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梟 二,破繭重生2

作者 ︰ 十三兒

我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怔怔地望著那條長長的街道,一種熟悉的孤獨感向我襲來。那一刻,我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無助的感覺。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在很久以前,我是一個瞎子,獨自站在荒涼的廢墟上。那里沒有聲音,沒有呼吸,沒有生命,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和不安。我回過頭,痴痴地望著身後的秦府,淚眼模糊。只覺得恍恍惚惚,醒來時,清夢一場,留下的,亦不過是淡淡的憂傷與苦澀罷了。秦頌,我與你之間,終究煙雲一場,空一場。

良久,我默默地仰起頭,把淚水收回眼眶。我吸了吸鼻子,深呼吸。「秦頌,我夏茉兒絕不是懦弱之人,我定會重新站起來的。」我轉身,消失在那片雨霧里。我獨自在街道上行走,背影孤獨,寂寞。仿若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故作堅強地找尋回家的路。可我亦明白,我沒有家,沒有親人,也沒有了回家的路。我就是我,一個人,一個脆弱卻倔強的夏茉兒。無論腥風血雨,無論荊刺坎坷,我終究得一個人默默地咬牙忍受下去。

突然,前面來了一輛馬車。它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一張熟悉的臉孔。她笑了,永遠都是一副和氣的模樣。我的鼻子一酸,剛才的堅韌在片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蘇夫人笑道,「傻丫頭,別哭。」說著叫我上馬車。我上了馬車,蘇夫人把一件外袍批到我的身上,柔聲道,「茉丫頭,你受苦了。」

我呆呆地望著她。她的身上有種令我眷戀的氣息,那是屬于母親的氣息。頓時,我只覺得喉頭堵得慌,說不出話來。蘇夫人溫柔地握住我的手,輕聲道,「傻孩子,想哭就哭罷。」

我咬著唇,倔強地搖頭,「不,我不哭,秦頌說我哭的樣子好丑。」我的話令蘇夫人泛起了一陣心疼。她把我擁入懷,溫柔道,「茉丫頭,一切都過去了,若你愛他,就好好地照顧自己,不要讓他擔心,可好?」我柔順地點了點頭,蘇夫人無聲地嘆息。

我暫時在蘇府住了下來。老夫人和蘇夫人待我很好。她們想盡一切辦法來補償我,這反而使我覺得愧疚。因為蘇小姐自從逃婚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蘇夫人的心里想必也苦得很,只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我才來蘇府,那蘇密就天天來纏著我,要我給他講新鮮事。那小鬼活潑頑皮,倒也令我的心境開朗了些,可每當夜里時我就會流淚。我常常獨自守著黑夜,痴痴地望著空蕩蕩的心扉。我想他,真的好想他。

秦頌,重新站起來真的很疼,真的很痛苦。我幾乎在很多次都想放棄。每當我偷偷地拿著碎片在手腕上比劃時,我就落淚。我怕你責怪我,怕你生氣。可秦頌,我好恨,恨你把我的一切都帶走了。碎了,都碎了。你還給我好不好?你回來還給我,把心還給我。

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泣。不願讓他們看到我的懦弱,不願讓他們看到我哭泣的樣子。很丑,真的很丑。我問自己,夏茉兒,你不說要重新站起來麼?你怕了麼?退縮了麼?是的,我懦弱了,我怕了。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我需要我的家人,我想念他們。可我是私生女,連自己的父母都沒有資格知曉。誰是我的親人?不在了,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獨自承受一切。秦頌,你告訴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如何才能支撐下去?我累了,真的好累。

第二日,我發高燒,一病不起。蘇夫人體貼照料,心疼道,「傻丫頭,振作點,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我痴痴地望著她,虛弱地搖頭,「他們……都走了,小凝走了,秦頌也走了,都走了……」我閉上眼,淚流滿面。蘇夫人憂傷落淚,一把將我擁進懷里,我在她的懷里放聲大哭,「我想我的娘親,想我的家人,想他們,我想他……秦頌死了,他死了,不在了,不在了……」

蘇夫人輕聲安慰,「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搖頭,泣聲道,「我恨秦頌,他怎能如此對待我?他怎能一走了之,留下我獨自面對一切?」我突然掙扎,掙月兌蘇夫人,孱弱地從床上爬起來,四處尋找。我淒厲道,「秦頌,你給我回來,你給我滾回來,求你了。我保證我會很乖的,再也不欺負你了。我保證再也不惹你生氣,真的,我保證。你回來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我瘋了似的沖出屋去,慌亂地四處找尋。任輕風吹亂我的青絲,吹散我徹骨的思念與疼痛。秦頌,愛一個人真的好累,好疼。你看到了麼,我瘋了,為你而瘋了。你會不會又說,「茉兒,你好傻……」

我在蘇府呆了大概一個月,每天在恍恍惚惚中度過了令人窒息的思念。漸漸地,我不再哭鬧了,而是呆呆地不發一語。我常常望著屋內的一切發傻,亦或痴痴地望著木梳落淚。任我的胸腔里填滿了哀傷痛楚,任它們肆意地浸入我的心髒或血液中,糜爛。

在那將近要窒息的昏天暗日里,我落拓淒涼,任傷口逐漸擴大。更或許,當血流盡時,當眼淚干涸時,我想,我應該振作了。是的,我應該忙碌起來。只有把自己累垮了,才沒有時間來痛苦。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才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秦頌,我深愛的丈夫。我不喜歡看到他失望的樣子。只是,秦頌,你會不會對我說,「茉兒,傻丫頭,勇敢些罷,再勇敢些……」是的,勇敢些罷,我會勇敢地跨出第一步,哪怕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這日,蘇夫人突然細心道,「茉丫頭近來的心情可好些了?」

我垂下眼瞼,歉疚道,「給您添麻煩了。」

蘇夫人笑了笑,淡淡道,「傻丫頭。」她突然又刺探道,「若你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便是,不必拘束。」我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這天夜里,我呆呆地瞪大眼楮,腦中突然滑過了一個念頭。我得給自己找點事做。那一瞬,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玉夫人。我想成為第二個玉夫人。因為我需要的不是大小姐的生活,我得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我已經沒有依靠了,我唯一能依賴的人就是我自己。是的,我的雙手。

第二日,我對蘇夫人說我想找點事來做。她不動聲色道,「那丫頭準備做什麼?」

我微微蹙眉,喃喃道,「這卿州城我還不大熟悉。更者我一個弱女子,若要成就一番事業,恐怕有些難辦。」

蘇夫人淡笑道,「若丫頭真有什麼打算,我與老夫人定會鼎力相助。」頓了頓又道,「楊姜從小在卿州城長大,他倒可以帶你出去走走。」我扯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感激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蘇夫人突然握住我的手,柔聲道,「茉丫頭,女人拋頭露面必定會吃些苦頭,你得好生保護自己。若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蘇府罷,這里永遠都是你的避風港。」

我怔怔地望著她。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久違的親情,那樣清晰而溫暖,真實。我突然撲通一聲向她跪了下去,落淚道,「夫人,你的恩惠……茉兒永生難忘。」說罷恭敬而卑微地向她磕頭。

蘇夫人趕緊把我扶了起來,柔聲道,「傻丫頭,別這樣。」

我低下頭,咬了咬唇,內心苦澀難堪。我亦明白我是卑微的。我雖不看重身份,可現在我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卑賤。一個母姓的私生女,一個卑微的瞎子,一個沒有身份來歷的弱女子。我如何能獨自面對一切?

曾在很久以前,是秦頌的默默守護給了我那種驕傲的自信。可如今,卻只剩下了我自己。我是誰?我不再是秦府的大少女乃女乃,更不是蘇府的千金。我只是一個丫頭,一個因曾經吃過眾多苦頭而不願意記憶起往事的卑微女子罷了。是的,我不願意回憶起我的過往。因為我的身上有幾處傷疤,那仿佛是燙傷,又似刀傷。它們在默默地告訴我,我的以前過得並不快樂。一個瞎子的生活,並不值得刻意地去緬懷。

我鼓勵自己,夏茉兒,卑賤又如何?女子又如何?瞎子又如何?我不是弱者,我要找回秦頌曾給我的驕傲,找回在他眼中的自信。就算失去一切,我還有我自己,還有自己那股堅韌的頑強與倔強。我要活得有尊嚴,哪怕沒有他,我依舊得靠自己努力下去。勇敢地走下去。

這日,楊姜來了。他的神態從容,舉止莊重,渾身都散發出一種特別的氣質,那種成熟的男人氣魄。我一見到他,頓感親切,緩緩地扯開了一抹笑容,「楊姜。」

楊姜明顯一怔,木訥地盯著我,有些失神兒,「茉丫頭?」

我明白我的蒼白與孱弱令人感嘆,可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我調侃道,「你好像長大了。」

楊姜呆住,面色有些發窘。一旁的蘇夫人噗哧一笑,「瞧你這丫頭,他都已經是孩子的爹了,能不長大麼?」

我笑了笑,「真的?那什麼時候帶我去瞧瞧你的孩兒?」楊姜搔了搔頭,木訥地說不出話來。我微微一笑,若我再故意逗下去,他恐怕又會臉紅了。

于是這幾天,楊姜帶著我走遍了卿州城的大街小巷。他告訴我,「卿州城有名的屬如意齋、紅顏樓和天下第一樓。這如意齋是做玉器生意的,據說整個宣寅國都有它的分所,而且連驪嵐國和北渭國都設有分行。而紅顏樓是有名的青樓,它是宣寅國所有風月場所的龍頭。」我若有所思,紅顏樓屬于青樓,它能成為龍頭,想必靠山也龐大得很。只是,它只是青樓麼?楊姜繼續道,「這天下第一樓便是酒樓了。這酒樓之所以聞名,是因為當年先皇曾親自提了一幅字,天下第一樓。不過,這第一樓的實力確實與它的招牌相符,絕非夸大之詞。」

我垂下眼瞼,突然饒有趣味,酒樓?我倒要去瞧瞧了。我托蘇夫人幫我打點關系,順便帶我進去看看。想來她必定費了些心思,居然真就把我弄了進去。

我在第一樓呆了三天。因內部有人指引,只需三天,我就把第一樓的大概模了個透。裝飾、服務、食材、廚師、菜色、市場等等,一系列的情況我都了如指掌。

我回到蘇府後細細斟酌,若有所思地模了模下巴,或許我也能開一間酒樓。但我需要資金,大量的資金。我能到哪里去弄銀子呢?蘇夫人麼?可是,這麼多的銀子……她會借給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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