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腕 003 【唯一的軍官】

作者 ︰ 過河老卒

一伸胳膊就能夠著的地方坐著個俘虜,裝睡的程二寶怎麼也睡不著,右手的食指不自覺地緊扣在馬槍的扳機護圈上,左手則繞過懷里的馬槍伸到右腰間,把住刺刀的刀柄。

可惜,他的警惕性似乎是多余的。

俘虜的談興很濃,見程二寶裝睡,立即又拉住另一邊的曾四說話……

「兄弟,你多大了?」

「17,虛歲17。」

「為啥當兵呢?」

「家里有三個哥哥,不缺勞力,又沒多余的土地可種,當兵混口飯吃唄。」曾四的表情很平淡,可語氣里卻透出一股子失望、傷心來。

「你不怕打仗?」

「……不怕,長官們都說袁世凱那王八蛋要當皇帝,讓全國的人都跪著給他磕頭。還是民國好、共和好,咱民國不興這個。」

石鏗一直鼓勵的眼神看著年輕的曾四,又點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再問︰「打完仗以後,你打算干什麼?」

曾四搖了搖頭,神色間很是茫然,過了半晌才說︰「回、回家,看看媽、老漢的墳,供上酒肉,點幾柱香磕幾個頭,然後……然後繼續當兵。」

石鏗從曾四的言語和神色間已經猜出,他的三個哥哥對他這個幼弟肯定不好,虛歲17的曾四已經是二等兵了,那當兵的時候最多不過虛歲16,實際上也就是15周歲,還是個半大女圭女圭呢!想想自己的那個世界,看看一臉淒然的曾四,石鏗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他伸手攬住曾四並不寬厚的肩膀,溫言道︰「誰能當一輩子兵呢?讀書、立業、娶媳婦成家,兄弟,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啊!」

曾四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憨笑不語。什麼讀書、立業、娶媳婦……這些都是一個傻大頭兵明知不敢想,卻又忍不住時時去想的夢啊!

「啪啪。」有力的在曾四肩頭拍打了兩下,石鏗一臉自信的說︰「相信我,你一定能行!」

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對自己如此熱心,曾四的心窩子熱乎起來,可理智的聲音卻反復在腦海里響起,他帶著一絲幻想和更多的沮喪,囁嚅著小聲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呢。」

石鏗默然,盯著火堆出神。他從士兵們的嘴里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如何利用這些信息在未來的戰斗中發揮自己的能力?這可是老天爺給石鏗中尉的機會啊!

沉默讓曾四感覺到了疲勞,在閉上眼楮睡著前,他看到俘虜的眼楮中有幾束火苗在跳動,也看到程二寶拿著一根麻繩站在俘虜身後,還看到換班的弟兄們抖索著身子上了河堤……

「轟隆隆!」天剛麻麻亮,劇烈的爆炸聲就突然響起,地面在不住地震顫,飛濺的泥沙和被撕裂的血肉如暴雨一般簌簌而下,澆得一躍而起的任士杰睜不開眼來,只能听到在連續的爆炸聲中,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大喊︰「避炮!避炮!貼近河堤蹲下!大家蹲下!」

那是俘虜在喊!任士杰瞬間下了決定炮擊過後就解月兌俘虜的束縛。

狂風驟雨般的來得急、去得快,記掛著堤上六名值班弟兄和機槍的任士杰起身,掏出手槍用腳使勁地踢弟兄們的,嘴里惡狠狠地罵著︰「起來!都給老子起來!上去!」他清楚地知道,此時的弟兄們不挨上兩腳,不被罵著、威逼著,是斷然不會離開這個敵軍的炮火死角而上河堤去的。

曾四踉踉蹌蹌地提起槍就向上沖,卻被人橫腿絆了一個嘴啃泥。

「不能上!還有二次炮擊!」石鏗一邊掙扎著試圖解月兌繩索,一邊瞪著任士杰叫嚷︰「你他娘的會不會指揮!?你這是讓自己和弟兄們去白白送死!听我的,全體原地不動,來人,松開我,我上去盯著!」

士兵們松了一口氣,俱都看向臉色一陣青白一陣紅的任士杰。在十多雙目光的注視下,堂堂的少尉隊長居然在部下弟兄面前被一個俘虜罵了!一陣氣血翻涌後,任士杰默不作聲卻堅定地登上河堤,還沒等他看清楚河堤上的情況,一發呼嘯而來的炮彈在不遠處炸開,強大的沖擊波將他震暈並推下了河堤。

機槍射手樊老四趕緊沖上前接住任士杰翻滾而下的身體,一番檢查後發現長官身上沒有傷口,只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他本能地搖晃著任士杰軟綿綿的身體,不住地呼喊︰「長官、長官!」

「松開我!」石鏗大吼︰「讓我上去看看!」

失去主心骨的士兵們面面相覷。

「想活命的就听我指揮!松開我!我是軍官!」石鏗一邊喊,一邊瞪視士兵中軍餃最高的上士樊老四。樊老四被長官還未蘇醒的現實和石鏗的目光逼得有些心慌,只得向曾四點了點頭。

馬夫程二寶的繩扣打得很緊,曾四一時解不開,索性抽出刺刀挑斷繩索。石鏗甩開繩索沖到任士杰身邊,一把拽下掛在少尉脖子上的望遠鏡皮盒,又劈手奪過曾四的毛瑟步槍,手腳並用地就著河堤背後的斜坡爬了上去。

粗大的刺槐樹被彈片削去了一大片樹皮,白生生的樹身上濺著一團鮮血,一名渾身是血的弟兄斜靠著樹干發出痛苦而微弱的申吟,有著雪橇式槍架的機槍歪倒在一旁。

奪命的炮彈發出嘯叫聲破空而來,轟轟地落在刺槐樹兩側三十來米的地方。顯然,北洋軍用在這個方向的火炮並不多;也很顯然的是,北洋軍的炮擊正是以這一段河堤的標志物刺槐樹為基準。那麼,在炮火向兩側延伸後,此時的刺槐樹附近反而安全了。石鏗貓著腰小跑到樹下查看傷員,只見那弟兄的雙手緊緊捂住月復部,指縫間汩汩地流出的鮮血把青色的軍服浸透成黑褐色。

「來人,拿我的急救包來!」

石鏗朝河堤下嘶吼了一句,又俯身在傷員耳朵一邊大喊︰「挺住!挺住!你一定要挺住!」一邊雙手按住傷員捂住月復部的手,想減緩血液的流失,卻無奈地發現根本無濟于事彈片割斷了傷員的月復主動脈。等爆炸聲稍息、曾四拎著戰術背囊來到時,那弟兄已經圓睜著雙眼在石鏗懷里斷了呼吸。

「喂!喂!」曾四推攘著失神的石鏗,驚慌的喊叫︰「北軍的船要來了!」

這是戰爭!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

石鏗猛然清醒,舉起望遠鏡看向對岸,只見一大群北洋軍正在碼頭集合,碼頭邊停著六條黑篷木船。石鏗向陸續爬上河堤的眾士兵下令︰「所有軍士,出列報名!」

正在檢查機槍的樊老四率先立正︰「機槍班長,上士樊老四!」

「下士吳漢!」這是一個胡子拉渣,嘴唇厚實,看上去有三十來歲的矮壯漢子。

18人的機槍隊(排)原本有一名尉官,四個軍士,卻因剛才的炮擊折損了兩名軍士和三個士兵,使得骨干作戰力量顯得異常單薄。幸運的是,石鏗在打量過其他弟兄後發現,他們幾乎都是一年以上的兵,大多還是上等兵和一等兵。

「你們過來,曾四,去任長官那里找找看有沒有地圖。」石鏗招呼樊老四和吳漢走到一邊,把手中的望遠鏡遞給樊老四,指點道︰「長江在這里合龍沱江後,水面更寬、水勢也比原來更急,也不知西岸還有沒有其他碼頭?如果沒有,我看北軍是想在我們正面的河灘上登陸,切斷我與泰安場江北渡口的聯系,封鎖長江航道,接應重慶方向的北洋援軍。如果讓敵人得逞,所有沱江東岸、長江北岸的護**將成為置身死地的孤軍!」

樊老四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看向敵船的目光有些呆滯;吳漢的臉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動著,眼巴巴的看著面色凝重的石鏗。

「我的意見是在此阻擊敵軍。」石鏗沒有理會兩名軍士頓時蒼白的臉色,繼續說︰「長江水面寬500余米,因為枯水期,岸邊有河灘200多米,有了這六百米距離,我們完全有把握擊退敵軍的此次進攻!現在听我命令!吳漢,你帶十名步槍手立即下到河灘,在那里,看到沒有?你們在那片灌木附近利用地形組織排槍火力,形成我正面防線。」

吳漢有些茫然地順著石鏗的手指看向河灘地上一叢灌木。

石鏗沒有理會心情復雜的吳漢,一把抓過樊老四,問︰「機槍還能用嗎?」

「能。」

石鏗「嗯」了一聲看向跑過來的曾四,曾四搖了搖頭,立正報告︰「沒有地圖。」

「程二寶!」

「有!」

「立即騎著你的騾子過江去泰安場,以董支隊長的名義,命令所有能夠作戰的人立即到這里向我報到!」

「這……」程二寶沒動,心想︰你一個俘虜怎麼敢冒用支隊長的名義向護**下達命令呢?依照軍法是殺頭的大罪啊!吳漢也沒動,他實在不願意執行石鏗的命令。在他看來,下到河灘之後就等于進入死地,一旦敵船登岸而自己抵擋不住的話,就必須要在北軍的槍口下翻過河堤,那不是送死嗎?樊老四卻執行了命令,弓著腰賣力地揮舞著繳獲石鏗的工兵鏟,沿著炮彈坑的邊緣挖土。

石鏗的臉一板,提高音量向吳漢和程二寶吼道︰「執行命令!」

程二寶轉身小跑而去,跑著跑著又回頭看了看,見石鏗端著槍指向吳漢,還「嘩啦」一聲拉動槍栓上了膛,看架勢隨時都可能摟火,嚇得一溜煙的連滾帶爬下了河堤。

吳漢冷冷地笑了笑,抬手擋開槍口,突然咆哮著吼叫︰「你敢!你是俘虜!弟兄們,給我捆了他!」

士兵們懵了,看向最有發言權的樊老四,樊老四還是一聲不吭的賣力掘土,而對岸的敵船已經離開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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