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42節把臂閑游(1)

作者 ︰ 嵩山坳

第42節把臂閑游(1)

肅順在府中等了兩天時間,日本人始終杳如黃鶴,這讓他又是驚訝,又是惱怒。難道日本人已經知道皇上的身份了?不會他這樣對自己說,皇帝以甘子義的假名出外閑游,只是偶爾為之,且從來不曾以這樣的身份干預過任何國事,不要說日本人未必能夠查得到,就是在大清朝,也只是皇上最親近的有限數人知道有這樣一個人。日本人又何從打听?

至于惱怒,就有點難以啟齒了。

世事本就是如此,這十余年來,肅順不敢說狷介不取,但較諸當年的窮凶極惡,卻收斂了很多。而這一次奉旨納賄,重做馮婦,給了他撈錢的機會,而且,這一次的機會還是名正言順的,即便將來為言官所知,上面有皇上給自己撐腰,心中也絲毫無懼。因為如此,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從日本人身上把這些年的損失盡數找補回來的只是,日本人始終不上門,肅順也是莫可奈何,這樣的事情總不好自己上趕著登門拜見,那還成什麼了?

好在皇上要在兩天後到八達嶺長城去,肅順忙著前後差事,還算能夠消磨一點精力和時間,否則,真不知道該如何度日了。

這兩天之中,肅順偶爾到御前回話,也不敢提起此事——眼前放著一桶黃金,自己卻沒辦法取出來,說出去都是丟臉的事,更不用提這樣的事情自己當年是經常做的,這一次始終無功,倒顯得自己退步了一樣,因而皇帝不問,他也從不主動談及。

等到日本人和中國官員出發到城外去游覽長城風光的前夜,日本人終于重又來到肅順府前,遞上手本,由下人領著,進到堂上,來者還是副島種臣和井上馨兩個,行禮之後,副島種臣笑著說道,「夤夜登門,萬望老大人恕過冒昧之罪。」

「哪里。這幾日,貴使在我大清,可還住得慣嗎?若有未諧之處,盡管和老夫言明,等明天我進宮請起,當面向皇上奏陳。想來我大清皇帝,對列洋國人,寬仁以待,定將有法的。」

副島種臣心中暗罵,什麼寬仁?到今天為止,我們到北京居住的管驛、一切飲食用度,還都是要自己花錢的,這也稱得上寬仁的話,天下就沒有殘虐一說了。臉上卻裝出一副笑容,「是,貴國大皇帝陛下的隆情厚誼,我國人銘感五內,從不敢有片刻遺忘的。」

肅順和他們說了幾句閑話,轉到了正題上,「上一次貴使托老夫之事啊,近來數日,也曾多向宮內執事等人打听,不過所得不祥。只知道,這個甘某人是北地直隸人士,早年曾經隨老父經商,足跡遍及大清行省之外,還曾有過往來大洋的經歷。據說最遠到過美國,和一些美國人也算相當不錯的朋友。至于如何對貴國事知曉甚多,卻是曖昧不明。恐怕還要多等上幾日,才能知曉。」

副島種臣一面听,心中一面想,大清百姓和洋人往來通商並不是從今日而起,而且也確實有人為求重利,不怕風波之險,遠去西洋之國采辦貨物,回國售賣。這樣說來的話,這個甘子義的父輩,就是做這種生意的了。至于肅順所說,還需要一段時日,才能有確信,不妨看做是貪饜不足,又要索賄的潛台詞——日本人並不擔心花出去的錢會做了無用之功,能夠聯系上大清朝廷中如肅順這樣的重臣,就是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的。

于是,副島種臣知情識趣的又從懷里取出一份紅皮的本本,遞了過去,「大人為我等之事,奔勞不息。我國感激之外,更覺得慚愧——日本別無長物,唯有以黃白之物,略表寸心,請大人笑納。」

肅順也老實不客氣,眼神在存折上掃過,忽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哦,’了一聲,「前幾天皇上招我進去,給我說了一件事。听皇上說,貴國女子,溫良淑德,四容俱全,」

副島種臣和井上馨誤會了,破顏一笑,「大人既有娛老之意,我等定當盡力安排,使老大人滿意。」

「不,不不不。你們誤會了。不是我,是我家主子。」肅順笑著說道,「我們這位萬歲爺啊,什麼都好,就是色之一關,勘破不開。有意仿效當年朝鮮前例,由貴國貢獻佳女,充盈後宮。」他笑著說道,「這和老夫可沒有什麼相干啊」

肅順並不很,這一點日本人是知道的,如今听他一說,料知不是撒謊——肅順雖然帝眷隆、膽子大,但也絕對沒有到敢假傳聖旨的地步當下一諾無辭,等回國之後,即刻在國內搜羅家世、容貌俱佳的女子,用船送至北京,以慰藉皇帝陛下雲雲。

等送走了日本人,肅順拿起本本,驚訝的瞪大了眼楮,「十五萬兩?日本人好大的手筆啊?」

第二天一早,馬車在前,官轎隨後,一路出北京城,向城東八達嶺方向而去,時值隆冬,這份差事實在不大好做,但王爺有令,不能違抗,神機營的兵士只好硬著頭皮,踏上路途。好在八達嶺距離北京不遠,一百余里的道路,一天之內不能往返,所以按照一開始訂下的行程,在走到延慶縣的時候,暫時住下,在這里休息一夜,明天一早登山。

自古以來,京官就是最難做也是最好做的,說好做是因為能夠親近天子,一句話逢迎得皇上高興,升官進爵不在話下,但那只是在翰苑清流之間;像是任職延慶縣這樣的地方,就只剩下一個難字了延慶縣大老爺姓馬,是個回回,祖上從西北遷居到山東——他和新任浙江巡撫的馬新貽是表親,是因為這樣的關系,得以補授此餃。

延慶縣是京西北的重地,地當京綏孔道,沖要繁雜,光是驛馬就三百多匹,所以雖是一等大縣,卻是很不容易應付的一個缺分。馬回回年富力強,倒不以為苦。只不過荒僻山城,財力有限,又要接辦這樣一個差事,想來又要大大的賠累一番了。

把一行人迎進縣城,各自安排到打掃干淨的驛館中休息,奕很是溫言慰藉幾句,便端茶送客了。這一邊,肅順和奕說了幾句話,轉身欲走,卻給奕叫住了,「肅大人,到哪里去?」

「我到……房中去看看。」

「來之前的話你忘記了嗎?他說過,不準任何人到他房中去探望。給對方看見了,就是麻煩——哪有你這樣朝中一品,主動到一個三品文職官員的房中去的道理?」奕微笑著說道,「這等細節之事,正是主子所一再要我等謹慎小心的呢。」

奕雖面帶微笑,但語氣中滿是斥責之意,听是肅順耳朵中,分外不是滋味。這一次皇帝暗中隨行,是極其秘密的舉動,也只有肅順、奕、寶鋆三數人知曉。因而往日照常的那種請安覲見,一概全免,只當是真正的總署衙門的官員,隨同日本人出行作陪。除了在管驛中單獨開出一間,以為容身之外,其他一切全如常人。

「我想,日本人和我們分駐,彼此又不相連,總不會有人暗中窺視吧?」

「小心一些總沒有壞處的。」他說,「主子既然有這樣的話,就是防備著一時疏忽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若是真有事自然不必提,若是沒有,又何必去打擾他?」

他這樣一說,肅順無以答對,「那,就算了吧。」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起來,眾人又再登程,頂著早晨凜冽的寒風,開始攀爬山嶺。和中國人衣衫笨重、汗出如漿比較起來,日本人的體力似乎好得多,彼此的年紀差不多,體力上的優劣卻一望而明,難免讓奕幾個覺得很泄氣。

日本人的腳程很快,超越中國官員有幾近一里之地,乘著山上的寒風,或坐或站的休息著,「中國人養尊處優,簡直都成了廢物。」山縣有朋肆無忌憚的用日語譏諷著這一次和己方談判的對手,「若是中國人都是這樣一副體質,我x本又有何懼哉?」

「含雪君這句話說得極是。我x本人從小接受的訓練,不是中國人可以想象的。若真有一天,兩國為彼此爭端而開戰,只憑這一點,就足以確定我方立于不敗之境地了。」

副島種臣用力瞪了兩個人一眼,「你們懂什麼?」他說,「如今的戰爭,你們以為還是憑借武功就可以取勝的嗎?據我所知,中國綠營兵士,都已經配發了連珠快槍,你就是武功高,難道也可以抵得過火器之威嗎?」

「不如等日後和中國人提出來,各自派人,比試一場,也好看看雙方差距有幾何?」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怕中國人不會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中國人不是從來叫囂武功第一嗎?難道還不敢面對來自我x本的挑戰?」山縣有朋的聲音順風飄出很遠,給逐漸接近的中國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們在說什麼?」奕問身邊的總署通譯,名叫鄭剛的。

「他們說,難道不敢面對來自日本的挑戰。」

「挑戰?什麼挑戰?」

「這,不知道。」

奕心中好奇,連蹬幾步,上了峰頂,向三條實美幾個人一笑,「剛才在山路上听各位相談甚歡,可否容本王知曉?」

三條實美笑著說道,「也沒什麼。」他一指山縣有朋,「山縣君說,日後若得有幸,能夠領略中華武術之博大淵深,當是人生樂事。」

這番話和鄭剛與自己說得不同,但也不必祥究。奕心中好笑,「這是好事啊,本王也樂見其成。等有機會,一定滿足山縣君的願望。中日兩國,以武會友,不亦快哉」

一句話說得豪氣干雲,不合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嘻嘻」

奕大怒,猛的轉頭看去,竟是甘子義慢吞吞的從山道上走了過來,他要顧著自己的身份,冷眼問道,「甘大人,因何發笑?」

「哦,都是卑職的錯處,請王爺恕過。」甘子義越來越覺得,這種下人的滋味不好受,平生幾時受過這樣的質問?卻還得做出一副怯懦的樣子來,也不知道裝得像不像?「卑職只是以為,我中華武術,多為強身健體之用,與日本國用之上陣殺敵,講究起手奪命,功用全然不同,自然,效果自然也就迥異。」

奕也注意到了自己遣詞用句中的不敬之處,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樣說來的話,倒是我大清的武術,不及日本國的武術了?」

不知道為什麼,甘子義突然回憶起後世所看的《破壞之王》電影中,斷水流大師兄憑一己之力,把香港武林門派打得滿地找牙的情形,唇邊的笑容越加明朗,他用力點頭,「遠遠不如」

「甘大人這話,請恕卑職不能苟同。我大清武術門派眾多,高手輩出,怎麼說就不及日本武術呢?」通譯鄭剛不認識他,以為他真的只是總署衙門內的一員,在旁邊出聲質問,「甘大人也是中華一員,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實在令人齒冷」

甘子義也不生氣,向三條實美等人一笑,「我大清皇上早有聖諭,若是舉國上下,盡能以是為是,以非為非。秉持一顆實事求是之心,便不愁大清沒有立身于國際之林的一天。偏偏啊,國中這樣的人太少,像鄭剛這樣,閉著眼楮闖世界,只以為天下第一,如怒蛙囂鳴,無視天下人的,卻佔了大多數。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鄭剛大怒,「你……有辱斯文,不值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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