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錚若無其事,淡淡一笑,低頭喝茶。
蘇 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太夫人暗自扼腕嘆息,習慣了二女兒精明強干,誰承想,一犯起糊涂來,便讓人啼笑皆非。見二女兒兀自站在原地發呆,她咳了一聲。
蘇 這才緩過神來,瞥見太夫人眼色凌厲,不敢怠慢,規規矩矩屈膝行禮,「見過王爺。」
「罷了。」楚雲錚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
「老身近日身子不適,到了用藥的時辰了,王爺安坐。」太夫人退出去的時候,剜了蘇 一眼。
照這樣下去,太夫人就算沒病,也會被蘇 急出病來。楚雲錚強壓下心頭的笑意,示意蘇 落座,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她,「塞北單于驀邪拒不稱臣納貢也罷,還打起了別的主意。將軍請過目。」
蘇 接到手里,借著燈光細細閱讀,看了三遍,才領會了其中的意思。驀邪的意思是,大周要麼就把蘇家兩姐妹給他送過去和親,要麼就等著抵御他的五十萬虎狼之師。所以,這信件是和親書,也是戰書。
蘇 以手指輕彈信箋,月兌口而出的話,卻是另外一件事︰「王爺怎會比下官先一步到了府中?」
楚雲錚奇怪地看著她,「宴席中途本王便已告退,將軍不知?」席間看出她神色有異,卻不知她竟魂不守舍到了這地步。
蘇 又踫了一鼻子灰,皺了皺眉,心想這個人存在的價值大概就是看她鬧笑話。繼而言歸正傳︰「聖上還未過目,王爺先拿給下官看,何意?」
楚雲錚話里的意思意味深長,「戰事也好,婚事也好,將軍都要早作打算。」
這樣看來,他對皇帝、蘇月的打算已有耳聞,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有意要幫她。蘇 便順勢問道︰「依王爺看,婚事宜早宜晚?」
「宜早,出征之前。」
蘇 更加郁悶了,現抓個新郎官,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事?
「家世、官職,皆不需計較。」楚雲錚輕描淡寫地道,「即便定下親事,亦未必就要拜堂成親。將軍命硬,克夫也不是子虛烏有之事。」
蘇 越思量,就越覺得末一句話透著狠辣。克夫,輕則半死,重則亡命。那她現在要找的,就不是什麼新郎官,而是一個倒霉鬼。她忽然問道︰「王爺是自什麼年歲開始南征北戰的?」
「十五那年?」楚雲錚想了一下才確定地點了點頭,又道,「何出此言?」
「隨口一問。」蘇 敷衍地笑。現今,他二十六歲,那麼,八年之後,自己是不是也會變得和他一樣狠辣無情。
「實不相瞞,本王愛才,不忍看巾幗英雄置身于風口浪尖,亦不忍看紅顏薄命。由此,才有今日之舉。」楚雲錚表明態度,起身告辭,揚長而去。
待他一走,蘇 便忍不住發火,斥責太夫人房里房外的幾名丫鬟︰「家中有貴客,也不曉得提醒我一聲,你們都是擺設麼?」
「好了,好了。」太夫人知道她是在找台階下,滿臉苦笑著走進門來,「自己沒個輕重,偏要怨別人。你那步子,誰趕得上,誰又攔得住?」
蘇 沒精打采地抱怨道︰「這廝也恁的可惡,怎麼偏偏來您房里了?」
「住嘴!」太夫人低聲喝斥道,「愈發沒個分寸了!王爺微服來訪,自然是要避人耳目,難不成要在你正殿就座?」
蘇 理屈詞窮,悶聲道︰「女兒知錯了。」
太夫人戳了戳她的臉,又是氣又是心疼,「和我說說,去了一趟宮里,出什麼事了?」
蘇 把房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把蘇月的話一字不落地和太夫人說了一遍,末了道︰「若非如此,女兒怎麼方寸大亂?」
「聖上愛屋及烏也是有的。」太夫人邊思忖邊道,「可若這是你姐姐挑起的事來,她未免也太糊涂了!」
「女兒怕的亦是這一點。」
太夫人聲音雖低,卻是滿月復惆悵︰「這幾年來,她小產了兩次,不用想也曉得是別人暗中下的狠手。如今她年歲見長,日後能不能孕育子嗣都未可知。一入宮門深四海,誰不曉得這個理?」
太夫人說的,句句都是蘇 心中所想。
「我們母女二人把此事張羅起來,找個好人家,盡快把婚事定下來,指望著能趕得及。」太夫人神色黯然,眼神卻是異常堅定,「這個家,萬萬不能再拖累你了!」
蘇 念及楚雲錚的話,忙道︰「娘莫心急,此事就交給女兒吧,您只管安心度日。」
「也罷,你的門路的確是寬一些。我若張羅,你怕是有得等了。」太夫人苦笑一下,「要謹慎,切不可再如今日這般莽撞。」
蘇 汗顏。
第二日朝堂上,皇帝看完驀邪的信件,龍顏大怒,百官誠惶誠恐。
驀邪也的確是太囂張了,若只要蘇 和親還有情可原,氣人之處就在于連皇帝的女人都惦記上了。不要說皇帝,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種羞辱?
出征討伐是一定的,由蘇 掛帥也是一定的,需要細細謀劃的只是各方面細節。
皇帝下了早朝,直奔蘇月的寢宮,簡單提了朝堂上的事,沉吟片刻,道︰「依愛妃之見,能否即刻冊封蘇 一個妃位?」
蘇月目光微閃,巧笑嫣然,道︰「初一入宮便為妃,實在是天大的恩賜。只是,皇上又不是不曉得我妹妹那個性子,平日就如男兒一般。她若有進宮之意,自然一拍即合,可若從沒動過這心思,豈不是會弄巧成拙?臣妾是想,這事急不得,前方戰事才是眼下最要緊的。」
皇帝臉色不豫,「愛妃的意思是,昨日你與她提及此事,她斷然拒絕了?」
蘇月忙道︰「皇上對她存了心思,她若曉得,高興還來不及。只是,她對這些事素來遲鈍得很,臣妾也不好把話挑明。若皇上忽然冊封,她又驚又喜的,怕是陣前殺敵時都會三心二意。」繼而撒嬌道,「皇上,臣妾如今就讓您這麼看不過眼麼?出征也就幾個月的光景而已,等等又何妨?」
「倒也是這個理。」皇帝眯了眼楮,腦海中浮現出昨夜那道妃色身影,起身道,「朕先去御書房,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你也有件妃色的衣衫吧?穿起來應該也是極悅目的。」
蘇月乖巧地應了聲是,神色卻現出了幾分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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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將軍,蘇將軍!」時開趕在蘇 上轎之前追上了她,滿臉感激地笑,「將軍幫下官解了燃眉之急,一直也尋不到機會答謝,今日略備薄酒,還望將軍賞光。」
蘇 面無表情,凝眸看了他半晌,出聲道︰「那五萬兩銀子,不如就不必還了。」說到這里,唇角浮出一絲笑,「那份借據,權當我的嫁妝,如何?」
「啊?!」時開如遭雷擊,愣了片刻,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