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無傾由鐵甲李護送著去了鳳儀樓。在去鳳儀樓的路上,出了點小事故。一個人站在路中央,他身著青色衣衫,抱著一把劍,像標桿似的站得筆直。他在等,等無傾的到來。鐵甲李把無傾護在身後,渾身都戒備起來。
天地間,一片冷酷的簫殺之意。無傾皺了皺眉,暗自苦笑。鐵甲李小聲道,「公子小心。」無傾點了點頭,突然道,「閣下非得為難我麼。」
那青衣人正是北翼,他盯著無傾,淡淡道,「必然。」
無傾眯起眼來,那雙眸子里閃動著異樣的狡猾,他淡淡道,「只怕未必。」
北翼笑了,自信道,「公子手無縛雞之力,僅憑鐵甲李就想逃?」一臉諷刺。
無傾的眼角微微跳動。良久,他淡淡道,「你以為甯王府就沒有暗線了麼。」
北翼眯起眼來,精光畢露,得意道,「公子恐怕要失望了。」頓了頓又道,「你的暗線已被二公子拔了。」一臉歹毒。無傾不禁暗自一驚,努力鎮定下來,不出聲了。鐵甲李突然抓緊他的手,誠摯道,「公子放心,屬下誓死護主。」
無傾一臉憂慮,「你小心些。」內心一陣翻騰。鐵甲李垂下眼瞼,目中閃過一抹悲愴。他突然小聲道,「公子快走……」說完推開無傾,大喝一聲,向北翼沖了去。
北翼暗自冷笑,沉著應戰。他雖自信滿滿,但鐵甲李卻也是強敵,自然得費些功夫應對。就在他與鐵甲李痴纏時,無傾趕緊逃了。他除了跑,已別無他法,只要能不給鐵甲李帶來負擔,他相信他能對付北翼。但是,他能跑哪里?甯王府,是的,就是甯王府。若要到甯王府,就必須經過一小片林子,一片小小的竹林。而就在無傾往那片竹林奔去時,鐵甲李已受了重傷,但他仍然苦苦支撐,他就只有一個信念,若他能多纏北翼一段時間,那無傾逃生就有希望。其他的,他不顧了,就算為無傾死,也值得。因為無傾待他如知己,從未為難過他,這就足夠了。北翼漸漸地感到了吃力,他只想速戰速決,但這鐵甲李似乎有意與他糾纏。不禁暗自冷笑,心道,甯無傾,你逃罷,我就不信你能逃得出那片林子。
無傾慌忙地沖進了那片竹林,他突然頓住,渾身都戒備起來,腦子也冷靜清醒得多了。他不動聲色地盯著眼前的背影,暗自斂了斂神兒,右手緩慢地縮進了衣袖。秦祭就站在他的面前,背對著他。良久,他轉過身來,笑了,那張俊逸邪魅的臉上綻放著異樣的光彩。他盯著無傾,優雅道,「甯無傾,別來無恙?」他的眸子里閃爍著狡詐的陰邪和那種說不出的厭恨之色。
無傾皺了皺眉,臉突然就垮了下來,與剛才逃跑的沖勁完全相反。他哭喪著臉,那張絕美的臉龐上渲染著一種怪異的滑稽,「很不好。」一臉衰相。
秦祭眯起眼來,淡淡道,「你認為你還逃得月兌麼?」
無傾很老實地搖了搖頭,「除非我長翅膀。」
秦祭笑了,陰柔道,「若甯王爺知曉他唯一的兒子早死,不知會是什麼表情?」一臉戲謔陰險。
無傾微微蹙眉,暗道,這秦祭想必已知曉我的一切了罷。突然嫣然道,「他定然求之不得。」
秦祭一怔,狐疑道,「求之不得?」
無傾懶懶道,「若不然,他又怎會關了我二十幾年?」一臉冷酷的嘲諷。
秦祭眯起眼來,有些松懈,突然故作惋惜道,「如此絕代佳人,殺了你倒也可惜。」
無傾挑了挑眉,突然諂媚道,「就算你殺了我你也得不到她。」眼底閃爍著狡詐。秦祭一臉陰寒,沉默不語。無傾垂下眼瞼,唇角掀起了一抹冷嘲,淡淡道,「你只懂得強取豪奪罷了。」秦祭盯著他,冷笑。無傾歪著頭,暗自四下張望,盤算著逃月兌的機會。秦祭似乎已察覺到了他的小算盤,淡淡道,「甯無傾,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頓了頓又道,「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一臉冷酷陰殘。
無傾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道,「我可有招惹過你?」秦祭怔住。無傾又道,「就因為我是甯王爺的兒子?」秦祭不語。無傾沉聲道,「是因為夏茉兒麼?」
秦祭笑了,雙手抱胸道,「你不該招惹她。」
無傾皺眉道,「確實不應該。」頓了頓又狡黠道,「若她知曉你把我殺了,她又會怎樣?」
秦祭嫵媚道,「她難不成還能把我吃了?」一臉戲謔。
無傾仿佛認真思考了陣兒,正色道,「她吃不了你。」
秦祭嫣然道,「你倒還是明白人兒。」
無傾突然垂下眼瞼。良久,他抬起頭來,笑了,那抹笑容嫵媚而妖嬈,帶著說不出的動人心魄,令天地失色。他盯著秦祭,柔聲道,「你覺得你今天殺得了我麼?」
秦祭怔了怔,暗自斂神兒。因為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這甯無傾仿佛並非手無縛雞之力。他眯起眼來,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全身都散發出一種冷酷的殺氣,那種異常殘暴的狠厲。而無傾反而一副散懶松垮的模樣,但他的臉色卻變得說不出的妖戾。他的右手仍舊縮在衣袖里,也不知手里藏了些什麼東西。
秦祭眯起眼來,死死地盯著無傾的右手,瞳孔收縮。一聲輕微的細響,他的手中突然握著一柄薄如柳葉般的軟劍,那劍尖是暗紅色的,仿若毒蛇的紅信。它在顫抖,在閃爍,仿佛隨時準備出擊,隨時準備穿過無傾的咽喉。
天地間,一片詭異,似乎連空氣都被凝固了。風,掀起了他們的衣襟,發絲。秦祭一身黑色的緊身縛衣,顯得英挺,簡潔而暴戾。他的手緊握住劍柄,臉堅硬如剛石般冷酷。若說秦祭的冷酷是一種逼人的魅力,那無傾呢?他似乎喜歡白色,純淨的雪白。而且,他喜歡松散的衣衫,還不大喜歡束發。風,掀起了他的衣襟和發絲,那身雪白竟顯得異常飄逸靈動。他垂下眼瞼,凌亂的發絲擋住了他的眼楮。他突然閉上眼,笑了,那張絕美的容顏妖媚而陰殘,仿若是地獄中逃竄出來的鬼魅,勾人心魄。
一陣殺氣籠罩著這里,而就在這時,鐵甲李慘死在北翼手中。突然,他們動了。秦祭展開身形向無傾撲去。無傾也動了,只是,他是反方向而已。他跑了,是的,逃了,像旋風似的拔腿就跑。因為他認為,兩條腿是拿來做什麼的?當然是跑的,更何況還是逃命。秦祭怔了怔,哭笑不得,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個大白痴。不禁暗道,甯無傾,你果真狡猾得很。好你個紙老虎,居然敢跟我玩這招兒?
好半會兒,無傾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為秦祭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一副快要虛月兌的模樣。秦祭眯起眼來,雙手抱胸,歪著頭道,「大公子,怎不走了?」一臉戲謔。
無傾嘆了口氣,「你難道就不能慢點?」一臉無辜。
秦祭的嘴角微微抽搐,心道,這人兒故意折騰我的耐性不是?他突然淡淡道,「你若怕痛就自己動手了結。」
無傾皺眉道,「我不怕痛。」頓了頓又道,「你別逼我。」
秦祭冷酷道,「那更好。」
無傾眯起眼來,突然狡黠道,「但我更不想死。」他突然動了,就直沖沖地向秦祭飛撲過去。秦祭呆了呆,似沒料到他會來這招,直搗黃龍?而就在他怔忡的那一瞬,無傾的右手突然露出一顆指頭大的丸子。那正是從墨老鬼那里要來的逍遙丸。
一瞬間,空氣中飄浮著古怪的暗香,那抹異香直撲秦祭的面門。秦祭暗自一惱,就在他準備一劍致命時,無傾突然呼道,「茉兒……」秦祭怔住,但轉瞬,他突然就像死豬那樣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無傾趕緊拔腿就跑,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鳳儀樓。
我突然坐立不安,恐慌道,「無傾還沒來麼?」
楊姜道,「還沒有。」
我垂下眼瞼,突然想起了秦祭,月兌口道,「他定然出事了。」說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楊姜也趕緊跟了上來,安撫道,「茉丫頭別急,有鐵甲李護著……」
我恐慌道,「若秦祭鐵了心要殺他……」我不想再多說,拼命地往無傾的住所奔去。當我看到鐵甲李的尸體時我只覺得全身一陣冰涼。我瞪大眼楮,努力鎮定下來,平靜道,「我去找找。」頓了頓又道,「先把鐵甲李厚葬了。」
我的雙腿發顫,握緊了拳頭。我實在懷疑他還能活著,他手無縛雞之力,若秦祭真要殺他,易如反掌。可我搜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夜幕降臨,秦府。
秦祭躺在床上,渾身都包著紗布,只留了兩只眼楮和嘴巴出來。因為他的全身都腫了,就像被毒蟲咬過那樣。當時若非北翼救得及時,恐怕早就英年早逝了。這不,旁邊的曾大夫嘆了口氣,「算你命大。」秦祭眯起眼來,突然想笑。因為他從未想到過他竟然會敗在甯無傾的手里。更何況,那人兒手無縛雞之力。他突然笑了,只覺得渾身癢痛難耐。曾大夫皺眉道,「死小子,你還笑,若非北翼送得及時,那逍遙散早就侵入骨髓,渾身潰爛化膿了……」
秦祭居然嫣然道,「我就像頭豬。」
我連夜趕往了秦府,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不顧一切地沖進了秦府,沖進了挽顏樓。當我看到秦祭時,鎮定了下來。我盯著他,就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像粽子似躺在床上,眯起眼來,笑了,甚是邪惡歹毒。秦祭盯著我,眼神陰鷙冷酷。我並未打算放過他,調侃道,「二公子別來無恙?」
秦祭眯起眼來,懶懶道,「非常好。」
我的唇角微微上揚,邪氣道,「活該。」一臉戲謔。
秦祭突然心生歹毒之意,淡淡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一怔,一頭霧水。他突然笑了,陰柔道,「你想保護的美人兒可是甯王爺的孩兒。」一臉邪惡。那一瞬,我瞪著他,月兌口道,「甯無傾?」一臉虛月兌的模樣。我突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逃了,我需要冷靜。
這夜,我徹夜無眠,滿腦子都想著同一件事情。甯無傾?他果真是甯王爺的兒子?
第二日,無傾一來鳳儀樓我就威逼他,迫于我的婬威,他只得坦白從寬。怎知那家伙狡猾得很,拐彎抹角道,「若我當時說出我是甯王爺的兒子……你會信我麼?還不拿刀來砍我?」
我怔住,哭笑不得,突然問,「那你母親是誰?」
無傾正色道,「這還得從二十幾年前說起。」頓了頓又道,「我也是從寇大夫口中才得知老頭子與傾城之間的恩怨糾葛的。」
我垂下眼瞼,突然狐疑道,「甯王爺對你施毒,就因為恨你母親?」
無傾一臉無奈之意,淡淡道,「听說當年傾城差點把老頭子殺了,故老頭子才把她關在傾城天下。」頓了頓又道,「我活該倒霉,我一出生傾城就詛咒我不得好死,老頭子對我恨之入骨,若不然怎會關我二十幾年?」露出一臉滿不在乎的吊兒郎當。可我明白他是在掩飾心底的痛楚,故作漠不關心。我突然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都已經過去了。」
無傾突然一把將我攬進懷里,把頭埋入我的頸項。我還以為他感動我的體貼人心,怎知他恐懼道,「昨天嚇死我了。」
「……」
這天下午,我陪無傾去鐵甲李的墓地。無傾靜靜地站在那里,背對著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突然扭過頭,那雙晶亮漆黑的瞳仁里閃動著淡淡的哀傷。他垂下眼瞼,輕聲道,「茉兒,你可知鐵甲手中時常雕刻的那個人兒是誰麼?」我不語,就望著他,眼神溫柔。我明白他與鐵甲李名義上雖是主僕,但他們的關系卻超越了那些界限。無傾低下頭,淡淡道,「那人兒是他的親妹妹。」
我疑惑道,「那她人呢?」
無傾嘆了口氣,「被鐵甲失手打死了。」我的心口一緊。無傾繼續道,「鐵甲為此自責自虐,後經我勸慰,才把心底的傷痛轉移到雕刻上去。他之所以用蘿卜作材料,就是想懲罰自己。」
我默默地走近他,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每個人的心底都有隱傷,事已至此,自責已無意義。死者已矣,生者總還得繼續下去。」我望著那堆墳冢,「或許,對鐵甲李來說,這反而是一種解月兌。」
無傾盯著我,眸中渲染著感動。因為他明白我是懂他的。他突然悶聲道,「茉兒,你說,若鐵甲見到了他的妹妹,她會原諒他麼?」
我笑了,「她會。因為他是她的哥哥,她的親人。」
無傾搖頭,「可鐵甲總說他怕,怕面對她。」
我淡淡道,「他已經補償了,當她看到他為她雕刻的人兒時,她就已經原諒他了。」
無傾抬起頭,望著我,「是這樣麼?」
我笑了,伸手把他耳邊凌亂的發絲撫順,溫柔道,「因為女子的心總是柔軟的。」無傾望著我,仿佛痴了。我們手挽手,靜靜地站在墓前,默默地為鐵甲李祈禱。如果有天堂,有來生,相信他們一定能再次相見。她一定會原諒他,因為他是她的親人。也因為,女子的心總是柔軟的,總會輕易地感動。他為她雕刻的那些人兒,風干了,沒有了,但總會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