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傾城 第八章

作者 ︰ 陳毓華

越彥慢慢走近繁德兒,手里玩弄著金絲長鞭,今天若是不拿下這個奴人,他的面子要往哪擺?

電光石火,如蛇一樣的鞭子又來到繁德兒面前。

「哼,大欺小,你也沒高尚到哪里去嘛。」繁德兒海笑著閃躲。

「我看你能嘴碎到什麼時候!」越彥的鞭術果然精湛,一條長鞭被他要得虎虎生風,鞭梢過處,物品碎裂一地。

這樣打在人身上,還有命嗎?

繁德兒東閃西躲之際,也不見她用了什麼虛張聲勢的花招,動作干淨利落,順著那鞭勢收放的閃電瞬間,居然像頭小獸,跳爬上越彥的肩頭,伸出兩腳,跨上他的肩,一柄森冷七首陡然抵著他的咽喉。

事情演變成這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部的人都怔住了。

半晌後,隨從們刀劍都拔了出來,嚴陣以待。

情勢緊繃,一觸即發……

突然咿啞一聲,別院的偏門開了。

越紫非緩步的走了出來,還不經意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那模樣就像剛剛被人從好眠中吵醒。

他瞄了跟她架在越彥脖子上的小刀。

「小東西,你又頑皮了,還不趕快從二哥的身上下來,女孩子家,這樣多難看。」

一絲拿她沒辦法的閑散笑聲逸出,語氣像在訓斥不懂事的小孩,對那些森然發光的刀劍完全視而不見。

越紫非的出現,老實說,有些出乎繁德兒意料。

他為什麼會出來?

難道是為了她?

少自戀了!雖然說,再見後,他沒把她當奴隸看待,有獨立的院子,吃穿好比千金小姐,有成群的僕人……但是無論怎麼說,一天曾經是主僕,她就只是個對象。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是因為不喜歡那種感覺她才離開的不是嗎?

可是,盡避對越紫非的了解真的談不上多,但她知道他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一個對象勉強自己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的人。

衡量著越紫非眼里的意思,又飛快的忖度了一下時勢。

這情況,是有那麼一點騎虎難下。

她又不能真的宰了越彥這個王八,也不想牽連越紫非。

那麼唯一的選擇,只有把面子賣給越紫非,也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了。

騰空跳躍,她听話的跳下越彥的肩頭,輕盈落地後,慢吞吞的回到他身邊。

「給我宰了她!」

威脅解除,越彥自覺面子大失,額上青筋直跳,失控的咆哮著。

今日這消息要傳出去,他還能在旁人面前耀武揚威嗎?

那一瞬間,他生起殺人滅口的念頭。

他不只要殺這個小奴人,這些看見他糗樣的隨從們……哼哼哼……他一個都不會留!

不知道自己已經命在旦夕的隨從們,原本收回去的刀劍又出鞘了。

「有這麼嚴重嗎?都說是小孩子游戲了,二哥跟一個小孩計較,消息傳回彤京,可難听了。」

越紫非平靜無波的說著,一只手壓著繁德兒的頭。

繁德兒可怒了。干麼壓她的頭?越紫非不會不知道自己的二哥有多混帳吧?!哪知道,她幾不可察的反抗了那麼一下,貼著她頭顱的大掌竟更加用力,就差把她的臉壓進領子去了。

「你不要太過分了」她壓低聲音,簡直是得寸進尺的混蛋!

越紫非無語問蒼天。

過分的人是誰?她要不捅這樓子,他又何必站在這里收爛攤子?

竟敢對他大小聲?

事後看他怎麼收拾她!

「這個奴人爬到我頭上來,要一個不小心,她割的可是我的脖子啊,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越彥不知道這主僕倆洶涌的暗潮,但好歹沒笨得太徹底,看老三對那小奴人的態度,還有那動作,怎麼看怎麼可疑。

但是可疑歸可疑,他的面子才是最要緊的。

「哦,那二哥要怎麼樣才能消氣?」越紫非問得非常不真心。

「我非宰了她不可!」

「宰她?」

「不錯!」

「你半夜帶人來我府邸,擾我睡眠不說,又出手教訓了我的人,真要說我才該懷疑二哥是不是居心不良呢?」越紫非氣勢收放自如,面對越彥的強勢,表情卻沒半點動搖,一副他橫由他橫,清風過山崗;他狠由他狠,明月照大江。

成人不見得能做到的沉穩從容,他卻揮灑自如。

單單這一點,就令年紀大上他一截的越彥心生怯意,只能強撐著皮笑肉不笑。

「我哪來什麼居心不良?我在彤京得到你落水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開春便急忙趕來探望。正片好心,被你拒在門外也就算了,打了你的奴才,是因為她對我不敬,你何必這樣說我呢?奴才算什麼,為了個奴才傷了兄弟和氣,何必呢?」

越紫非眼中透著微微的泠。

「話都是二哥說的,你要我別為一個奴才生氣,那你又何必為一個小孩子的玩笑,動刀動槍?你又把我擺在哪里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我放過那個小丫頭。」

「不可以嗎?」越紫非笑了,聲音卻涼過春日寒風。

他這種笑法,令越彥心里更加發毛。

他不小心想起來,有那麼一年,他興高采烈的帶人去狩獵,不小心越界射殺了老三養的一只金毛虎。

老三得到消息趕來,看見那老虎的尸體時就是這種笑法。

他雖然看得毛骨梀然,卻也不以為意。

不過就一頭老虎,只要老三開口,就算賠十只,也沒問題。

偏偏,老三只是笑。

隔日,馴獸師來報,他莊園里蒙養的野獸全部不翼而飛,里面包括了皇帝陛下寄養的許多珍禽異獸。

他至今還是想不透那些數量驚人的野獸究竟是怎麼消失的?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原本他想自認倒霉,多買幾只野獸填回去就是了。

誰知道,隔牆有耳,消息迅速傳到陛下耳里。

他當然被找了過去。

最後這件事是怎麼了結的?

在老三非常雞婆的「良心」建議下,陛下只要他賠「區區」三千萬兩的銀子,上繳國庫。

三千萬兩啊……那幾乎是他半個身家。

事後他想了又想,他那不翼而飛的野獸和三千萬兩,絕對和老三月兌不了干系。

從此,他避這個弟弟就像避蛇蠍一樣。

這次要不是大哥答應給他好處,打死他都不想再跟這弟弟有什麼牽扯。

都怪自己被大哥許的好處蒙了心,他怎麼會忘了老三那奸險、深沉又隱晦的個性?

這次他要是不給面子,老三會不會事後又會使出什麼手段來整治他?

想到這里,寒毛頓時根根豎起。

他很明快的下了決定——打退堂鼓。

又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場面話,越彥飛也似的走人了。

看著瞬間淨空了的街道,繁德兒不無狐疑。

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人,居然被越紫非三兩句話嚇得像狗兒夾著尾巴逃了。

「這件事,就這麼了結了?」很難置信啊。

「不然呢?」

越紫非的不以為意絲毫不像裝出來的。

「那位爺不像肯隨便罷手的人,往後他會不會找什麼名目來報這個老鼠冤?」

怎麼想都不放心。

寧可得罪真小人,都別得罪偽君子。

「這是在替我擔心嗎?」

「你少臭美!」

「說你笨,你這下又變聰明了,既然看得出來他是那種有仇必報的小人,還去招惹他?」這世間最毒的不一定是女人心,男人要是牽扯上自身的利益,對付起對手來比女人還狠辣。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不想把場面搞成那樣。」沒有人想到處樹敵好不好。

「少爺,小小姐是為了救小的一條命。」巴大貝跳出來替繁德兒說話,神情充滿感激。

瞄了眼巴大貝腫得老高的臉頰,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

「說你聰明卻又是豬腦袋,你還真是笨得很徹底,老貝怎麼說都是我的人,越彥打狗也會看主人的,你干麼替他出頭,關你什麼事情?他是你老爹嗎?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是什麼下場?犯得著嗎?」

繁德兒語塞了。

這點她真的沒想過欸……

但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人在她面前受苦甚至人命消失,她辦不到。

「我就是辦不到。」

「辦不到?」他的臉整個發黑。

「人命珍貴……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會懂。」

越紫非抓住她的肩把她狠搖了一下,「你以為我希罕在這里嗎?要不是……要不是你救過我,我連理都懶得理你。」

「謝謝。」她躬身作揖。

她是恩怨分明的人,該道謝的時候絕對不會把謝意當成大鹵蛋吞下肚。

「我只是心血來潮,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嚅囁。替她擋了這麼一回,純粹出自佛心。

「知道了。」她萬般不是滋味。

虧她方才還感激得要死,這臭男生,剛剛還存在心里的感激之情,因他一句話跑了個精光。

一丁點都不剩了。

拿熱臉去貼人家冷的感覺真叫人一肚子氣。

「沒事,那我走了。」

她自個兒鬧著小瞥扭,可惜人家完全不察。

「走?走去哪里?就這麼想離開這里?」听她說要走,陰沉深黑的眼眸,氣勢令人不敢造次了。

「你罵也罵了,要道謝我也謝了,不走,我還留在這里礙你的眼嗎?」

咕,她沒那麼厚臉皮好不好。再說,那位二爺會不會再來找越紫非麻煩,還是個未知數……總之,這里說什麼是不能留了。

「你不會是擔心越彥會回頭找我的碴吧?」第一次出走是她自願,這一回,她還是要走,理由恐怕沒那麼簡單。

「你又不是沒本事的人,我干麼要怕那個混蛋去而復返?」她昧著心否認。

「知道我有本事還敢走?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那家伙跟我大哥本來就斗得不可開交,短時間內他不會再有興趣來這里找我這個處于劣勢的兄弟。」

兩個有強烈權力的兄弟,沖突的結果,要不是兩敗俱傷,要不就是輿國公府世族的潰亡,誰也討不了好。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了啊?」早知道就不要當面夸他,這尾巴翹起來啦。

不過,他真可憐,出生在貴族世家中,兄弟晴斗,家人不親,這樣的他跟孤兒有什麼兩樣?

甚至,比孤兒還要可憐。

「反正,沒我的命令,你不許走就是。」他牙齒咬得咯咯響。

之前不告而別,他已經不追究了,現在又想一走了之?

雖然說她的回頭可以解讀成因為擔心越彥來找他麻煩,所以才良心發現回來,要不,這時辰她恐怕已經出城去了。

但是,既然回來自投羅網,哪有再讓她走的道理。

想走,門都沒有!

她出現在他生命里,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又招呼也不打一聲的就走,她把越家別院當什麼?把他當什麼了?

客棧?免費寬大頭嗎?

隨便都可以,唯有這次不行!

他原來沒打算見越彥的。

本來三兄弟感情就不是多和睦,但他在府中的時候,表面的和平還是能維持著。

明明他那大哥是最有希望的繼承人,卻按捧不住對權力的渴望,不放心的想殺他。

最可笑的是,想敬他也該想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居然以為這樣就能除掉他這眼中釘、肉中刺。

更好笑得是,他那愚蠢的大哥為了自己在輿國公府的地位,為了事那世襲的地位,在派人刺殺他失敗後,居然露得連露個面都不敢,只敢指派那傻乎乎的二哥來探听他的死活。

他沒義務滿足兄長那虛悔的刺探。

他的心防向來建築得很好,卻在乍然听見下人說她出現時,瞬間破功,連外套都沒披就踏出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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