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梟 一寸相思一寸灰03

作者 ︰ 十三兒

夏茉兒剛從挽顏樓回來,秦殃就來清秋閣要小凝了,大有不得手誓不罷休之意。她又憂又喜,卻又不好棒打鴛鴦,只說讓她再斟酌斟酌。

晚上她把小凝找來,拐彎抹角試探了一番。那丫頭怕是上了秦殃的賊船,對他一心一意,甚至死心塌地。她頗有些擔憂,小凝性子軟弱,又心思單純,要在大戶人家立足,沒有幾分真本事,光靠情愛是不行的。

「你果真願意去三少爺那邊?」

小凝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咬唇道︰「奴婢自知配不上。」

夏茉兒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好言相勸,「小凝,不是我要棒打鴛鴦,我只是希望你將來走得順暢些。那秦殃才十五六歲,少年人魯莽沖動,易被愛情沖昏頭腦,你跟他之間相隔的不僅僅只是身份問題,你明白嗎?」

小凝搖頭,情緒激動起來,執拗道︰「只要能同三少爺在一起,奴婢可以不要名分。」

「傻丫頭,寧為平民妻,不作富人妾,你這又何苦?再說了,你若過去,三夫人勢必不會給你好日子過,她要鐵了心折磨你,你怎麼扛得住?」

小凝沉默了,雙方都不再說話,氣氛頓時變得冷寂起來。掙扎了許久,她忽然跪了下去,鼓足勇氣道︰「茉兒,我們同為婢子,我從娘胎里出生起就注定是個奴僕,我沒有資格奢求一切,也沒有資格羨慕一切,什麼財富、家世、名譽、美貌、統統都不屬于我,就連我的性命也都不是我的。這是事實,我無法去改變它。可現在我幸運地遇到了秦殃,他不計較我的卑微,許諾一心一意待我,給我好歸宿。這是唯一屬于我的東西,可你卻勸我放棄……」

這番肺腑之言深深地撞擊到夏茉兒的心口上,久久不能平靜。她困難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任何語言都蒼白得無力。

小凝爬過去抱住她的腿,哭道︰「茉兒,你就成全我吧,就算是條不歸路我也認了。」

夏茉兒呆呆地望著她,她一個勁兒地給她磕頭,只求她成全。因為她們都是同一類人,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可她有秦頌呵護,而她,如今得到了秦殃的垂青,豈舍得輕易放手?

水霧,彌漫了雙眸,許是被她的執拗打動,她紅著眼眶扶起她,強顏道︰「快別哭了,要不然明兒秦殃又要說我欺負你了。」

小凝喜極而泣,夏茉兒憂郁地撫模她的頭,再一次體會到了生存的艱辛。僅僅三年的時光,就讓她徹底看透了這個時代的悲哀。

弱女子唯一生存的理由便是依附在男人身上,什麼新世紀的自強女性,拿到這個男權世界統統都是笑話。好比現在,她小心謹慎地活著,曾經的電話聲,車鳴聲,喧囂的鋼筋水泥世界早就在記憶里褪色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在這里遇到了秦頌。他的溫暖洗去了三年來所遭遇的一切骯髒,關于龍婆,關于薛莫愁,關于監禁,關于逃亡等等諸多不願吐露的秘密……哪怕是秦頌,她都未曾坦露過分毫。

第二日一大早秦殃就來了,夏茉兒把小凝交給他。少年人之間的愛戀向來不懂得收斂,她也不好嚼舌根,只道︰「秦殃,你小子記住,此生不得傷小凝的心。」

「大嫂放心,我定會好生照顧小凝,若她受半點委屈,此生甘願與青燈常伴。」

見他說得這般誠懇,她強顏拍了拍他的肩膀,調侃道︰「小子長大了。」

一行人閑話家常了陣兒,秦殃才把小凝帶走了。夏茉兒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神情多少有些落寞,秦頌柔聲道︰「若你不舍,就把她留下吧。」

夏茉兒回過神,苦笑道︰「小凝應該有自己的歸宿,她總不能一輩子都守著我。」

「可她是與你走得最親近的人,你舍得送她走?」

「我只想她過得好些,這丫頭性子軟弱,以前在蘇府也沒少受欺負,但願秦殃能寵她,給她幾天安穩日子。」

秦頌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道︰「茉兒,我不喜歡看到你剛才的樣子。」

夏茉兒愣住,他無奈道︰「只盼我能活到七老八十,這樣我們就能白頭到老,你便不會孤苦無依。」他望著她,眼楮清澈明亮,似乎每次他說的話,都會讓她窩心感動。

「貴公子的要求,本姑娘準了。」

她從身後抱住他的脖子,與他耳鬢廝磨,到現在她就恨不得一夜間白了頭,因為這樣他們就沒有理由分開了。

之後一段時日生意上的事特別忙碌,秦頌待人雖隨和,可一旦牽涉到生意就極端苛刻。秦祭只負責外頭的貨運調控,店鋪等事務,賬目籌謀之類的事從不過問,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故審核各大分鋪的賬目都是秦頌親自打理。

見他整日關在書房忙碌,夏茉兒瞧著干著急,她反正無所事事,索性也替他分擔一些。不過他並不領情,怕她幫倒忙,叫老管家先指教一番,沒水平就別想跟他混。

夏茉兒頗不服氣,那家伙平時溫言軟語慣了,什麼都順著她。這會兒一牽扯到生意上的事,翻臉比翻書還快,嚴肅得比黑面神還令人討厭。

以前她也粗略接觸過如意齋的瑣碎,上手起來倒也快捷,不過跟他比起來確實是天壤之別。他可以邊打算盤邊翻賬目邊跟你說話,從來不看算盤,待他把一條又一條的賬目核算齊後,算盤上的數字便是最後的總額,如果發現總額不符,賬本鐵定會一把摔到各分鋪的賬目先生臉上,重做不說,還得扣工錢。

這種情形她曾見過不下三次。更令她折服的是他使用算盤的竅門就是每次計算的時候從來不看它,但最後算盤上的結果必定分毫不差。用他秦頌的話來說,那是算的錢,一個商人如果連錢都算不清,還有什麼資格去做商人?

夏茉兒完全不認同他的話,覺得他說的都是狗屁。不過,直到她見識到了他的商人本質後,才不得不得拍案而起。

跟老管家學了幾天後,她依樣畫葫蘆,居然也做得像模像樣,除了動作慢了點,打算盤不利索,偶爾忘記口訣外,審核計算下來的賬本倒也沒出毛病。

秦頌挑剔地復查,修長白皙的指尖在算盤上撥動,動作麻利嫻熟,神情認真而專注。夏茉兒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有些緊張,萬一他發現紕漏,一把將賬本摔她臉上的話,豈不丟死人了?

算盤 里啪啦的聲音揪緊了她的心,他忽然轉移視線,困惑問︰「你看我作甚?」

夏茉兒回過神,露出一張阿諛奉承的笑臉,諂媚道︰「因為你長得好看。」

秦頌鄙視了她一眼,不再理會,繼續核對,仿佛想起了什麼,隨口道︰「昨兒三娘好像去求老頭子打發些事去磨礪秦殃,那小子今兒怕是出府了,一時半會兒估計回不來。」

夏茉兒愣住,沒有吭聲,秦頌道︰「你要不要去秦殃的莫愁小樓看看?」

「不必了,這條路是小凝自己選擇的,我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倘若三娘要為難她,也算是給她提個醒,往後走下去還得靠她自己。」

這話得到了他的贊許,抬眸道︰「很好,沒有婦人之仁。」說完把賬本扔給她,「可以拿去封存了。」

「沒發現問題?」

秦頌搖頭,夏茉兒喜上眉梢,得到自己的男人肯定,立馬跟他談條件,要討工錢。他歪著腦袋盯著她,月復中盤算後給了她一個價位,「一天二十文錢。」

「才二十文?!」夏茉兒失聲怪叫。

秦頌一本正經點頭,掰指頭跟她算了一筆賬,「你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全包,這差事你想干就干,沒有時間約束,出了紕漏還有我跟你扛著,而且我還陪吃陪喝陪睡,一天十二個時辰隨傳隨到,免費伺候……」

話還沒說完,她把賬本摔到他臉上,跳腳怒道︰「我呸!臭不要臉的,你坑誰呢?!」

秦頌撿起賬本,笑道︰「不干拉倒。」

夏茉兒氣得吐血,本想攢點私房錢,哪曉得他算得太精了,只得憤怒離去。之前還心疼他累著,這會兒巴不得他累死了好,這麼摳門的小氣鬼,她吃飽了撐著要去幫他。

秦頌倒未受她的影響,繼續埋頭手上的事務。不到茶盞功夫,就見她屁顛屁顛地來了,方才一副怨氣沖天,這會兒涎著笑臉,說有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他不由得暗暗好笑,她抓他的手撒嬌,死纏爛打,反正就想在他身上刮點油水。他鐵石心腸,不為所動,最後她使出殺手 ,一口咬到他臉上,印下了一道唇印,鮮紅。

不料老管家抱著一箱賬本來了,見此情形,趕緊回避。秦頌的臉黑了下來,臉上一個大唇印,何來威信可言?

「死丫頭,晚上再收拾你。」

夏茉兒嘿嘿地笑,狡黠道︰「一天一兩紋銀。」

秦頌拉衣袖擦臉,她不讓他擦,他又氣又笑,無奈道︰「依你依你。」

老管家把賬本抱了進來,強忍笑意,素聞小兩口感情好,今兒一見,確實如膠似漆。眼下有少夫人在中間調節,這幾天的日子興許會好過些。

持續忙碌了近半個多月,多數賬目才徹底理清封存,還有少數壞帳原因不明,這些頭疼事自然由秦頌親自處理盤查。

把手頭的事忙得差不多後,夏茉兒才叫小春去莫愁小樓打探小凝的情況。小春說那丫頭沒在莫愁小樓,一直都在風雲小築。

風雲小築是三夫人的住處,她的臉沉了下來,當即起身往莫愁小樓去了。丫頭們見她來者不善,趕緊茶水伺候。她句話未說,只是陰沉著臉等下去,直到天黑為止。

當小凝回來時吃了一驚,趕緊把手藏到身後。她的小動作都落入她的眼里,不動聲色道︰「我口渴了,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小凝趕緊去給她倒茶,她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心口一堵,她惶恐地跪了下去,哆嗦道︰「少夫人。」

「你說,這三夫人是如何待你的?!」

「少夫人,奴婢是自願的,您別……」

「那好,明兒個你回清秋閣去,給我刷一個月的碗,洗一個月的衣裳,每天給我劈柴燒水……」她怒不可赦,恨鐵不成鋼道,「死丫頭,秦殃是不可能一直都守著你的,只要有機會三夫人就會弄死你,你明白嗎?」

小凝被鬼迷了心竅,固執道︰「就算死也值得。」

話語一落,只听「啪」地一聲,她扇了她一耳光。小凝跌坐到地上,捂住臉頰,眼眶紅了。夏茉兒冷著臉問︰「疼嗎?」

小凝搖頭,倔強道︰「不疼。」

一絲水霧從眼底溢出,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十指已經潰爛得不成樣子了,可她還說不疼。溫熱,滴到她的手背上,滾燙。她縮了縮手,夏茉兒望著她,一字一句問︰「都爛成了這樣了,還不疼?」

小凝搖頭,她望著她臉頰上的五指印,恨聲道︰「你要是我的妹妹,我鐵定打死你!」說完把她拖出了莫愁小樓,強行帶走了。

次日一大早三夫人來找茬,譏削道︰「哎喲,少夫人的丫頭就是不一樣,嬌氣得很哩。」

夏茉兒半倚在門框上,皮笑肉不笑道︰「三娘您說笑了,這當丫頭的也不容易,得看遇到什麼樣的主子了。」

三夫人嗤鼻冷哼,笑里藏刀道︰「我正奇怪呢,殃兒從你這里要丫頭做甚,想來呀,嘖嘖。」

她鄙夷的神情刺痛了她,刻薄回道︰「三娘您太抬舉我們清秋閣了,不過也是,能入得了三少爺的法眼想來也不容易,您說是嗎?」

這話說得三夫人掛不住面子,懊惱道︰「少夫人,你這丫頭既然已經送給了殃兒,現在又要回來,豈不是言而無信?」

「我正奇怪呢,這丫頭是送去給莫愁小樓的,怎跑到風雲小築去了?」

「莫愁小樓與風雲小築有何區別?」

「當然沒有,只不過在三少爺的眼里恐怕有些東西還是有分別的。」

此話一出,三夫人面色一沉,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借刀殺人。夏茉兒還是那副老樣子,說話不緊不慢,神情看似溫和,卻暗藏著歹毒。

雙方僵持對峙,各不退讓。

屋內的小凝惶恐不已,三夫人是開罪不得的,可少夫人更開罪不起,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許是察覺到她的不安,夏茉兒用眼角瞥了她一眼,雙手抱胸道︰「听說過兩日三少爺就回來了,我這兒可備了不少好東西,到時讓他多捎些給三娘帶去,三娘意下如何?」

「你……」

三夫人的臉都氣綠了,本想倚老賣老,沒料到小狐狸精壓根就不吃這套,反而威脅她,不想把事情搞大,只得悻悻然走了。

小凝擔憂道︰「少夫人,奴婢還是回去吧。」

「蠢丫頭,回去找死不成?若不趁此機會借秦殃的手滅滅她的威風,以後可有得你好受的。」

秦頌不知什麼時候從書房出來了,調侃道︰「你的借刀殺人恐怕夠得三娘折騰了。」

「小凝是我的丫頭,我若不給她撐腰,豈不活該被人欺負了去?」

秦頌無奈搖頭,看來這家伙也是個有仇必報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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