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一片寧靜的雪白。那在風中飛揚的紙惠,愴然而悲戚。這銀裝素裹,在秦府里默默地渲染著生命終結時的脆弱。皇帝,範政,朝中大臣亦前來送行。秦祭與秦殃默默地跪在靈前,他們身著孝服,都沉浸在各自的回憶中。直到許久之時,秦祭突然木然道,「她來了麼。」一臉莫名的滄桑。
這時,我緩緩地走入大廳。我的步伐輕顫,動作沉寂而憂傷。它帶著久遠的疼痛,仿若是經歷過滄桑而遺留下的沉澱。我默默地上香跪拜,輕聲道,「孩兒願你們……一路走好。」已是淚流滿面。我突然想起了秦頌,想起了大太太,想起了小凝,想起了楊姜。他們都走了,都走了。
秦祭靜靜地望著我,不發一語。我突然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眸子,渾身一顫。那是怎樣的眼神呵,它充斥著掙扎的苦楚與無可奈何,仿若是徘徊在迷霧中的孩子,失去了他身邊從小依賴的支柱,變得惘然與孱弱,竟帶著說不出的辛酸苦辣。是的,是辛酸,是苦辣。
秦耘,一個異常嚴厲的人,他從小就訓導秦祭如何捕獵,如何躲過被追捕的命運。一直以來,秦祭都畏懼他。是怕,卻敬畏。因為他明白,他的存在就是秦耘存在的意義。他記得,曾大夫那里經常藏著好酒,可他卻不喝,只是聞聞,然後笑著說酒不自醉人自醉。那時,他問他,為何不飲?曾大夫只是笑而不答。他記得,他第一次偷酒喝時,被秦耘處罰站梅花樁。因為他說酒會誤事。從那以後,他不敢飲酒,除非最難過的時候才會偷偷地在曾大夫那里找酒喝。那時,曾大夫說一醉解千愁。他記得,秦耘訓導他,不要輕易地動情。因為情傷人,會讓人懦弱。他記下了,所以他把自己隱藏起來,不懂愛,不會輕易地付出,輕易地愛別人,只知道霸佔,豪奪。
他記得,在六歲時,秦耘給了他一把刀,要他與老狼搏殺。他說,只要你殺了它,你就是強者。那時,他死死地抱住秦耘的腿,哭喊著害怕,可他並未理他,而是冷漠地任他與那匹老狼對峙。最終,當他被它撕扯得遍體凌傷時,他惱怒了,狠狠地一刀捅入了它的胸膛。當鮮血濺灑在他的臉上時,他忘記了害怕,只有厭惡,恨,是的,恨秦耘。
他還記得,在無數個清晨,在無數個夜里,他曾偷偷地哭過,流過淚。因為他想逃,逃離這場可怕的夢魘。他曾逃過,可卻被秦耘捉回來了。他拿鞭子抽他,老淚縱橫道,你這個不孝子,怎能令我如此痛心?那時,當他看到秦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時,他發誓,從今往後,他會很乖,很努力,絕不能讓他失望。那時,他才九歲,每天只奢望著掏鳥窩的年齡。可現在,他們都走了。秦耘,曾大夫,他們可親,可恨,可敬。他們成就了他,秦祭。可為何他還來不及報答,他們卻匆匆而行?為何?他明白,清楚他們心底深處的隱患,可他願意放棄,他可以不爭,為他們放棄身份地位。因為這些突然令他厭倦,令他厭惡,令他感到了骯髒的可怕。
直到傍晚時,我找了個機會去見秦殃。秦殃似乎早已猜到我會找他似的,淡淡道,「你要走麼?」我低下頭,不說話。秦殃苦笑道,「你與二哥之間,真的就不可能了麼?」他突然又道,「我從未見到過二哥此番模樣,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脆弱。」
我垂下眼瞼,淡淡道,「往事如煙雲。」頓了頓又道,「我愛的是無傾,甯無傾。」我抬起頭,望著秦殃,眼神堅定而明了。是的,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東西,我很明白,我到底想要什麼。秦殃嘆了口氣,喃喃道,「我知道你不放心四兒。」
我平靜道,「我把她交給你,希望你能照顧她。若日後有適合的人,希望你能為她找一個好歸宿。」一臉乞求之色。
秦殃低著頭,淡淡道,「你放心便是,若還不放心,日後可回來看看。」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感激道,「謝謝了,我相信你。」
秦殃沉默了陣,突然嘆道,「都走了,走了。」一臉蕭瑟之意。
我並未打算在秦府過夜,因為我不想面對秦祭,更何況,是在這個時候。就在我走到秦府的大門口時,秦祭默默地出現在我的身後。他不說話,可我卻感覺到了他的存在。我頓了頓身,繼續往前走。
「茉兒……」
這聲嘶啞令我停住了腳步。我僵愣在那里,也不敢轉身,不知如何是好。秦祭緩緩地向我走來,他的眸子里映染著不舍的哀傷。他突然伸手抹去我肩上的雪花,虛弱道,「天冷,小心身子。」
我渾身一震,僵硬地點了點頭,喉嚨里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一陣短暫的寂靜,我打破了這種怪異的尷尬,唏噓道,「你回去罷。」說完就匆匆而逃。就在我離去的那一刻,秦祭突然從身後一把將我抱住。他緊緊地抱住我,很用力,似要將我揉碎。我驚惶道,「秦祭,放手。」奮力掙扎。秦祭不松手,抱得更緊,似貪戀那抹最後的溫柔。
突然,一絲灼熱的滾燙突然滴到在我的手背上。我暗自一驚,停止了掙扎,嘆道,「逝者已矣,你……」正想偏過頭,卻被他阻止,他顫聲道,「別看我。」我平靜下來,剛才的戒備心暫且消失。秦祭把頭放在我的肩上,喃喃道,「只一會兒……就好。」聲音虛浮縹緲,帶著說不出的憂傷痛苦。
靜了,一片寧靜。我就任他緊緊地抱在懷里,任他吸取我最後一刻殘存在他懷里的溫暖。直到許久之時,他緩緩地松開我,低垂著頭,沉默。我怔怔地望著他,小心道,「你……」他突然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眸子此刻竟一片模糊潰散。他望著我,扯了扯唇角,細聲道,「你走罷。」眼底隱藏著苦澀。我嘆了口氣,心底突然冒出一絲寒意,趕緊不動聲色地離去。我為何如此匆忙?因為我不想再與他有一絲糾葛。過往的傷害與種種我不願再記起,我只希望能與無傾盡快地離開此地,重新開始。
秦祭默默地望著我遠去的背影,一臉悲愴蕭瑟。那一刻,他想,想重新拾起那些碎片,將它們粘合起來。他願意,願意去學會愛,如何愛,哪怕變得懦弱。可晚了,一切都晚了。雪,靜靜地飄落。天,黑了。秦祭仍然站在那里,呆呆地站在那里,依然望著我曾走過的路。良久,秦殃無聲無息地走來,淡淡道,「你這又何苦?」
秦祭垂下眼瞼,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卻不敢將它們握住。因為他怕,他突然明白,若他抓得越緊,就會流逝得越快。可現在,他只想抓住,緊緊地抓住,死也不願松手。他突然抬起頭,靜靜地望著手中那片逐漸融化的雪,輕聲道,「她走了。」他扭過頭,默默地望著秦殃,那雙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爍,支離破碎。他,竟落淚了。
那一刻,秦祭的軟弱與無助令秦殃渾身一顫,他驚懾地望著他,竟說不出話來。秦祭突然狼狽地偏過頭,將那一刻的懦弱小心地掩藏。秦殃嘆了口氣,喃喃道,「愛不到,放不掉。」他突然仰起頭,內心一陣掙扎。他該幫他麼?可他不希望秦祭遺憾終生。良久,他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豁出去道,「她這幾日就會離開卿州,離開宣寅。」
秦祭垂下眼瞼,唇角微微顫抖。秦殃望著他,正色道,「二哥,若你舍不得,不想放手,那就去奪取罷。強取豪奪又如何?就算她恨你,報復你,那又如何?只要她還願意回來,不管是出自于什麼目的,只要她回來,你就有機會,只要她回來就夠了。」頓了頓又道,「這世間又哪有一輩子的憎恨?」他的話並未令秦祭有任何反應。秦祭只是默默地低著頭,也不說話。好半會兒,他突然就走了,就這樣走了。秦殃呆愣在那里,莫名其妙。
這時,暗處突然有人嘆了口氣,秦殃驚道,「誰?」小君子從暗處走出來,喃喃道,「三少爺啊三少爺,若日後茉夫人知曉你……」他故意不說下句。秦殃一臉郁悶之色,小君子繼續道,「你就等著瞧罷,好你個哪有一輩子的憎恨?今日你慫恿秦祭不擇手段,只是,這茉夫人又豈是一般女子?他日,他們二人的硝煙戰場又豈是我們這些凡人所能承受的?」一臉無奈的戲謔。秦殃一怔,臉突然就變黑了,他突然就逃了,留下小君子一臉的無可奈何。小君子突然仰起頭,嘆道,「天老爺,只望我清明樂日後可莫要成為他們的炮灰才是……」這是他最虔誠的乞求。
從秦府回來後,我就開始完全解散鳳儀樓,一干二淨。四兒死活乞求我帶她走,她給我下跪,磕頭,那模樣令我難過不舍,卻又無可奈何。最後我好生勸慰,答應日後會回來看她,她才泣聲罷手。就在我送走四兒,解散鳳儀樓之時,皇帝等文武百官已親臨貝清園,迎接明雅夫人回宮接受封賜,恢復她的太後之位。
貝清園。
明雅夫人一臉平靜地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皇帝恭敬地下跪,輕聲道,「母後,請隨孩兒回宮,可好?」他一臉期盼之色,那張斯文儒雅的臉孔上渲染著憐惜。他的母親呵,她所承受的委屈,他又豈會不知?明雅夫人抬起頭,平靜地望著他,扯了扯嘴角,目中突然浮現出淡淡的水霧。她緩緩地向他走去,一把抱住他的頭,泣聲道,「傻孩兒,你委屈了,你委屈了。」已泣不成聲。
皇帝閉上眼,柔聲道,「朕不委屈,是母後的犧牲才能換得孩兒的安危。母後,隨孩兒一起回宮,讓朕好好照顧您,可好?」
明雅夫人偏過頭,無奈道,「吾亦不過是一介罪人,怎還有臉面榮復太後之位?這天下人豈不恥笑皇室之諱?皇上的顏面何存?」
皇帝突然站起身來,怒道,「誰敢恥笑?」他一臉憤然之色,那雙黑眸中隱匿著殘酷的殺戮。他突然又道,「自古以來,祖宗訓示天下人以孝為德。朕乃一國之君,若連自己的生母都無法保全,何來孝道之說?」明雅夫人一顫,已明白他是鐵了心要將她接回宮中,嘆道,「你這又何苦?」
皇帝望著她,神情緩和下來,體貼道,「母後不必憂慮。」頓了頓又道,「孩兒明白母後所想,若母後要與甯王爺道別,也屬常理,畢竟夫妻一場。」明雅夫人垂下眼瞼,落淚了,是憂傷,是不舍的疼痛。
一間小屋內。明雅夫人靜靜地坐在梳妝台旁,默默地凝視著鏡中的容顏。她的記憶仿佛又飄回到了過去。那時,她在文武百官中親自登台出演了一場《姬別離》,令所有人震懾。也就在那時,甯王爺對她上了心。她還記得他看她時的眼神,熱烈而誠摯,卻不乏溫柔。可她告訴自己,她是嘉樂帝的妃子,而他,亦不會屬于她。但甯王爺瘋了,不顧天下人的恥笑強硬地要她下嫁于他。他的霸道,將她帶離了深暗的宮門,他的柔情令她心甘情願。恥笑罷,都去恥笑罷。可如今,宛若當初,她始終都是嘉樂帝的妃子。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亦是。而他,甯王爺,始終都不屬于她。宣寅王朝的太後呵,多麼令人難堪的身份。她厭惡,憎恨。她握緊了拳頭,突然狠狠地咬住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才松口。良久,她緩緩地平靜下來,目中突然露出一絲淡然與訣別的優雅。是的,訣別。此生,她誓死也不願再回宮門;此生,她誓死也不願再當嘉樂帝的妃子;此生,她還要唱一場《姬別離》,是的,《姬別離》,只為甯王爺一人而唱。
靜了,寂靜。
明雅夫人垂下眼瞼,溫柔地拿起胭脂,小心翼翼地替自己上妝,描眉,撲粉。她對自己說,姑蘇納蘭,你是最美麗的,哪怕在這最後的一刻,你的美,也要在他的面前綻放,只為他一人而綻放。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笑了,嫵媚而妖嬈。
門,緩緩地開了。門外的丫頭們震懾道,「呀,夫人,您好美。」一臉驚艷之色。明雅夫人仰起頭,望著空白的天空,溫柔地笑了,那抹淺笑,仿若令這初冬都變得溫暖起來。
大堂上,皇帝與甯王爺坐在椅子上,默默無語。良久,當明雅夫人出現時,甯王爺嘶啞道,「蘭兒……」眼中布滿著不舍的疼惜。明雅夫人微微一笑,嫣然道,「王爺可還記得《姬別離》?」一臉溫柔。
甯王爺垂下眼瞼,疼痛道,「怎能忘記?」
明雅夫人左右看了看,柔聲道,「那蘭兒今日就為王爺唱一場《姬別離》,如何?」
甯王爺痴痴地望著她,頓時只覺得胸口一堵,內心傳來的黯然神傷令他差點落淚。他強顏道,「好,好。」偏過頭,再也說不出話來。皇帝點了點頭,一旁的丫頭恭敬地遞給明雅夫人一把折扇。明雅夫人微微一怔,這《姬別離》講述的是一個姬妾離別的故事,所用的道具是一柄劍,可如今卻被換成了一把折扇。她輕嘆道,「皇上為何如此?」皇帝默默地望著她,不語。
明雅夫人接過那把折扇,陷入了往日的沉思。她在找感覺,在找往日的種種回憶。良久,她淡淡地抬了抬手,一旁的樂聲響起。這熟悉的聲樂讓甯王爺渾身一顫,他的記憶被送回了過去,仿佛又在那場唯美的夢境里,他看到了她,那個與傾城有些神似,卻散發著獨特光芒的她。
聲樂,將他們帶入了另一個世界。曾經的風風雨雨,他們共同攜手,走過來了。曾經的悲歡離合,他們相互依偎,走過來了。曾經的《姬別離》,是他們相識的開始。可現在,同樣的《姬別離》,在同樣的夢境里,卻是他們
離別的終結。是的,終結。這一場不顧一切的奪取,竟如此收場。留下了……此生最痛苦的刻骨傷痕。
明雅夫人痴痴地望著他,旋轉起舞。她輕聲哼唱道,「君憐妾心,痛別離;奈何身鎖崇樓,隔天涯……」她的聲音,仿若無可奈何的羔羊般淒艷婉轉,帶著說不出的傷感惆悵;她的聲音,宛如黃鸝般啼血悲愴,帶著莫名的決裂;她的聲音,更如那猛烈燃燒的火焰,帶著呼之欲出的不甘與反叛;她的聲音,突然充斥著世俗的尖銳嘲笑之色,仿佛在嘲笑,嘲笑自己的命運,命運的可悲可嘆;她的聲音,仿佛寂靜下來了,空了,虛無了,仿若飄浮在天邊的絕唱,帶著不舍的悵然,與訣別時的滄桑。她的心聲,她的幽怨,甯王爺怎能不明白?可他,無可奈何。他亦沒有能力守護她,愛惜她,照顧她。
甯王爺痴痴地望著那張美麗的容顏,早已淚流滿面。他明白,這是一場永久的離別;他明白,他將再也見不到她,哪怕來生或隔世;他明白,她的不舍與溫柔只因他而眷戀;他更明白,她這最後的美麗只為他而綻放,這場《姬別離》只為他而演繹。可他卻不敢挽留她,因為他沒有資格,更因為他的無可奈何與身不由己。可蘭兒,他多想握住她的手,對她說,與她相守一場,他滿足了。他多想將她再次擁入懷,對她說,來生,他只想疼她,繼續守護她,愛惜她。他多麼希望沒有《姬別離》,因為沒有它,就不會有離別。他傻呵,她始終都不屬于他,任他強取豪奪,任他苦苦哀求,任他下跪流出男兒淚。她仍然會走,會離開,永遠地離開……
甯王爺雙手捂住臉孔,已泣不成聲,連一旁的皇帝都不禁動容。他似乎這才真正地發現,原來他的母親深愛著他,這個男人,搶奪她的男人。可他又怎能容忍?他對甯王爺的恨,這十幾年來的壓迫,又豈能輕易地化解?
良久,明雅夫人痴痴地望著甯王爺,突然笑了,她不舍道,「王爺,臣妾去了……」就在那一刻,她的袖中突然落出一把匕首,橫刀割破了咽喉……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那開在潔白上的那抹殷紅,是怎樣的悲愴淒涼呵,仿若帶著她最後的一絲留念,最後的一抹溫柔不舍。她緩緩地倒了下去,那孱弱的身軀仿若隆冬最後的一片秋葉,依依不舍地飄落。那抹溫柔眷戀的微笑,殘存在她最後的容顏上,淒美絕然。她走了,帶著說不出的幽怨,走了。甯王爺突然瘋了似的向她撲去,他抱住她柔軟的身軀,灼熱的淚水滴在她的臉上。他慌亂地握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地呼喊她,「蘭兒,蘭兒……別走,不要走……不要走……」聲音淒厲悲愴。
明雅夫人緩緩地睜開眼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要記住他,這個與她相守一場的男子。她要記住他,將他刻入靈魂的深處。這樣,來世,她才能找到他,記得他。她伸出手,眷戀地撫模他那張悲愴的容顏,閉上眼,一絲清淚緩緩地滑落,香消玉殞。甯王爺緊緊地抱住她,老淚縱橫地呼喊,「蘭兒,傻瓜,你為何要棄我而去,傻瓜……」
皇帝突然沖過來一把推開甯王爺,他使勁地搖晃明雅夫人,「母後,母後……」他落淚了,他狠狠地將她擁入懷,哭道,「姑蘇納蘭,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聲音宛如孤獨的蒼狼在曠野中哀呼,帶著怨恨。是的,他恨,恨她的絕情,恨她的不顧一切,恨她連讓他孝敬她的機會都舍不得給他。良久,皇帝突然撿起旁邊的那把匕首,狠狠地插在手臂上,泣聲道,「母後,你好狠的心,你就這般輕賤孩兒麼?我在你的心底竟這般卑微麼?你回答我,回答我?」他突然笑了,淒厲道,「姑蘇納蘭,我恨你,我宣寅痕發誓,這宣寅王朝,將不再有皇後,不再有太後,我這輩子,將不會有任何子嗣。」這是他發下的誓言,他的詛咒,懲罰明雅夫人的毒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