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三章 人命乃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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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人命乃天定

「我還是宰相老爺的家人呢」

陶富粗著嗓子吼道。

「上嘴皮踫下嘴皮,誰不會說啊?」

周圍人都笑了,鄭齊臉紅脖子粗地看向李朱綬。

「還不趕緊把事情辦利索了跟這泥tu 子真是沒什麼好撕掰的」

李朱綬心中那個糾結,正要招呼衙役,李肆又站了出來。

「知縣老爺,說到真假,這腰牌……又沒畫臉又沒寫名字,誰撿著就能用,官差的衣服也是一樣,不定這些人真是假冒的」

李朱綬楞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股寒意涌起,這話說得對。綠營兵應差是輪換的,腰牌可沒寫名字。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鄭齊,同時圍觀者們也都看了過來,這官差要是假的話,那麼這欽差的家人……

「看我干什麼?當我是假冒的?誰活得不耐煩了,敢冒充欽差?」

鄭齊被這幾百道目光盯得發m o,趕緊嚷嚷出聲,可他這話卻產生了反效果,欽差當然是沒人敢假冒,可假冒欽差的家人,這就難說了。

「**爺身上有欽差的信物,身邊跟著廣州將軍的兵,還敢說我是假冒的」

鄭齊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下意識地指了過去,可手指之處,是六個死人……

「鄭齊,我只見著了信物,你既然口稱是欽差家人,那勘合呢?」

李朱綬定下神來,雖說他絕難相信這鄭齊是假冒的,可xi o心一些為好,之前不敢提的事,也乍著膽子問了出來。

「勘合?我跟你又沒公事,干嘛給你看勘合?」

鄭齊冷哼道,勘合是官吏奉公事出外的身份憑證,和綠營兵的應差腰牌一樣。他又不是官吏,辦的也不是公事,自然沒什麼勘合。再說身邊有廣州將軍手下的兵,哪個敢問他要勘合?

李朱綬疑心多了一分,可想到這鄭齊手里的信物,卻不敢再問。

他不問,周圍的人卻不答應,紛紛嚷著定是假冒的欽差家人。鄭齊覺著現場氣氛不妙,轉身要走,卻被人群攔住,非要他拿出證據來。什麼j 蛋柿子的東西也不斷從人群里扔了出來,砸得鄭齊lu n跳。汛兵彈壓不過來,衙役也不得不去幫手,場面頓時一片h  n。

「既然有什麼東西,就在這讓大家看清楚,不然事情可就麻煩了。」

另一個人擠出了人群,是周寧,他在後面听著,疑心比李朱綬更重。他這一開口,李朱綬和鄭齊都不得不點頭。

「李朱綬,你當的好知縣等這事平了,你不把這些泥tu 子好好整治一番,爺可不會給你臉面草你媽×……」

鄭齊咬牙切齒地噴著李朱綬听不太清楚的京城粗口,一只j 蛋啪地砸在他的眼楮上,頓時一臉糊涂。

幾個汛兵快馬加鞭,十來里地,來回半個時辰就把鄭齊在客棧里的行李取了過來。

「給爺我xi o心點手腳里面東西蹭了點hu ,砍了你腦袋都賠不起」

一直蔫著的鄭齊終于有了神氣,甩著下巴吩咐道,汛兵正要動手,卻被張應趕開了,他要親自動手。

「扇子,一把扇子。」

跟著鄭齊的話,張應翻著行李,取出了好幾把扇子,在鄭齊「打開」的喝聲里,一把把展開。

「你們早看過的,現在讓那些泥tu 子看看」

鄭齊咬牙道。

幾把扇子都沒什麼玄奇,接著嘩啦一聲,一把扇子展開,此時夕陽斜沉,天s 昏暗,但扇面上的東西卻分外醒目,遠處都能清楚瞧見,周圍人頓時響起一片低呼和ch u氣聲。

「紫hu 大印」

「長案印子還跟縣老爺的不一樣」

「真是欽差的人呢……」

听著周圍人那滿帶畏懼的言語,鄭齊閉目搖頭,這幫泥tu 子,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接下來還有你們的好看

「寫的啥?」

「湯……」

「湯右曾,唔,听說了,確實是欽差湯大人的關防。」

圍觀者里也有讀書人,搖頭晃腦地說著。

湯右曾?

這三個字,將李朱綬周寧連帶鄭齊統統震得魂魄倒卷。

李朱綬周寧艱辛地轉著脖子,看向鄭齊,目光里的話很清楚,你啥時候又成湯右曾的家人了?

鄭齊腦子一片h  n,就叫著「不是這把」

嘩啦,張應又展開一把扇子,同樣的紫紅大印,可名字不一樣了,薩爾泰。

鄭齊大叫︰「對了,是這把……」

還沒叫完,就意識到了不對,聲音嘎然而止。

「哎喲,雙欽差」

「啥時候有兩個主子了?」

圍觀者的低語驟然轉成哄笑,李朱綬和周寧對視一眼,腦子也都有些m 糊了。

「我看看……」

羅師爺搶了出來,接過兩把扇子,舉頭對著夕陽光線瞅了一陣,再埋頭打量了一番,然後點頭︰「這兩個……都是真的。」

李周二人心中狂瀾j d ng,只覺眼前這一幕實在匪夷所思。

哪有帶著兩個欽差的關防跑出來辦事的家人?再跟他身上沒有勘合一應,這鄭齊,還真是個假的

「這湯……湯大人的扇子,什麼時候跑我包里了?」

鄭齊跳起來叫著,眾人都是嗤笑,那不得問你自己?

「準是有人搞鬼」

鄭齊紅眼掃了一圈,猛然揪住了張應,「是你就是你動的手腳」

張應哆嗦著笑道︰「我什麼時候能拿到湯大人的關防?」

他表情極不自然,這分辨也多余,可此刻眾人都是滿心j 憤,哪會注意到這細節。

「來人啊拿下這鄭齊」

李朱綬瞪眼叫著,衙役沖上來將他捆住,這家伙身上帶著兩件欽差的關防信物,那跟他在一起的六個廣州兵也多半是他的同黨,轉瞬之間,一種可能x ng就在知縣老爺腦子里成型。這就是一伙僥幸偷到關防信物,知道點朝局,欺負英德是粵北xi o縣,跑到這里來訛官的騙子

「我不是假的去廣州一問就知敢這麼對我,你們可是要闖大禍的」

鄭齊氣得想吐血,自己分明是真的好不好

「等本縣發稟貼至府道,由其謁詢欽差大人即可。」

李朱綬吐了一口氣,這欠揍的家伙早就想收拾收拾了。

「就算你是真的,到時候你也得好好解釋,為何你還有湯大人的關防。」

周寧冷哼道,白道隆被這鄭齊訛去的五百兩銀子,有三百兩是他的

一場不知道是鬧劇還是荒誕劇的戲幕就此落幕,因為鄭齊的身份還要查,事體不清,李肆等人也沒有任何處置,那幾個廣州兵的尸體也被丟到渡口外的荒野草草埋掉。將鄭齊押回縣城前,李朱綬臉s 復雜地看了一眼李肆,心道這xi o子到底是他的福星,還是霉星。

「那家伙會怎麼處置?」

張應還在打著哆嗦,當李肆將那扇子遞給他,要他塞到鄭齊行李時,他還有過一番猶豫,可對上李肆那澄淨的眼瞳,那點猶豫頓時化了。

「好好跟著四哥兒,他不會虧待你更不會害你」

蕭勝走時的叮囑,張應還記得。

一咬牙把事情做了,這時候他才有了擔心。之後怎麼辦?那些廣州兵是真的,鄭齊也是真的,以他守汛的經驗,這絕對沒錯。等查明白了這鄭齊的身份,那家伙會怎樣報復回來?

「我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他好過。」

李肆皺眉道,這鄭齊是真,一查便知,然後就是更多的麻煩。這時候他真是滿心的無奈,如果能像之前對付那m o三一樣,直接開槍轟爛腦袋多好……

很可惜,這個鄭齊跟m o三不一樣,有李朱綬和周寧在,有無數人在,他沒機會,而後要暗中直接下手,那就是自找麻煩了。

這就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啊,李肆感嘆,自己殺了官兵,用湯右曾的扇子作弊坑了鄭齊,暫時把這事緩了下來。可要徹底解決問題,那就是要把手伸進滿清朝廷之下的官僚大網,四面八方都是顧忌,打一個補丁,造出更多漏d ng。

「實在不行,還是一槍崩掉。」

李肆釋然,殺人並不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手段,卻是最直接的手段,反正這鄭齊的命,他定下了。

留下賈昊和幾個機靈司衛查探消息,李肆就要回莊子,張應終于忍不住問道︰「四哥兒你哪來的那扇子?」

李肆微笑︰「我會變戲法。」

張應一臉震撼地搖頭︰「四哥兒,你真是神仙。」

李肆當然不是神仙,實際上他也沒料到這鄭齊的關防信物也是扇子,想想多半是薩爾泰學那湯右曾的作派。就這麼巧的,把湯右曾的扇子h n進去,鄭齊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不過他來英德辦的事本身就上不了台面,薩爾泰不可能給他勘合,廣州將軍那的兵也不是出公差,就是s 人贊助,也不怪被李肆拿住了把柄。

回到莊子已是夜里,李肆先和今天跟著行動的司衛們開了xi o總結會,再琢磨了一番該如何殺掉鄭齊而不引發更多麻煩,計劃有了大致的雛形,這才回到自家院子。

「燒水今天這身可是惡心透了」

李肆吆喝著關,卻沒听到回應。心想這丫頭多半是去陪自己大姐了,也沒在意,徑直推開屋m n,黑  的臥室一下亮了,讓他兩眼頓時m 糊。

眨了好一陣眼楮,焦距定了回來,一個縴弱身影裹著一股熟悉的素淡香風迎了上來,接著又跪伏在地。

「四哥……回來了?」

是關雲娘,她一邊低低說著,一邊伸手解李肆的鞋帶。

「嗯咳雲娘,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這樣。」

這像是叩謝救命恩人的作派,李肆習慣了,隨口應付著。關雲娘應了一聲,嗓子里還含著某種喜悅的抖動。

「關呢?」

李肆一邊月兌著身上的馬甲一邊問。

「她……她去陪娘親了。」

關雲娘的回答頗不自然,像是李肆的sh nv一般,順手接過了馬甲疊放起來,接著又去取銅盆準備打水給李肆梳洗。

「噢,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李肆隨口說著,他腦子里還轉著刺殺鄭齊的計劃,渾沒注意關雲娘身子就是一僵。

「今天的事別lu n想,我會跟田青說清楚,你也沒出什麼事。如果那xi o子敢不要你,我就砍了他的腦袋」

李肆下意識地用上後世人開玩笑的口w n,關雲娘被搶走的時候,田青也沖上去阻攔過,這事他听司衛說了,看來田青對關雲娘還是很在意的,自己就作作月老,讓兩人湊一堆吧。

原本還想著教育一下她關于玻璃手鏈的事,可之前在船上追人的時候,他就在自責,是他沒注意,這種東西原本就不該隨便丟出來。關十二歲不到,關雲娘十六歲不到,這種年紀,這個時代,不能責怪她們太多,只能自己以後多注意了。

他在自說自話,身後的關雲娘的臉頰上已沒了一絲血s ,僵了好半天,她低下腦袋,聲音像是從心口里擠出來一般的吃力。

「那好,四哥……我就走了。」

李肆哦了一聲,再沒理會。

關雲娘渾渾噩噩出了院子,遠處一顆人頭冒了一下,像是田青,似乎是想招呼關雲娘,可王寡f 跟著幾個f 人正路過,又縮了回去。

「啊……雲娘啊……」

王寡f 招呼著關雲娘,想說什麼,臉上想擺什麼表情,似乎倉促都定不下來,關雲娘應了一聲,轉過牆角而去。

「四哥兒沒留下雲娘?」

有f 人詫異地問,眾人都ch u了口涼氣。

「難不成雲娘真被……」

另一個f 人天x ng鼓d ng。

「嚼什麼爛舌頭呢?這事誰都沒看見,就任著胡說你們這嘴可仔細了啊,再提這些我可不派工給你們了」

王寡f 低叱出聲,f 人們連聲應著。

「可……四哥兒該瞧見了……」

那個f 人還是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

轉角處,貼在牆邊的關雲娘呆望著夜空,魂魄像是已出了竅,嘴里只喃喃道︰「原來是我想多了。」

夜里,從關家回來的關不解地問李肆︰「大姐不好嗎?」

李肆腦子運轉過度,正處在昏睡邊緣,對關這神來一筆的提問無心細究,敷衍著答道︰「好啊。」

關在李肆懷里轉了一圈,讓自己跟他面對面,繼續問道︰「可為什麼四哥哥不要她也作你的婆姨呢?」

李肆含含糊糊道︰「好姑娘多得很,難道都得作我的婆姨嗎?」

關皺眉︰「可是……大姐她……」

話沒說完,李肆已經打起了呼嚕。

關不敢再n ng醒他,撅撅xi o嘴,再轉過身去,循著習慣的姿勢,將自己的嬌xi o身軀縮進李肆的懷里。

「可大姐她很奇怪呢……」

她再嘀咕了這麼一句。

這一天忙累,李肆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瞅見關又在他懷里,這才記起昨晚關從關家回來後,給他按摩了一會,就被他又當成枕頭抱著睡了,不由暗嘆自己真是越來越墮落。

記憶漸漸清晰,關昨晚問過什麼問題,她大姐?對了,昨晚關雲娘似乎有些古怪呢……

細節在腦子里閃過,李肆忽然感覺心口有些發緊,關雲娘……不對勁

剛想到這,就听一聲淒厲的呼號從遠處傳來,那像是關家院子的方向,李肆幾乎被驚得血液凝固,不可能……自己的胡思lu n想不可能成真的……

再是連上衣都沒穿,李肆轟地沖出院子,奔進了關家,卻見院子里已經聚起了不少人,見李肆來了,一個個閃在一邊,臉上都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沉重,這臉s ,李肆很熟悉。

「nv兒誒……」

關田氏扯得變調的哭聲在屋子里響起,李肆奔了進去,迎頭就見到面目像是r u碎了一般的關鳳生,而關田氏正撫著 ng上的人,快哭到暈m 。

「喊她起 ng沒吱聲,以為她累著了,快晌午了還沒動靜,撞開m n就看到……」

關鳳生還能穩得住,低低這麼嘮叨著,李肆只覺眼角有什麼東西,抬頭一看,屋梁上還晃著一根打結的白巾……

不會的……不會死人的……怎麼可能呢?

李肆心頭m lu n。

對了,他能救回來的,他會人口呼吸,他會心髒復搏,他是穿越者

李肆跨到 ng前,心中那股信心的火苗升騰而起,可當一張面目入眼時,那火苗帶著心口頓時凍成萬年寒冰。

很熟悉……熟悉的不是關雲娘,而是死亡。少nv那黯淡無光的眼瞳大大睜著,面目扭曲,原本xi o巧的嘴斜擰著張開,像是在呼喊著什麼。

「我草你**老天爺這是為什麼?」

李肆頹然無力地坐倒在地上,只覺滿心的憤懣快撐裂了xi ng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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