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凝的贊許讓秦殃放下心來。他決定等完婚後就立刻納小凝為妾。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她了。我擔心小凝,故把她接來清秋閣,柔聲道,「傻丫頭,委屈你了。」
小凝淺笑道,「大少女乃女乃多慮了,丫頭已經很滿足了,何來委屈?」我望著她,也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突然勸慰道,「小凝,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小凝苦笑道,「大少女乃女乃,我知道你為我著想。只是,丫頭覺得很累,我只想就這樣靠在三少爺的肩膀上,不作多想。」
我無聲地嘆息,憂心。暗道,秦殃的肩膀靠得住麼?又突然道,「小凝,那莊小姐我已見過,不是盞省油的燈。」
小凝笑了笑,「我可以躲。」
我蹙眉道,「若她與三太太連手對付你……你如何躲得過?」
小凝平靜道,「有三少爺在,她們不能把我怎樣的。大少女乃女乃放心罷,我會小心保護自己。」
我垂下眼瞼,不禁暗自懊惱。這倔強的丫頭,看來她已不打算回頭了。我輕聲道,「傻丫頭,你記住,有什麼事別憋在心里頭,受到委屈要告訴我,知道麼?」
小凝點了點頭,突然跪了下去,「大少女乃女乃,丫頭這輩子欠你的實在太多了,無以為報。」我趕緊扶起她,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婚事定下來了,三月二十二日,離現在還有一個月左右。這一個月內發生了些事,若非秦頌,我定然命喪黃泉。我萬萬沒想到聶小刀居然起了殺心。
春天的腳步靜悄悄地溜進了秦府,偷偷地隱藏起來,似乎想在一瞬間把整座府邸都染成女敕綠。只是,在甯王府里,卻完全不一樣。
這日,甯王府里來了一名異客。來人是名男子。身著淡灰色長衫,身軀修長挺拔,舉止溫文儒雅。青絲被一支木杈散懶地綰起,臉上戴著一張銀色的面具,優美的唇型,眼神懶洋洋的,仿佛對什麼都不上心。當此人走進甯王府時,甯王爺正在跟明雅夫人對弈。一侍者來報,「王爺,門外有一男子求見。」
甯王爺抬了抬手,冷聲道,「不見。」說著又對明雅夫人道,「夫人這棋可走得妙哉,難住本王了。」聲音溫柔得很。
明雅夫人笑道,「王爺,還是見見罷。」
甯王爺微微蹙眉,「他來得不是時候。」話剛說完,就听到了一絲細微的聲音,「王爺好雅興。」聲音輕細,卻能听得很清晰。這道聲音仿若是從天邊傳來的,因為此地並沒有其他人。甯王爺抬起頭,突然看到門口倚著一名怪異的男子。旁邊的侍衛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沒有任何反應。甯王爺眯起眼,細細打量起這位不速之客。
此人的著裝簡單,全身都沒有任何裝飾。粗布,木杈。但奇異的是,這些粗陋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似乎就變味了,仿若他天生就雍容高貴。而更令人訝異的是,他的全身都散發出那種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和諧氣質,那種氣質詭秘得很。仿佛既可以令人看不到他,也可以令人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他。這讓甯王爺心驚。他看了幾十年的人,已猜出此人定然不簡單。
明雅夫人看了看甯王爺,微微蹙眉,便不動聲色地退下了。待她退下後,灰衣男子慵懶地向甯王爺走去。他走路的步伐隨意從容,還帶著一種悠閑,那種閑雲野鶴的悠游自得,仿若這甯王府也如鄉間小道般任往來回。甯王爺盯著他,並沒有感受到壓力,反而有種莫名的輕松,那種說不出的愉悅。他不禁暗自斂了斂神,心道,可別被他控制了心智才是。
男子走到甯王爺面前,徑自坐到剛才明雅夫人坐過的位置上,看了看棋盤,饒有趣味道,「王爺為何讓著夫人?」聲音輕淡,像棉絮似的隨意淺軟。
甯王爺盯著他臉上的銀色面具,淡淡道,「閣下為何不敢以真面示人?」
男子半眯起眼來,那雙漆黑閃亮的眸子里渲染著蠱惑的迷蒙。他的唇角突然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竟似暗藏著寡情,「何謂真面?這世間又有多少東西是真?」眼神充滿著嘲弄。
甯王爺一怔,不禁有些欽佩。轉瞬又戒備道,「閣下來甯王府有何目的?」
男子把玩著一粒棋子,淡淡道,「听說王爺找到了一件寶貝。」
甯王爺蹙眉道,「寶貝?」
男子盯著他,眼神似笑非笑,「這天下的異事多得很。」
甯王爺馬上警惕起來,「閣下是指鐲子麼?」男子突然無聲地笑了,那優美的唇角懶懶地掀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竟顯得異常妖媚似的。甯王爺頓覺得心寒,只覺得連整個甯王府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寒霜。良久,男子輕柔道,「我想看看那鐲子。」
甯王爺的心一沉,冷冷道,「恐怕不是易事。」
男子沉默,突然神秘道,「說不定我能解開那鐲子里的秘密。」眼神閃爍。
甯王爺怔住,細細斟酌了陣兒,不動聲色道,「不知閣下……」
男子懶散地揚了揚手,「決塵子。」
甯王爺笑道,「今日恐怕有所不便,改日本王定當登門拜訪,不知閣下的府邸在何處?」
決塵子淡淡道,「十里懸樓。」
甯王爺微微蹙眉。心道,據說這十里懸樓的設局玄妙得很,很難入人的,這決塵子豈不是故意刁難麼?只得無奈道,「閣下的府邸有趣得很。」
決塵子淡淡道,「若你誠心,定然能找到我。」就那麼短暫的一瞬,甯王爺只覺得眼一花,這決塵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回過神來,突然看到肩上的一片竹葉,頓覺心寒。哪來的竹葉?甯王府就只有一個地方才有竹子,那就是傾城天下。心道,難道決塵子去過那里?他的眼皮一跳,厲聲道,「卿魏。」近侍卿魏趕緊從門外走進來,恭謹道,「王爺。」
甯王爺淡淡道,「剛才那人是怎麼進來的?」
卿魏平靜道,「走進來的。」
甯王爺挑眉道,「他怎麼走進來的?」
卿魏道,「請王爺恕罪,屬下失職。」
甯王爺沉聲道,「他可有去過傾城天下?」
卿魏淡淡道,「沒有。」
甯王爺放下心來。他相信卿魏的話,也相信他,就如同相信自己那樣。良久,他淡淡道,「本王想見個人。」
卿魏恭敬道,「听王爺吩咐。」
甯王爺眯起眼,淡淡道,「去把秦府的大少女乃女乃給本王請來。」
卿魏一愣,「屬下遵命。」說完就退下了。待他退下後,甯王爺淡淡道,「暗叉。」一個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那人筆直的站在那里,恭敬道,「在。」
甯王爺半瞌著眼,「你去查查決塵子到底是何人。」
這天傍晚時,我獨自在屋里整理東西。突然,我隱隱地覺得外面似有人影。剛轉身,就看到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他盯著我,目光深冷。我大驚,月兌口道,「聶小刀。」我的聲音很大,只希望秦頌能听得到。
黑衣人向我逼迫過來,冷聲道,「大少女乃女乃還是安分些罷,否則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我後退兩步,故作冷靜道,「你想做什麼?」黑衣人冷笑,他的手中突然滑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我的臉色驟變,突然看到門口的秦頌,而黑衣人正好背對著他。這無疑是個好機會。
秦頌的暗器雖然很少用,但也很少失過手。他的右手指微微動了動,一束七巧玲瓏針破風而出,卻被黑衣人敏捷地躲開了。黑衣人向我反撲過來,帶著閃閃寒光。又一束輕微的破風聲,黑衣人渾身一僵。我趁機向門口溜去,秦頌道,「茉兒,快走。」
黑衣人冷笑,他仿佛對秦頌的暗器非常了解似的,左右撲閃,像老鷹似的往門口撲去。我剛躲到門邊就看到一道寒光從眼前劃過,就那麼一瞬,就快刺到我的腰上。不禁暗呼,吾命休也。
匕首,突然刺進了身體,刺在了秦頌的胸膛上。黑衣人明顯一怔,似乎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怎會刺到秦頌身上。我驚恐地瞪大眼楮,充滿著令人惶恐的仇恨。突然瘋了似的撲向了黑衣人,厲聲道,「我跟你拼了。」
黑衣人似乎懼怕于我的瘋狂,仿佛又怕傷到我,不再戀戰,準備速戰速決。隱隱地,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我快被黑衣人制住時,秦祭突然來了,大喝一聲,凌厲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黑衣人的背上,黑衣人負傷而逃。秦祭準備追去,我厲聲道,「快去找曾大夫,快。」
秦祭一怔,見秦頌的胸口血流不止,趕忙點了幾處穴道,匆忙地走了。我抓住秦頌的手,慌亂道,「秦頌,你忍忍,曾大夫馬上就來了,你忍忍……」
秦頌虛弱地張開眼,瞳孔散亂,斷續道,「我……我恐怕……撐不下去了。」
我強制地把淚水吞回肚里,「不許胡說。」
秦頌半瞌著眼,「茉兒,有一件事我……我一定要跟你說。」
我捂住他的胸口,只希望血流得慢些,「你別說話了,別說了。」
秦頌望著我,「我要說,若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泣聲道,「好……你說。」
「我之所以殺龍婆……是因為不願你的身份被泄漏出去。那……那日,我去普陀寺與龍婆相商,我答應她照顧好你,她才……才說出了你的真實身份。你叫夏茉兒不假,是莫府四太太……之女,卻不是莫老爺的親生,故莫老爺才把你帶走……將你隱藏……」
我驚駭道,「你怎不早說?」秦頌苦笑,突然咳嗽,劇烈的咳嗽令他的傷口流出更多的鮮血,他暈死過去。我驚慌道,「秦頌,秦頌……」
我已在門外守了一天一夜,而曾大夫從沒有出過門。這次我徹底絕望了,我真的不信秦頌還能活過來,雖然還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秦頌的命大得很,他暈了這麼多次都能醒來,這次也不例外。他能活過來的,一定能。
第二天晚上時,曾大夫出來了。他的面容憔悴,神色黯然,但他卻在微笑,「總算撿了條命回來。」話剛說完,就暈了過去。秦祭替他把了把脈,蹙眉道,「快送曾大夫回去休息。」
我擔憂地望著秦祭,「曾大夫怎樣了?」
秦祭淡淡道,「勞累過度,花些時日調養調養就無礙了。」
我羞愧道,「我欠他太多了。」秦祭盯著我,不說話,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良久,他突然狼狽道,「或許你真的說對了,小刀確實是甯王府的人。他始終都是甯王府的人。」他偏過頭,聲音平淡,卻暗藏著悲愴。
我望著他,小心道,「對不起。」我能理解他此時的感受。
秦祭垂下眼瞼,小心翼翼地把心底的難堪抹殺,淡淡道,「你照顧好大哥罷。」說著便走了。我呆呆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那抹漆黑在黑暗中顯得異常落拓寂寞,仿若是雪夜中的蒼狼那樣,蕭索悲愴,充斥著難言的決裂哀傷。雖汩汩流淌著鮮血,卻仍舊倔強地不願吭聲,脆弱卻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