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大營。
突听探子來報,說鳳歌鳳將軍于明日到達淮陽郡。秦祭若有所思道,「鳳歌?」
小君子皺眉道,「據聞此人不但懂得用兵,而且心思還詭譎得很。」
高將軍正色道,「這鳳將軍可是驪嵐人心目中的戰神,此次奪取淮陽郡怕是不易。」
秦祭挑了挑眉,模了模下巴,饒有趣味道,「戰神?」他突然奸詐道,「沛城趕往淮陽郡的必經之路是何地?」
旁邊的鐘離道,「襄陽路。」心道,若鳳將軍一來,這秦軍定難攻城。秦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先退下罷。」待鐘離走了後,他又揚了揚手,馬義立刻把地形圖取來。秦祭指著襄陽路道,「此地乃鳳歌的必經之路,若我軍趁早在此地埋伏呢?」
高將軍一怔,喜道,「此法甚好,若不能逮住鳳歌,也可挫傷他的銳氣。」
秦祭嫣然一笑,竟嫵媚道,「本王要活捉此人。」一臉狐狸相。
小君子的臉突然就變黑了,唏噓道,「就怕他咬人。」
秦祭挑了挑眉,懶懶道,「若用鳳玨作誘餌呢?」所有人一愣,都不出聲了。
這天夜里,兩千精銳埋伏在襄陽路,等誰?當然是活捉鳳歌。但麻煩的是,第二日等了一天,這鳳歌倒沒等到,蚊子倒不少。鳳歌呢?難道變成了蚊子?
第二天傍晚時,秦營便接到了由淮陽郡里放出來的消息,鳳歌已經進城。秦祭一臉陰霾,這事兒實在詭譎得很,難不成那鳳歌真長了翅膀不成?其實,他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鳳歌根本就沒有來。但這似乎又不大可能,一來淮陽郡危急,二來城中確有消息。但哪里出錯了呢?
其實秦祭的想法非常正確,鳳歌確實還未去淮陽郡。早在頭一天,他就暗中派人去淮陽郡通知莫太守將他已到的消息放出去,此乃疑兵之計。而當秦祭接到消息後,定然不會懷疑,因為淮陽郡危在旦夕,而鳳歌就是利用敵軍的此種心理來訛詐他們。換句話來說,既然人都已經進了淮陽郡,那埋伏還有用麼?如此一來,鳳歌這才悠哉游哉地神游而來,另外還暗帶著五千名驪嵐隱士的精銳。待鳳歌進了淮陽郡後,莫太守唏噓道,「將軍一路上可平安?」
鳳歌淡淡道,「並無大礙。」頓了頓又道,「這淮陽郡可有多少兵士?」
莫太守恭敬道,「總計約五萬人左右。」
鳳歌垂下眼瞼,暗自一嘆。良久,他淡淡道,「立刻去召集城中百姓,組織他們一同對抗外敵。」頓了頓又道,「順便收集城中的廢物,牲口糞便或桐油之類的。」待莫太守退下後,他若有所思地模了模下巴,突然想起了他對那五千名隱士精銳所說的話。只須騷擾即可,像蚊子那樣輕叮,不可狠咬,讓秦軍抓癢便是,那滋味,想必有趣得很。
本來淮陽郡的百姓都已準備棄甲歸降,可當他們听說鳳歌鳳將軍已進城後,士氣高漲。要知道鳳歌是驪嵐的戰神,也是一面旗幟,若這面旗幟在,那驪嵐就無亡國之日。這點,他們深信不疑。可直到最後,鳳歌依然在,驪嵐百姓也在。不過,驪嵐王朝卻不在了。這是後話。
淮陽郡位于平陽郡與丞陽郡之間,若奪得此郡,那丞陽郡也只有死路一條。換句話來說,若能奪下此郡,那麼直逼驪嵐京都沛城便指日可待。這也是秦祭為何要先攻三郡再奪此郡的目的,因為他怕攻打此郡時另外三郡聯手派兵,那就麻煩了。
淮陽郡易守難攻。此郡是驪嵐所有郡中地勢最為險惡的地方。因為沛城在淮陽郡之後,這也是為何要把沛城當作京都的意義。其實早前的驪嵐京都是浚城,後先皇崇忠帝認為浚城太易侵犯,故而改之。若不然,那秦祭豈不輕而易舉就拿下了驪嵐王朝?
鳳歌組織城中百姓聯手對抗秦軍,並已放出消息,只守不攻。淮陽郡就只有一個正門,若要進入淮陽郡,就只能從鳳歌的眼皮底下溜進去。他的這招只守不攻讓秦祭萬分頭疼,因為他已經強攻多次,但仍然未果。
那鳳歌不愧為作戰好手,安排得井井有條。先在城門上安排一批弓箭手護住百姓,再組織百姓利用糞便,沸油,石塊攻擊敵軍。這大大小小的幾場較量下來,令秦軍死傷無數,挫盡了他的銳氣。為此秦祭煩躁得很,這不,那陰霾深沉的模樣令眾將士膽戰心驚。
小君子不禁暗自一嘆。這秦祭一路打過來,雖小有挫敗,卻也暢通無比,而今卻踫了個大釘子,以他孤傲的性子,定然怨氣難消。他實在看不過,唏噓道,「王爺為何不用鳳玨來逼迫鳳歌?」
秦祭沉思了陣兒,突然道,「怕是不易。」
第二日,秦祭將鳳玨帶上,兩軍對壘。高將軍道,「鳳將軍,如今驪嵐大勢已去,爾等為何還要苦苦死拼。」
鳳歌半眯著眼,盯著秦祭,平靜道,「有我鳳歌在,驪嵐何來大勢已去?」一臉沉穩自信。秦祭心中一動,暗道,此人果然是塊好料子,若能把他捉來,奪取這天下江山怕是輕而易舉,不動聲色道,「鳳將軍,你可知鳳玨?」
鳳歌微微一怔,淡淡道,「驪嵐只有斷頭之士,絕無屈膝鼠輩。」聲音平靜淡然,听不出任何思緒。
秦祭微微嘆了口氣,「據聞這鳳玨可是你的親弟?」
鳳歌暗自握緊了拳頭,平靜道,「那又如何?」
秦祭淡淡道,「不如何。」他突然笑了,一臉深邃冷酷的邪惡,仿若是從地獄中逃竄出來的修羅,帶著殘酷的血腥。
也在這時,鳳玨說話了,他突然嘶吼道,「鳳歌,若驪嵐滅亡,你便是罪人,是罪人。」聲音激昂悲憤,帶著說不出的決裂。他痴痴地望著他,黑眸里渲染著說不出的愴然冷冽。
天地間,突然寂靜下來。
風,吹動著兩軍旗幟,獵獵作響。鳳歌靜靜地佇立在城門上,那張堅毅冷酷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容顏俊美冷冽,他的眸子深邃疼痛,他的身軀站得筆直,仿若標桿般永不屈膝。他突然伸手把盔帽摘了下來,靜靜地凝視著鳳玨。那散亂的青絲在風中飄散,它們輕撫他的容顏,擋住了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一滴淚,從眼底滑落。身軀,依舊筆直堅毅。他突然從腰上抽出一把匕首,一把拉開盔甲,狠狠地一刀插在胸膛上……
霎那間,鮮血,在那潔白的衣衫上渲染,綻放,卻不覺得疼痛。眾將士驚駭道,「將軍。」
鳳歌不語,仍然緊緊地盯著鳳玨,眼神帶著令人心碎的迷離。鳳玨笑了,那張清俊儒雅的容顏上綻放出一朵溫柔的笑靨。他嘶聲道,「鳳歌,玨以你為驕傲,驪嵐百姓以你為驕傲。」他扭過頭,突然往旁邊的刀尖上沖去……
刀,明晃晃的刀子,可當鳳玨沖過去後,卻並未刺進去。鳳玨幾乎失去理智,悲憤道,「你又詐我?」
秦祭懶懶道,「因為你笨得像頭豬。」鳳玨突然就直直地倒了下去,氣暈了,這回是真的氣暈了。良久,秦祭閉上眼來,嘆息道,「撤。」
眾將士一怔,高將軍道,「王爺……」
秦祭若有所思地望著城門上的鳳歌,淡淡道,「此人乃本王之心疾矣。」一臉扼腕。
大軍撤退後,鳳歌依舊靜靜地站在城門上。直到許久之時,他突然斜望著陰霾的天空,長嘆道,「這天下,終歸會被他踩在腳下……」一臉無可奈何的蕭瑟愴然。
秦軍撤退後,並未攻城,而是改變了戰略,打拖延戰術,意圖想把鳳歌困死在淮陽郡。大軍包圍淮陽郡,若兩軍對峙,用不到多時,待城中糧絕,百姓定然會被活活地困死。這確實是一個好法子,反正秦軍糧草充足,就跟你耗著。
將近對峙了半個月後,秦軍不為所動,鳳歌也不動。因為他在等,也在拖延。拖延什麼?北渭,不錯,就是北渭大軍的鐵騎。
北渭,龔親王府。
我手持折扇,歪著頭,望著屋檐。直到許久之時,我垂下眼瞼,淡淡道,「亦該出門了。」
旁邊的白慕一時沒反應過來,訥訥道,「先生要去哪里?」
我挑了挑眉,淡淡道,「戰場。」竟一臉說不出的霸氣。這時,龔親王來了,我又恢復了平靜淡然。龔親王正色道,「先生有何要事?」
我正色道,「王爺可知花滿樓?」
龔親王一怔,沉思道,「此人乃宣寅人士,與太子走得頗近。」
我眯起眼來,淡淡道,「出兵之前得把此人抓住才好。」
龔親王不解道,「為何?」
我嘆了口氣,淡淡道,「因為他會壞事。」
龔親王不說話了,良久,正色道,「本王明白。」
秦祭的拖延戰術用得並不是很順利。在他圍困鳳歌半個月後,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支奇兵,光燒他的糧草,擾得他心煩意亂。而更要命的是,那些人似乎對秦軍的糧草所在地了如指掌。這就像一只叮人的蚊子,叮你一下,不痛,卻癢,越撓越癢……
天藍,微風,晴。
北渭大軍已嚴陣以待。我一身淺灰色衣衫,依然手持折扇,靜靜地佇立在風中,默默地注視著那錚錚鐵骨的豪爽男兒們。那一瞬,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怪異的錯覺。我突然開始懷疑,懷疑我到底有多恨秦祭。
直到許久之時,龔親王突然扭頭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藏匿著說不清的東西。我一怔,低下頭,突然模了模手腕上的鐲子,一股強烈的眩暈竟令我站不穩腳。身後的白慕趕緊扶住我,驚道,「先生……你該服藥了。」
我不動聲色地用袖子擋住臉,白慕趕緊取出一粒藥丸給我服下。這時,昀帝與朝臣敬酒洗塵。待那些繁縟的恭送儀式完畢後,大軍才開始出動。為何要今日出兵?因為昨晚三更時花滿樓逃了,至于其中原由我也不想挑明。
北渭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宣寅邊境進發,其中每經過一個城池時,就會有新的隊伍加入。而當大軍到達宣寅邊境時,便已有十萬大軍。這些安排是顧將軍的意思,如此一來,既可省時也可省力。
一輛輕便而小巧的馬車上,我蜷縮在角落里,一臉蒼白孱弱。旁邊的白慕微微蹙眉道,「先生……」
我無力地搖了搖手,咳嗽道,「不用理我。」
白慕沉聲道,「那毒已布遍你全身,如今卻又如此勞累,恐有不妥。」一臉擔憂。
我睜開眼來,懶懶道,「我的命賤,死不了。」
白慕一怔,整張俊臉就變黑了。他突然強硬地將我拉進他的懷里,沉聲道,「你還是躺在我身上好些。」我微微蹙眉,也懶得計較這些,干脆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身上得了。我一臉疲憊,不多時,就沉沉地睡去。白慕若有所思地望著我,目中突然泛起了一抹痴迷。
驪嵐,朔州。
秦祭接到了花滿樓的密報,說北渭十萬大軍壓境。秦祭一臉驚駭,唏噓道,「那太子倒戈?」
花滿樓沉聲道,「此次出兵也是太子泄漏的消息,若非我逃得快,恐怕已被扣押。」
秦祭模了模下巴,鎮定道,「可知何人帶領?」
花滿樓道,「龔親王與顧將軍及其三子。」
小君子突然插嘴道,「可知他們的帳中人是何人?」
花滿樓一怔,郁悶道,「不知,不過看樣子好像神秘得很。」
小君子若有所思,心道,莫非是她?可他沒膽說出來,因為他懷疑。開玩笑,要說動太子,談何容易?只是,他萬萬沒料到那光頭和尚從中作梗,若不然,這場戲怎唱得如此玄妙?良久,秦祭果決道,「撤兵。」
高將軍一怔,訥訥道,「王爺,眼見著驪嵐已唾手可得……」
秦祭苦笑道,「如今宣寅邊境薄弱,如何防守得住北渭鐵騎?唯有調兵抵擋才可保住宣寅。」
馬義突然道,「若我軍攻佔驪嵐,利用驪嵐作根基……」
小君子搖了搖食指,淡淡道,「不可。」
高將軍急道,「為何不可?」
小君子正色道,「一國之亡必有反叛之士。到時若我軍在驪嵐立足,一來北渭虎視眈眈,二來又得罪了驪嵐,豈不陷入了兩難之地?」
「這……」高將軍重重地嘆了口氣,頓時只覺得胸中郁悶,再也說不出話來。
淮陽郡。
鳳歌剛接到消息,說秦軍已開始退兵。鳳歌細細思索了陣兒,暗自思量著如何解救鳳玨。也在此時,宣寅皇帝急召秦祭回宮,可謂十萬火急。秦祭一臉陰霾,也沒這麼多心思來揣測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只得速速退兵,解救宣寅邊境要緊。可要命的是,你越著急的時候就越會出錯。因為驪嵐隱士那支奇兵擾得秦軍心神不寧。
現在秦祭總算明白了鳳歌的意圖,不禁暗自驚駭,若他退兵,鳳歌故意阻攔,耽誤了退兵的時辰,這可不妥。思量之際,便決定用鳳玨來作交易,鳳歌自然求之不得。
十里亭下。
鳳歌面對秦祭穩如泰山。二人不禁細細打量對方,竟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的眸子里找出些相似之處。良久,秦祭正色道,「將軍可謂當世之虎將。」
鳳歌彬彬有禮道,「王爺過謙了,王爺之雄才大略,這天下又有幾人能相提並論?」一臉由衷的欽佩之意。
秦祭垂下眼瞼,苦笑道,「雄才大略?亦不過是笑談罷了。」鳳歌一怔,不明他為何如此蕭瑟。秦祭正色道,「如今你我二人君子協商,本王放鳳玨,你不可阻攔我軍退兵,如何?」
鳳歌嫣然一笑,淡淡道,「如此更好。」二人都突然盯著對方,各懷心思。秦祭無非是賣一個人情,因為他想要的是鳳歌。而鳳歌呢?他又何嘗沒有心思?
這時,鳳玨被高將軍帶來了,待放過鳳玨後,鳳歌將隨身腰牌雙手奉上,正色道,「驪嵐境內,見牌如見人。」
秦祭接過腰牌,細細端詳。良久,他突然笑了,竟嫵媚道,「後會有期。」
鳳歌一怔,實在覺得郁悶,因為他總覺得秦祭的笑帶著說不出的狡黠之意。待秦軍離去後,鳳玨不解道,「哥,你為何不趁此機會將秦軍困在驪嵐,拖住他們?」
鳳歌拍了拍他的肩,淡淡道,「萬萬不可。」
鳳玨追問道,「為何?」
鳳歌正色道,「若我方圍困秦軍,待北渭鐵騎踏平宣寅,你以為驪嵐又能免除亡國的危機麼?」頓了頓又道,「若宣寅亡,驪嵐必亡。」一臉精明睿智。
鳳玨若有所思道,「據聞那北渭十萬大軍揮軍南下,宣寅疲乏之士又如何抵擋得住北渭鐵騎?」
鳳歌仰起頭,望著天空,沉思道,「話雖如此,不過……」
鳳玨饒有趣味道,「不過什麼?」
鳳歌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天下,早晚都是他祭親王的天下。」鳳玨垂下眼瞼,不出聲了,這些他當然明白。但只要一想到秦祭那副嘴臉他就恨得要死,他詐了他三次。不過他不得不欽佩他,這祭親王雖奸詐狡猾,卻懂得愛民,收買人心。這一路攻打進來,秦軍確實未曾傷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