著那個錦囊,若有所思道,「她難道就沒有說過其他話麼?」
花滿樓呆了呆,木訥地搖頭。秦祭不禁苦笑,無奈道,「這人兒的心思我從來未曾看透過。」頓了頓又道,「這既然是她的意思,照辦就是。」轉瞬又擔憂道,「她一個弱女子單槍匹馬殺入驪嵐,萬一有變故……」
小君子垂下眼瞼,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蹙眉道,「若不然王爺休書一封給皇上,如何?」
秦祭點了點頭,立刻筆墨伺候。就在他休書時,白慕突然來了,緊張道,「先生在何地?」一臉關切焦慮之意。秦祭微微蹙眉,白慕的關切令他產生了一絲嫉意。一旁的小君子正色道,「她現在已趕往了卿州,準備出使驪嵐。」
白慕渾身一顫,差點站不穩腳,煩躁道,「壞了。」頓了頓又懊惱道,「驪嵐朝政的內部局勢雖有爵插手,可其中的**之臣又豈能如她之意?更者,她一介女流,倘若有小人作祟,必定有去無回。」說罷趕緊匆忙走了。就在他剛走幾步時,秦祭突然陰霾道,「你站住。」
白慕頓了頓身,緩緩地扭過頭,眼中竟布滿著可怕的血絲。所有人怔住。白慕突然笑了,唇角掀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他淡淡道,「秦祭,我雖不知你與她的恩怨糾葛,可你永遠都不懂她,永遠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就在他走的那一刻,他突然笑了,哀傷道,「你不了解她,一點都不。」
秦祭怔怔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目中突然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水霧。他突然發現這個年輕人似乎比他愛得更深,更痛楚。他可以強取豪奪,而白慕只能默默守護,仿若影子似的,一旦沒有光亮,他就隨時消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隱忍,將自己的感情融入默默的關懷中,不求回報,不要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