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
一盞虛弱的燭光在黑暗中隱隱跳動。我怔怔地望著那燭火,陷入了沉思。這花滿樓怎會在北渭?難道是監視龔親王的動靜?良久,我突然趴在桌子上醮著茶水胡亂畫圈。我要如何說服太子倒戈?我細細沉思,看來得將三國的局勢與北渭內部的利益好好分析才是,若不能找準死穴,又如何利用我的三寸之舌?
這夜,特別難熬,我失眠了。因為我睡著了都在想怎樣才能讓太子放過龔親王帶領大軍討伐宣寅。
第二日,我還在睡,賴床。白慕在外面敲門道,「先生?」
我懶懶道,「不用理我。」白慕一怔,就在他準備離去時,我突然驚天動地道,「快替我準備準備,我要去太子府。」
白慕狐疑道,「現在?」
我從床上爬了起來,「就現在。」
太子府。
太子晉琛正一臉愜意悠閑地把玩著玉如意。良久,他懶懶道,「虞太傅,可知驪嵐戰事如何了?」
虞太傅恭敬道,「據臣所知,祭親王已攻佔了朔州兩郡。」
太子歪著頭細細思索了陣兒,淡淡道,「如此說來……奪取驪嵐京都沛城指日可待。」
虞太傅正色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太子垂下眼瞼,狡黠道,「若祭親王攻佔沛城,便是龔親王倒霉之時了。」他的算盤可打得精明透徹。他亦明白,此時若出兵攻打宣寅,實乃大好時機。但他為何加以阻攔?因為他已暗中與秦祭勾結。若秦祭攻佔了沛城,馬上就調頭來討伐北渭邊境,虛張聲勢,設下陷阱。而他再慫恿龔親王出兵,暗中與秦祭聯手誅殺,到時必定有去無回。待鏟除龔親王後,再與宣寅講和,豈不妙哉?只是,那秦祭果真會講和麼?會,而且一定會。因為他需要整頓士兵,處理驪嵐內部政務,安撫驪嵐百姓。而此時,對于宣寅與北渭來說,和平才是最好的養息方式。待和平之時,北渭再加強軍隊防範,整理朝綱,鏟平龔親王在朝中的殘余勢力。如此一來,這北渭便是他晉琛的天下了。這又是一招引狼入室,可外面這匹狼,卻可以吃掉里面的狼,豈不有趣?
這時,突听一侍衛來報,「殿下,有客人求見。」
太子微微一怔,「來者何人?」侍衛低著頭,不說話,太子淡淡道,「你旦說無妨。」
侍衛小聲道,「那人說殿下……危矣。」
太子愣住,冷笑道,「口氣倒不小。」頓了頓又道,「將那人帶進來,吾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猖狂。」
兩名男子。我走在前面,一身雪白的衣衫,容顏斯文清秀,手持折扇,一臉淡然的隨意散懶。渾身都散發著那種說不出的感覺,仿若被大霧彌漫了般,朦朧地不真實。而身後白慕一身漆黑裝束,更令人眼前一亮,容顏清俊優雅,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淡漠的冷冽。
太子細細打量我們,微微蹙眉,暗自斂了斂神兒。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折扇,一臉平靜淡然,可那雙黑眸里卻藏匿著狡黠。待走近太子時,我行了行禮,淡淡道,「殿下近來可安好?」語氣隱隱帶著危機。
太子皺眉道,「爾乃何人?」一臉戒備。
我平靜道,「在下懷頌,人稱懷先生。」
太子淡淡道,「先生為何說……本殿下危矣?」
我慢條斯理道,「引狼入室,難道還能僥幸逃月兌?」一臉深沉睿智。太子暗自一驚,突然揚了揚手,所有人退下,就只剩下虞太傅和白慕。我懶懶地端起旁邊的茶,淺呷一口,平靜道,「殿下以為這天底下有幾匹狼?」
太子一怔,不動聲色道,「先生以為呢?」
我笑了笑,淡淡道,「祭親王,宣寅皇帝景嵩帝,龔親王,驪嵐隱士爵,還有便是殿下你。」
太子垂下眼瞼,笑了,懶懶道,「那先生以為這幾匹狼誰才是贏家?」
我悠然道,「景嵩帝,驪嵐隱士爵。」
太子蹙眉道,「為何不是祭親王?」
我半眯起眼來,突然緩緩地起身,慢條斯理道,「如今祭親王攻打驪嵐,這對北渭來說無疑是個好機會,可殿下卻無動于衷,此乃不智之舉。」
太子冷聲道,「先生何以為不智?」一臉高深莫測。
我把玩著折扇,挑了挑眉,淡淡道,「這幾匹狼中殿下最畏懼的是誰?」太子沉默,我又道,「祭親王,是麼?」太子還是沉默。我突然笑了,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精明狡猾,「既然殿下都畏懼這匹狼,若引狼入室,難道就不怕被它吃了?」
太子盯著我,眼神閃爍,「那又如何?」
我淡淡道,「換一個角度來說,若趁機把這匹狼除掉呢?豈不更有趣?」
太子一怔,唏噓道,「除掉祭親王?如何除之?」
我微微揚起唇角,懶懶道,「現在驪嵐危急,若殿下能解驪嵐之危,定可名利雙收。」
太子饒有趣味道,「何謂名利雙收?」
我正色道,「其一,若現在北渭出兵討伐宣寅邊境,驪嵐之危便解,如此一來,驪嵐隱士會提供給殿下想要的東西。」
太子狡猾道,「什麼東西?」
我淡淡道,「軍火,亦或金銀珠寶。」太子不出聲了,我又道,「其二,若祭親王大軍調頭實屬不利,他討伐驪嵐已令軍心疲憊,再加之千里迢迢返回宣寅邊境,疲乏之士,如何抵擋得住北渭鐵騎?」太子沉默,我又道,「其三,若北渭大舉殲滅秦軍,奪取宣寅後,殿下亦可與驪嵐隱士爵聯手設計鏟除龔親王。」頓了頓又道,「爵雖是一匹狼,可他沒有祭親王的野心,更何況,之前已合作過一次,再次合作豈不默契得很?」太子還是沉默,我又繼續道,「殿下無須擔憂驪嵐朝政。除非改朝換代,否則,那太浦帝便是永遠都扶不上牆的爛泥。」一臉尖銳。
這點太子不得不承認。我懶懶道,「若宣寅滅亡,殿下您就不是狼了,而是虎,吃人的老虎。」頓了頓又道,「這北渭泱泱大國,誰又能與之抗衡?」
太子還在沉默,不過他的眼神已起了微妙的變化。我不動聲色,現在該說話的人是他。好半會兒,他平靜道,「先生何以為吾會答應你?」
我冷笑,嗤之以鼻道,「若殿下真心死守那三分地,在下也無話可說。」
太子垂下眼瞼,突然狡詐道,「那煩請先生替吾聯絡驪嵐隱士,如何?」
我拱手道,「這是自然。」
太子突然道,「那依先生之見,該何時出兵?」
我淡淡道,「鳳歌回朝。」
太子垂下眼瞼,眼神閃爍。良久,正色道,「事不宜遲,吾這就進宮打點。」
我笑了笑,嫣然道,「那在下靜候佳音。」頓了頓又道,「不過此事恐怕還得勞煩殿下封鎖消息才好。」
太子蹙眉道,「封鎖消息?不知先生現居何處?」
我淡淡道,「龔親王府。」
太子沉下臉,「如此說來,先生怕是早有預謀了?」
我搖了搖食指,懶懶道,「在下乃玄機老人門下。」
太子一怔,突然恭敬道,「失禮。」
我不禁暗自一笑,看來這玄機老人果然德高望重,正色道,「北渭近日討伐宣寅的事可不能被泄漏出去,若不然,傳入祭親王耳中,那就是空談。」
太子沉思了陣兒,平靜道,「先生放心便是。」一臉奸詐。
待離開太子府後,我便吩咐白慕去聯絡爵,要他準備太子想要的東西。待太子擺平後,我又準備去趟龔親王府,因為我要充當雙面人。
太子的辦事效率果然快得很。本來攻打宣寅邊境一事昀帝也頗樂意龔親王之意,無奈太子再三加以阻擾,故這事就這麼被拖延下來。而今太子密見昀帝,故意繞了個彎子,說因為怕皇宮中有宣寅奸細,怕消息走漏後傳到祭親王耳中,故而錯過了時機,才故意加以阻擾。現如今秦軍疲乏,若北渭突發奇兵,定能打他個措手不及。此話一出,昀帝不禁對太子刮目相看,贊嘆他謀略勝過龔親王。太子暗自一笑,心道,這就叫做隨機應變。
只是,幾時討伐呢?快了,因為鳳歌馬上就會回朝。嵩陽郡已被秦軍攻陷,朔州三郡失陷,馬上就打到家門口了,那太浦帝怎能不急?
太子府。
虞太傅微微憂郁道,「殿下果真倒戈?」
太子懶懶地半躺在椅子上,平靜道,「非也。」
虞太傅一怔,不解道,「殿下這是何意?」
太子笑了,淡淡道,「吾這叫做隨機應變。」頓了頓又道,「待龔親王出兵之時通知花滿樓。」一臉高深莫測。
好半會兒,虞太傅也笑了,一臉欽佩之意,贊嘆道,「殿下這招果然英明。」若通知花滿樓,花滿樓定會連夜告知秦祭,而此時,卻已經晚了。因為那時北渭大軍已侵入宣寅邊境。更要命的是,如此一來,太子就處于不敗之地。他可以裝傻,龔親王突發奇兵他如何能阻止?反正他接到消息後就通知了花滿樓,至于來不來得及,他也無可奈何。換句話來說,你若說他倒戈,他又把出兵之事泄漏給了宣寅。你說他沒倒戈,好像也是假的。這就是所謂的隨機應變。
龔親王府。
龔親王正煩躁得很,因為秦軍已攻陷朔州三郡,馬上就快拿下驪嵐了,可北渭依舊無動于衷。如此大好時機,卻白白錯過,怎能不躁?這時,突听侍衛來報,說有客人求見。龔親王微微蹙眉,淡淡道,「不見。」
侍衛道,「王爺,那人自稱先生。」
龔親王一怔,突然喜道,「快,本王這就去迎接。」說著趕忙往府門奔去。
此時,我正站在龔親王府的大門口,愜意悠閑地搖著折扇,一臉睿智的淡然。不多時,龔親王便親自出迎,喜道,「閣下可是先生?」
我挑了挑眉,饒有趣味道,「看來王爺近日可寢食難安呢。」
龔親王苦笑道,「先生果然是高人。」頓了頓又恭敬道,「請。」
我眼珠一轉,兩指一勾,瀟灑地收攏折扇,彬彬有禮地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來。
此時,我正在飲茶,上好的碧螺春。龔親王恭敬道,「不知先生從何地而來。」
我淡淡道,「玄機老人門下。」這身份倒替我賺了不少方便。
龔親王小心道,「上次可多虧先生替小王解圍。」
我挑了挑眉,懶懶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頓了頓又道,「在下是來給王爺報喜的。」一臉狡黠。
龔親王一怔,不解道,「何喜之有?」
我嫣然道,「太子已應承王爺之意,難道不是喜事?」一臉高深莫測。
龔親王一驚,大喜道,「莫非是先生相助?」
我淡淡道,「算不上。」從懷中取出昀帝的密旨,龔親王趕緊下跪接旨。待看過密旨後,我又道,「不過……王爺可有替將來做過打算?」眼神深邃,暗藏著奸佞的狡猾。
龔親王一怔,從驚喜中平靜下來,不動聲色道,「先生可否替小王斟酌斟酌?」
我微微揚起唇角,突然緩緩地站起身來,淡淡道,「遠離是非之地。」
龔親王追問道,「何謂遠離?」
我扭過頭,盯著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變得更亮更黑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龔親王微微憂郁道,「可若強逼呢?」
我歪著頭,把玩著折扇,懶懶道,「王者,得民心者得天下。帥者,得軍心者得天下。」
龔親王大喜,唏噓道,「多謝先生賜教。」我搖了搖手,龔親王不解道,「先生這是何意?」
我閉目沉思了陣兒,淡淡道,「今太子願放手讓你攻打宣寅,你可知他的目的?」
龔親王睿智道,「怕是先生說服其倒戈?」
我淺笑道,「不完全。」頓了頓又道,「王爺可有興趣知曉我是如何給太子出計……鏟除你?」龔親王一怔,不出聲了。我淡淡道,「若祭親王被鏟除,太子勢必會聯手爵來滅掉你。」
龔親王苦笑道,「這是自然。」
我搖了搖食指,嫣然道,「我可不這麼認為。」又突然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我突然半眯著眼,那張斯文的臉龐上竟隱隱浮現出一絲嫵媚的奸詐。良久,我慵懶道,「若王爺趁此機會得盡軍心,那兵符又能奈你何?若得軍心,那支軍隊便是王爺的,何須顧忌太子要挾?」頓了頓又道,「若太子欲誅殺王爺,王爺舉兵反抗,誰敢說王爺無情無義?」
龔親王模了模下巴,若有所思。我又道,「這顧將軍可是關鍵人物。姜,畢竟還是老的辣。」龔親王點頭表示贊許。我又繼續道,「倒時若王爺攻下宣寅,勢必得在宣寅立足,遠離太子。一來可以擴大勢力,二來也可躲過太子陷害。其三,一國之亡必定會有殘余勢力,王爺便可借口整頓宣寅內部矛盾,名正言順。只要遠離太子,他便無計可施。」
龔親王欽佩道,「先生一席話,令小王茅塞頓開。」
我不禁暗自冷哼,恐怕待我助他鏟平宣寅後,他第一個吃的便是我。因為我的鋒芒太露,有野心之人
向來都容不下太過智慧之人。我平靜道,「王爺可知我為何會來找你麼?」龔親王一愣,搖頭。我盯著他,淡然道,「我要成為你的軍師,助你踏平宣寅,毀滅祭親王。」聲音淡然透徹,那雙深邃的眸子里仿佛突然被大霧彌漫了般,變得深不可測,隱隱透露著說不出的詭秘。
龔親王眼神閃爍,喜道,「有先生相助乃小王之福也。」
我淡淡道,「勿要把我的身份泄漏出去。」
龔親王正色道,「先生放心便是。」
我微微揚起唇角,突然歪著頭,莫名其妙道,「今昔是何年?是何年?」眼神迷離,心底突然涌起一陣說不出的酸澀。無傾,他終究已離我而去了……
驪嵐,皇宮,熙陽殿。
鳳歌已回朝,他與鳳玨不同的是比鳳玨更為英氣。小麥色的肌膚,如星子般閃亮的眸子深邃淡漠,俊美的容顏顯得堅硬冷毅,整張臉孔竟帶著說不出的慵懶迷人,那種散懶的氣質竟與秦祭頗有幾分相似。由此可見,驪嵐盛產美人。傾城如此,爵亦算,現在還有個鳳歌。
太浦帝喜道,「鳳將軍,這驪嵐……可就全靠將軍你了。」
鳳歌正色道,「皇上勿憂,臣定當竭盡所能。」聲音渾厚沉醉,隱隱帶著自信的霸道。事實證明,他鳳歌確實有此能耐。
將軍府。
八角亭下,鳳歌正閉目養神。他看起來很疲倦,剛從商城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明早又要趕往淮陽郡,時間緊迫,由不得他松懈。或許有些人的精力天生就旺盛得很,他雖疲倦,但那種風塵僕僕的滄桑反而令他增添了一股說不出的韻味。
這時,突听下人來報,說何暢何大人來見。此時,二人正細細品茶。何大人道,「此次辛苦將軍了。」一臉正色。
鳳歌淡淡道,「國家之憂,鳳歌理應竭盡所能才是,何來辛苦之說?」
何大人嘆了口氣,突然道,「商城那邊的防守如何?」
鳳歌笑了笑,睿智道,「大人放心便是,有林將軍把守並無大礙。」頓了頓又道,「北渭不可能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做。」
何大人一怔,喜道,「如此說來,將軍已知爵的意思了?」
鳳歌垂下眼瞼,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指,懶懶道,「若要拖住祭親王,恐怕只顧防守怕是不易。」
何大人微微蹙眉道,「將軍可有妙計?」
鳳歌沉吟道,「可出奇兵。」
何大人饒有趣味道,「何謂奇兵?」
鳳歌笑了,那張成熟風韻的臉龐上閃爍著狡黠的睿智,「兵不厭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