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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秉鈞抬手一擋，又垂下眼皮瞟了瞟那本厚厚的冊頁，輕輕將其推還到石鏗手邊。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他的腦子里升騰起無數個念頭，又在一番糾葛之後悄然落下。
「鐵戈老弟，永川是獨立支隊打下來的，繳獲之軍資如何安排，是總司令部的事情，這東西，我還是不看為好。你……」
「報告！」曾四出現在門口，等石鏗微微頷首後快步走近，遞上永川電報局剛收到的電報抄紙，說︰「湖南將軍湯薌銘通電全國，宣布湖南獨立！」
石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道︰「好！齊活啦！」
眾人皆不明白「齊活」是何意，石鏗也不解釋，接過電報紙看了看，隨手遞給王秉鈞，轉頭問曾四︰「能發電報了嗎？」
「能！」
「那你還愣著干啥？！還不快給總司令和副支隊長發電報喜去？」
曾四站著沒動，一臉為難之色地看著石鏗，石鏗這才醒悟過來掌握密碼的機要參謀肖立和幾個機要員都沒跟來，自己莫非要用民用電碼給總司令發報？嗯……永川、瀘州一線已經暢通，民用電碼就民用電碼！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用明碼發報，就四個字，永川得手！」
「是！」
曾四剛轉身，程鋒就一頭撞進門來，連聲報告︰「支隊長，好消息，二營弟兄一個不少的回來了，還抓了夏文榮和1000多北洋軍的俘虜！劉湘、劉湘繞道往銅梁方向去了！」
「哈！好事不斷吶！」石鏗像熟人老友之間一般拉著王秉鈞的胳膊，說︰「走，出去看看。」從小學堂出來行到城南，王秉鈞總算從石鏗嘴里套出獨立支隊此戰的全貌，連連驚嘆之下又是連連搖頭︰「想不到，想不到，鐵戈兄，你膽子太大了！奇招！奇兵吶！」
己方不損一人而俘虜敵軍自團長以下一千余人，其中的奧妙王秉鈞也略知一二卻不敢言明。只是，石鏗用兵實在大膽，大到令人震驚的地步！明知夏文榮和劉湘與獨立支隊是三頭並進永川之勢，卻硬是以強行軍爭取出從容布置的時間來，硬是利用地形和部隊過硬的素質打了一場**仗，搞得劉湘和夏文榮兩部火並了一個多小時，損失慘重。更令人叫絕的是，趁著夏、劉兩部人困馬乏之際，他還包了人家北洋軍25團的餃子！想想看，石鏗要是手里再多一、兩個營，恐怕劉湘也別想逃月兌被俘的厄運。
幸好啊，自己的第六支隊沒有與石鏗所部發生「誤會」。呵呵，在瀘州的趙總指揮又失算嘍！眼見石鏗得了永川的大批軍需，護國第一軍各部哪有不眼紅的？哪里還能繼續用軍需不足的借口來敷衍蔡總司令？說不得，石鏗的明碼電報一拍發出去，總司令部的門檻就要被那些人踏平了……
王秉鈞的估計一點都沒錯。
此時，納溪的護國第一軍總司令部里可謂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參謀長殷承?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像個飯館跑堂的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解說。
後院里，蔡鍔端坐太師椅上，並沒有半分去前廳的意思，他與蔣百里默默地看著桌上的地圖，想著各自的心事。
等待中的奇跡出現了……可捫心自問，作為堂堂的護國第一軍總司令，總覺得自己欠下了獨立支隊的太多太多。在石鏗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手里拿不出一兵一卒，也拿不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來。不能不說，在以利益為第一位的那些前廳的將領們和忠耿善戰的石鏗之間，總司令已經找不準自己的位置了。
戰機稍縱即逝，在周駿優勢兵力的打擊下，陳宦戰敗的結局已經注定，即便此時護**各部都積極推進也無濟于事。此時，拿出石鏗冒著天大的風險奪來的軍需補充不听招呼的各部，換來的結果就是唐繼堯更加順利地達成佔據四川之目的！可以想見，當各部拿到軍需之後，心里頭剩下的就只有搶奪四川實際利益的念頭了。
石鏗啊石鏗，一份明碼電報把天大的難事拋給了總司令，卻不知總司令的心頭也是一汪苦水呢！
不給，說不過去！給，等于是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今後的局面更加難以收拾，四川的百姓又將面臨一場兵?之災……難以決斷啊！
「蓬」的一聲輕響，殷承?推開門，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說︰「松公，我是頂不住了，怎麼辦？您得拿出一個法子來，看這架勢，沒有得到說法之前，這些人是不會走的！」
蔡鍔尚未開口，蔣百里就「哼」聲道︰「石鏗尚未呈報繳獲物資清單，他們急什麼？！松公、叔恆兄，我看當前最緊要的事情不是分物資，而是固守永川、江津，是加強石鏗所部的兵力。第一混成旅的番號，不管昆明方面同意還是不同意，您得先以第一軍總司令的名義發下去，石鏗剛獲大勝，又有大批軍需物資為保障，還有川東民軍大大小小三十余部，擴編不是問題！」
殷承?本是蔡鍔在日本陸士時的同班同學，兩人之間感情深厚，在很多問題上的立場也趨于一致，正因他也主張軍隊國家化，才不得唐繼堯的重用，若非蔡鍔任命羅佩金為左路軍總司令，他還在參謀處長的位置上呢！
听了蔣百里的話，殷承?恨恨頓足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松公不好出面談及此事，我就以參謀長的名義提出來，只要物資還未分發下去，我想各部將領對獨立支隊擴編之事還不會阻擾。」
蔡鍔微微點頭，等參謀長出去以後，才一臉沮喪地說︰「身為軍人，把部隊帶成如此這般的不堪，我甚覺失敗！」
「呵呵，你忘記石鏗了？」蔣百里微笑道︰「石鏗就是一手栽培出來的奇芭！松坡，下決斷！石鏗需要的是一個名義，而非兵員、槍械、彈藥、軍餉！只要有了名義，他掌握的部隊就會快速壯大，就能逐漸地影響整個四川局面！他，不正是擅于這麼做的嗎？哼，目前的第一軍能戰者，唯有獨立支隊。全軍一萬余部隊，石鏗所部就佔了三千余，我敢說，只要讓石鏗手握五千虎賁，各部將領就不得不看您眼色行事，未來的川局究竟由何人主持，全在您當下之決斷間！下決心，松坡！」
蔡鍔所想卻與蔣百里全然不同，他背著手在屋內轉了幾圈，才黯然道︰「湖南獨立，顛覆袁世凱的統治只在旦夕之間。可是，我們真的做對了嗎？推翻一個袁世凱，北方出現了更多個大大小小的袁世凱，連我們護**內部，都已呈現出割據的思想苗頭。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時我罔顧國體而擁護袁世凱的帝制，說不一定他還能利用北洋軍結束晚清以來的地方割據，實現中國的真正統一，在北洋軍的基礎上締造出一支國家軍隊，咳咳……」
蔣百里駭然後退兩步，目瞪口呆地看著蔡鍔半晌，才說︰「錯，你錯了！獨夫民賊只會締造出私軍，就如當前的北洋軍一樣，而非真正的國家軍隊！松坡，我看你是真的累了。」
蔡鍔長嘆一聲後默然轉身出門，快步行向前廳。
副官鄒若衡高聲喊道︰「總司令到！」頓時，烏煙瘴氣的前廳安靜下來，將領們紛紛移步給蔡鍔讓路。
蔡鍔用眼神征詢殷承?，參謀長微微搖頭。
「命令！」在一陣立正的聲音中，蔡鍔用威嚴的目光掃視眾將領，看到有些人愧疚的低下頭了去，才繼續嘶啞著嗓子說道︰「以護國第一軍總司令部的名義電告川、滇、黔各軍司令部及四川都督陳宦，第一軍麾下之川、滇、直、皖軍人所組成的石鏗獨立支隊連戰連捷、功勛卓著，部隊越戰越強，目前已有七個營三千兩百名官兵的實際編制，為我護國第一軍當然主力部隊。因此，本總司令特電成都，建議四川都督陳宦將軍，將四川省第一混成旅的番號授予獨立支隊！」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殷承?和隨後跟進的蔣百里暗暗叫絕！
四川第一混成旅已經搖身一變為川北護**，第二混成旅已經歸入周駿麾下，岌岌可危的陳宦手中無兵，這兩個番號空了出來，正好可以使用。而且，用川軍的番號無需經過雲南都督唐繼堯，在石鏗佔據永川之後，也無需雲南方面的軍餉、械彈、糧食供應。反之，把石鏗所部置于陳宦之下，永川的物資即便要給第一軍各部，也是友軍之間的借調，而非本軍之內的調撥，不僅僅是名義不一樣，實質也不一樣！
更令二人欣喜的是，從剛才的話中，他們看到蔡鍔已經拋開了功成身退、安心養病的打算，開始為爭取四川的軍政大權做鋪墊了！
心中痛快的殷承?筆走龍蛇，很快就擬好電文交給蔡鍔過目簽字，當即拍發。
蔡鍔轉身就走，留下各部將領和代表們面面相覷半晌，又突然「嗡」的一聲議論開來。
蔡總司令的意思很明確，既然你們以「餉彈兩缺，需雲南補充後才能行動」為借口拒絕執行總司令的命令，那麼，你們就繼續等待雲南的補給好了，永川的軍需只給順從軍令的部隊！
眾人大多後悔得要死，唯有第三、第四支隊的代表面色平靜，兩人湊在一起小聲說了幾句，出門去向電報局，以朱德、何海清二位支隊長的名義給獨立支隊發去賀電。
1916年5月29日，就在湖南宣布獨立討袁的當日夜里，四川都督陳宦通電護**務院、各省、各軍，將川軍第一混成旅的番號授予石鏗所部。隨著這通電報，石鏗和護國第一軍獨立支隊、川軍第一混成旅的大名開始傳遍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