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浩浩蕩蕩,出德勝門,入居庸關大道,就此踏上征程。
廉王利文赫、靖王利文瑾排場十足,各自舒舒服服坐在華麗的馬車之中,貼身侍衛、僕人騎馬跟隨左右。
時開對蘇 嘆息道︰「寶馬用來駕車,實在是暴殄天物。」
「又能如何?」只要不耽誤行軍速度,蘇 也就由著他們作威作福。
「對,又能如何。」時開附和道。這一次,他實在是揣測不出皇帝的心思。要知道,在大周朝,監軍是能干涉軍務左右戰事的,換句話說,特殊情況下,是連蘇 這主帥都能約束的。
一陣馬蹄聲自後方傳來,疾行的馬蹄聲伴隨著女子催促馬匹的清脆聲音。
蘇 聞聲認出來人是藍靜竹,駁馬到路邊,凝眸看去,藍靜竹女扮男裝,黑衣黑馬,神采飛揚。她心頭一暖,眉眼間掛上了歡愉的笑。
「將軍!」藍靜竹趕至近前,抬手抹了抹鬢角的汗,「不枉我一路疾行,終是趕得及來為將軍踐行。」
「這又是何苦?」蘇 心里感激,卻也不忍看她勞累。
「原以為將軍出征還要假以時日,就想著佳節過後去將軍府小坐,卻不想日程這樣緊。」藍靜竹從囊中取出一串羊脂白玉佛珠手串,「是請大師開過光的。我曉得,將軍什麼都不缺,這只是我一點心意,還請將軍不要嫌棄。」
蘇 接到手里,帶在了手上,「多謝五小姐。我定會日日帶在身邊。」
藍靜竹的笑分外純粹,「那自然是好。」打量著蘇 的大紅色戰袍、棗紅色駿馬,笑意加深幾分,「我原以為會看到一身盔甲的女將軍呢。」
出了京城,蘇 將去掉了那一身沉重的銀盔銀甲,聞言笑道︰「你若是喜歡,改日我送你一副。」
藍靜竹對此興致盎然,「將軍可不要食言。」
「怎麼會。」
「太好了。」藍靜竹滿臉歡喜,又問,「日後,我能給你寫信麼?」
「好啊。」蘇 被她的喜悅感染,語聲分外柔和。
「一言為定,你可要回信給我!」之後,藍靜竹又促狹一笑,「你若是男兒該多好。」
這話讓蘇 無言以對了。
藍靜竹清脆地笑出聲來,「不耽擱你了,我回去了。」說著雙腿一夾馬月復,馬兒疾行之前,迅速加了一句,「蘇姐姐,我等你凱旋!」
蘇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想著這真是一個鬼靈精,不過片刻間,兩人的距離被她拉近許多。
——
離京城越來越遠,廉王利文赫就越來越不像話。第一日晚間,抱怨軍中的飯菜酒水太差,逮住幾名軍卒惡聲惡氣罵了半晌。蘇 強忍下了怒意,沒跟他計較。
第二日,未到黃昏,行至一片楓林,利文赫便又開始鬧事,讓人停下馬車,不肯再趕路了,且命令後方將士立即埋鍋造飯。
將士們雖未依言行事,卻是不能繼續前行了,都等在原地,看元帥的意思。
蘇 听聞此事,即刻帶著時開和貼身侍衛去了那片楓林。
利文赫撩開馬車窗簾,抬頭看向端坐在駿馬上的蘇 ,慢言慢語地道︰「一路風沙甚重,爺甚是勞乏,此處風光極是悅目,便在此處歇了吧,明日再趕路也不遲。元帥意下如何?」
蘇 側頭看著被他攔下的將士,揮手示意,「走。」
將士們齊聲稱是,舉步前行。
「站住!」利文赫的一名僕人吼道,見人們都把這話當做耳旁風,便轉頭對蘇 道,「皇上、太後任命我們王爺為監軍,怎麼,我們王爺連這點兒權利都沒有麼?」
「王爺,行軍打仗由不得率性而為。若此時便覺得苦,不如早日回京享清福。」蘇 勉強拱了拱手,「還請王爺移步,不要耽擱在此地。」
「爺今日還就要率性而為。驀邪那邊什麼動靜都沒有,你心急什麼?」利文赫輕蔑地看了蘇 一眼。
「王爺,御敵與討伐不是一回事。」蘇 的目光亦是分外輕蔑。
利文赫深覺失了顏面,臉上浮現一抹焦躁之下而生的紅暈,「看你這意思,是要以下犯上了?」
「出征在外,其實沒有什麼王爺。」蘇 冷眼看回去,「監軍若想以權壓人,也請等我用兵不當、打了敗仗再說!」
「你!」利文赫厲聲喝出這一個字,卻因為理虧而結舌,片刻後便平靜下來,對她挑釁地一笑,給僕人使了個眼色。
「去生火溫酒嘍!」僕人下馬,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蘇 一眼,轉身走向楓林深處。
利文赫笑道︰「爺是鐵了心不會走了,你能如何?」
蘇 二話不說,長劍出鞘,劍光劃出長長一道弧線,準確無誤地釘在僕人腳下的黃土之中。她眼中寒光閃過,語聲卻更加徐緩,「再走一步,本帥便親自執行軍法。」
僕人膽怯了,站在原地,回頭看向利文赫。
「未殺敵便見血光,是兵家大忌。」利文赫胸有成竹地道,「元帥難道想在途中添晦氣?」
蘇 不屑回答,笑意森冷。
僕人聞言,似打了強心針一般,底氣十足地道︰「軍法?不過是一二十軍棍,待我忙完去領便是。」語畢,晃著身形,繼續前行。
所有觀望的人只看到了一道劍光極速閃過,隨即便听到了僕人一聲悶哼,再定楮看去,三尺長劍已貫穿他的月復部。
僕人緩緩倒了下去。
出手太快了!時開滿臉驚異,隨後奇怪蘇 這第二把劍是從哪里來的,四下環顧,才發現自己佩戴在腰間做樣子的長劍只余劍鞘。
「你你你,你居然敢殺本王的人!」利文赫氣急敗壞地下了馬車。
蘇 一抬手,便有人抽出腰刀遞到她手中。她吹了吹泛著寒光的刀刃,冷然道︰「利文赫,兩條路由你選——埋骨此地,或者繼續趕路。」
利文赫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兒,竟敢直呼本王名諱,還想殺害本王?!」
「我用你鮮血祭旗又如何?!」蘇 語聲未落,身形已落到利文赫面前,刀刃直抵他的頸項,周身皆是殺氣,繼而,一字一頓地道,「利文赫,我容不得人亂我軍心,更沒有忌諱,我開殺戒的日子,皆是良辰吉日。」
利文赫腿肚子直轉筋,吞了口唾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恐懼深入骨髓。
「元帥,這又何必呢。」說話的是利文瑾,他雖傲慢,卻不是恣意胡來之人,听說了這里的事,便騎快馬趕了過來。隨後又對利文赫道,「大哥,眼下還是以戰事為重吧。」
利文赫退後幾步,才又端起了架子,「今日便听六弟一句勸,給你個面子。」說罷氣沖沖上車,斷喝一聲,「繼續趕路!」
風波由此平定。
蘇 命人把那惡僕尋個地方賣掉,飛身上馬。
時開卻忽然低呼道︰「元帥……」
蘇 轉頭,見他回身望著來時路,循著他目光看去,不由得愣住了。
天地之間,煙塵飛揚,百余輕騎,由遠及近。
為首之人一襲白衣,俊顏無雙,風華無雙。
駿馬踏過秋華染盡的漫漫古道,徐徐站定。男子抬手拈住一片翩然飛舞的楓葉,笑意輕淺。
白衣,紅葉,笑若清風,令這方天地無形中明朗起來。
楚雲錚。
蘇 惹不起也躲不起的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