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20節為大臣者(2)

作者 ︰ 嵩山坳

第20節為大臣者(2)

彭y 麟曾經微服s 訪過,燒香f nv的裝飾,首先就讓他看不入眼。如說敬神還願,雖是m 信,但是持一片虔敬,也還罷了;濃妝y n抹,顧盼生姿,這哪里是來燒香?上焉者,借「燒香」之名,稟明翁姑,名正言順地出來游逛;下焉者,簡直就是來覓外遇。

而且燒香應該只在佛殿,事了就走,毫無沾染流連才是,蘇州f nv不然,往往「隨喜」到增資禪房,曲徑通處,hu 木深深,頭皮剃得又青又亮的年輕和尚,穿著簇新的玄綢僧服,算是「知客」僧,sh 茶進齋,陪著說笑。然後是寫緣簿,大把的銀子施舍,逗留終日,是不是結上了「歡喜緣」,往往是無可究詰之事。

因為寺廟是靚妝y n服f nv集中之地,所以游手好閑的l  ng子弟、地痞流氓,每日必到,「xi o人閑居為不樂」,何況本來就沒有安著好心,于是爭風吃醋,哄嚇詐騙的情事。層出不窮。至于調笑戲謔,到兩情相悅時,或則s 奔,或則苟合;這些風流罪過,更是不在話下。

香火一盛,必有賽會,這是店祝神棍的生財大道。也最容易歆動深閨幼f 、懷ch n少nv,既然叫「賽」,就必得爭妍斗勝,別出新裁,在雜陳的百戲中,出人頭地—一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hu 樣,有一種r u身提爐,明晃晃的一只銅鉤,穿臂而過,鉤子上是一條長可及地的鏈子,懸著一只擦得雪亮的銅香爐,燒著檀香,手臂平抬,昂步而過,那一副英雄氣概,襯著lu l 的上半身,寬闊xi ng膛,雪白皮r u,這一副風流氣魄,真教幼f 少nv,心里有十七八個吊桶在起落。

而銅鉤扎處,血痕斑駁,更教一寸芳心,憐痛不止。于是目挑眉語,哪怕是三貞九烈、閨訓謹嚴的大家nv眷,也忍不住燭前月下,悄然思量。這都是由于f nv受到寺廟燒香引出來的魔障。

獻r u身提爐的這些無賴少年,十九好勇斗狠;學了些hu 拳繡tu ,自以為不可一世,瞧賢之怨,動輒加以暴力。其中還有專靠為人打架為生的,蘇州人文弱的居多,有些人與人有仇,憤無以泄,而自己又不敢跟人擠上一拚,便可以hu 錢雇用這些無賴去打人,打到對方告饒為止,名叫「打降」。

打降的少年,為了得人錢財,表示賣命,每每棵著上半身上陣;此輩又喜紋身,xi ng前背後,手臂手背,刺出各種龍蛇斑駁的hu 紋,以示英武,這卻又是容易為**娃動心的一端。

至于沉湎于馬吊紙牌,又不僅廢時失業;最壞人心術的是,一面打牌,一面唱曲,而曲文則無不描寫s 情,文雅的風情暗寫,粗俗的猥不堪,雖有f nv同座,照唱不誤,不以為怪。自然,借此詞y n曲作**,是常有的事。

蘇州還有一樣風俗,深為彭y 麟不滿,對于喪事,悖越禮法,喪家和吊客,往往毫無戚容,尤其是高年長親壽終,名為「福壽全歸」的「喜喪」,靈前設宴唱戲,吊者大悅。送殯執紼,看不見「麻衣如雪」,十九是彩服,他親眼所見,不勝感慨地說︰「仁孝之意衰,任恤之風微」

「在我任內,絕不許有這種頹靡的風俗」他跟吳縣知縣說,「不過不教而誅,亦所不忍。我想先請你約集地方紳士到我這里來,加以勸導,再出告示嚴禁。如果辦不通,我就不能不采取j 烈手段了。」

吳縣知縣是個能干的官員,依照他的意思,約了紳士一起見他;經過苦口婆心的解說,地方紳士無不內慚、散出歸去,先從各人自己做起,約束nv眷,不準進寺廟燒香。劉滋才出了告示,又派隸役在各處寺廟巡邏;不準f nv進入。這一個改革,很容易收效。

但在城外就不行了。尤其是蘇州城西十里的楞伽山,俗名上方山;為「五通神」所盤踞、五通神不知起于何時,又有「五顯」、「劉猛將」、「五方賢聖」等等名目,在蘇州是家家奉把的神道。于是巫師、巫婆,借五通神造出種種荒誕不經的神話,斂財y us ,無惡不作,這樣已有數百年之久。

在上方山,就更加荒唐了,俗稱上方叫「r u山」,山下宋朝範成大的故里石湖,稱為「酒海」,僅憑這兩個地方,就可以想見那里是如何一種奢的地方。

上方山的香火終年不絕,迎神賽會,亦是層出不窮,此外還願唱戲、酬謝豐收唱戲、久旱災荒、祈求雨雪亦要唱戲,酒食相邀,男 n雜,搞得烏煙瘴氣。五通神廟的廟祝極富,因而以放債為副業,據說借了五通神的錢營商,可以致富;所以不需周轉,亦來借債。還債時要燒香唱戲,所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方山上幾乎沒有一天不是歌舞笙簧,徹夜不斷。

五通神像古時「河伯娶f 」那樣,亦為娶陽間f nv為妻;絕s f nv偶有寒熱之類的癥候,立刻就有人斷定,說是「五通神看中了」。

這一來,她的家屬就不替她治病了,眼看她漸漸病重,至于死亡。也有些f nv,會跟母親嫂子悄悄說起,在夢中曾恍惚與五通神同上陽台。像這樣的情形,每年總有幾十家。

哪里是五通神入夢,是些神棍假借名義,**f nv——騙局拆穿了一次,被害f nv的家屬告到當官,彭y 麟知道了這事,怒不可遏︰「光天化日之下,豈容此昏之鬼橫行」他對下屬說,「更不容神棍、巫師假借名義作惡。你替我嚴辦、嚴禁」

「是。不過回稟大人,禁者自禁,信者自信,一時的雷厲風行,終恐故態復萌。」

「何以見得?」

「數百年的積習,人心受hu 已深,不是一紙告誡,一時嚴查,所能收手*機看功。」

「這也說得是。」彭y 麟想了一下說︰「我自有區處。」

第二天一早,彭y 麟趕到蘇州巡撫衙m n,見過黃宗漢,和他請示了一番,隨即傳呼已撫標參將,叫李虎的,到得後堂,吩咐他選二十名親軍,听候差遣,然後傳轎到上方山。

上方山正在鑼鼓喧闐地唱神戲,吳縣知縣得到消息,趕緊派出隸役到山上彈壓,驅散香客閑人。大家一打听,說是「彭大人上山」,心里無不疑懼——歷任道台也有到上方山來拜五通神的,但彭y 麟為人剛直,絕不會跟五通神攀ji o情,那麼,此來是為了什麼?

彭y 麟給蘇州人的感覺是既怕又敬且愛,所以心里惴惴然,卻又為他深深擔心,怕他不賣「上方山老爺」的帳,會有災禍降身。所以都避開了窺視著,但願他只是興到逛山,逛完就走。

等轎子到達山m n,彭y 麟跨出轎來,四面一看,隨即喊道︰「李虎」

「李虎在」

「把什麼五通神的泥土木偶替我拉下來」

「喳」李虎答應得很響亮,卻站著不動,滿臉驚疑為難之s 。

「去啊」

「大人,」李虎囁嚅著說︰「沐恩不敢。」

彭y 麟心里很生氣,但轉念就心平氣和了。看著廟外群情惶惶,奔走相告的百姓,心里在想︰如果五通神,m hu 人心不是如此之深,又何用自己來拆祠?不必怪李虎。

這樣想著,便一言不發,大踏步往里走去。行得不多數步,只听後面人聲嘈雜,轉眼一看,一大群百姓正憂容滿面地趕了上來,見了他進來,一齊跪倒。

為首的一個白須老者,磕著頭,用哀懇的聲音說道︰「大人,千萬慎重大人愛民如子,三吳黎庶,敬之如父,不敢不犯顏直諫。神道得罪不得,從前也有幾位大人,得罪了神道,一回去立刻就有災禍。xi o人二十歲那年的知縣老爺,也是冒犯了神道,還不曾下山就中風在轎子里。道台大人千萬動不得,請上轎回衙m n吧」

越是如此,彭y 麟的決心愈堅,微笑搖頭,「不要緊」他說,「災禍我一身當。」

「大人的災禍就是三吳百姓的災禍」

話說得如此懇切,彭y 麟不能不感動,決定因勢利導,希望說服,「你看我可是固執剛愎的人?」他問。

「大人絕不是那種人。」

「那就是。五通神是昏之鬼,這件事我想了又想,絕非心有成見。我不信有何災禍。」他又說,「這兩年水旱災荒,民生疾苦,豈可將有限金錢,l ng費在這傷風敗俗的荒唐祠上。我今天決定要革陋習,嚴辦神棍;你們不必怕,沒有什麼可怕的你們都起來」

等百姓站了起來,彭y 麟又引經據典,講了一套「怪力lu n神、子所不語」和祭典須虔誠簡樸的大道理;無奈數百年根深蒂固的m hu ,絕非一時的解釋所能消除。他看看空言無益,便命親軍守住殿m n,大踏步走上前去,毫不考慮地將五通神的左臂一拉,只听「克噠」一聲,泥屑紛落,一條斷臂已經在他手里。

百姓無不驚駭失s ,有的發抖,有的默禱,有的跪了下來,喃喃念佛,與彭y 麟的神s 自若,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們還不動手?」彭y 麟向親軍大聲下令,「你們受命于我,‘冤有頭,債有主」如有災禍,有我擋著,與你們絕不相干。」

看道台大人已經動手,神s 如此凜然,言語如此透徹,再想到五通神降禍,固然可怕,但是彭y 麟此泛到巡撫衙m n,請來了八面旗命王牌,掌握著生殺大權,萬一由于違令的罪名,喊一聲︰「捆下去斬掉」也不是好玩的事

這樣考慮下來,膽子便都大了,李虎在此時亦只得豁出一切,領頭行動,帶著親軍,把神案移開,將五通神抬了下來,放在當地。

「跟我來」彭y 麟說了這一句,提著泥塑木雕的那條斷臂,首先走了出去。

一走走到山口,下面就是稱為「酒海」的石湖,使勁將那條斷臂拋了出去;回頭看了一下,示意照樣行動。

「五通神老爺,我是上命差遣,迫不得已」李虎默默禱告︰「彭大人是好官,你老人家看老百姓分上,饒過他一遭。如今請你先到酒海去住幾時。有機會再塑金身,我一定出錢出力,補報今天冒犯的罪過。」

說罷,揮一揮手,八名親軍合力往外一甩,將五通神拋人石湖,只見湖面起過漣漪,漸漸擴大消散,五通神就此失蹤了。

這時吳縣知縣已經趕來伺候,見此情形,跪伏在地,不勝欽服地說︰「大人為民除害,實為千古快事。百姓一時m hu ,久而自知,大人請回衙m n吧」

「好」彭y 麟听他這麼說,料知他必能體會自己的意思,徹底執行命令,便又吩咐︰「尚有妖像木偶,不妨火而焚之;祠拆除,木料移作建學宮之用。除惡務盡,不可疏漏。至于神棍及祠執事請人,如果改過自新,不妨網開一面。」

不但蘇州,其他各地,特別是風俗相近、ji o通方便的松江府屬,亦有類似的祠,湯斌一律照此辦理,土偶拆毀,詞村移修學宮,神棍廟祝許其改過自新,不然嚴辦。

彭y 麟到任還不過半年的工夫,但威德俱著,下屬奉令唯謹,果然有辦不到的困難,照實申復,亦必有滿意的指示。所以這一道命令下去,數百年名山勝地的酒r u之臭、烏糟之氣,一掃而空。

老百姓先為彭y 麟和自己擔心;看看他每月朔望在義倉、社會,聚集老百姓講「孝經」,依然j ng神抖擻,聲音洪亮,不要說是災禍,連個xi o病xi o痛都沒有,這下才為自己也放下心來,都贊嘆說︰「果然邪不敵正。」又說︰「彭大人命大福大,將來一定要入閣拜相,所以五通神不敢難為他。」

最玄妙的是,據說上方山上掘出來一塊石碑︰「r u山酒海,遇y 而敗」這個以m 信破m 信的傳說,流行甚廣,收效甚宏,五通神的氣數終了,合該如此就沒有人再怕它,也沒有人再提到它了。

今天皇帝所提的,就是這件事。

皇帝很重視彭y 麟,本來有意把他單獨留下來,君臣兩個多說幾句,不過朝廷有禮制,天子不能單獨見四品以下的官員,即使有特旨也不行只得罷了。

看皇帝沒有什麼要說的,端華示意,眾人踫頭跪安。

桂良等同班覲見的大臣出去,閣中只剩下軍機處的幾個人,皇帝的臉s 變得y n沉下來,從御案上隨手拿起一本奏折︰「朕出京的時候說過,有軍國大事飛報行在。如今你們看看?連西華m n何時落鎖、圓明園蓮hu 池中的錦鯉要派專人喂養這樣的事情,居然也報上來了?這不是成心給朕添堵嗎?」

說起來也實在是荒唐,未出京之前,就鬧過這樣一出可笑的事體,有個滿員御史,叫長敘的,上書言事,爭的是定興縣買賣落hu 生的秤規。這種瑣屑細務,居然上瀆天听,實在是笑話。皇帝很覺得不滿,不過御史有言政的職分,倒還沒有多說什麼,誰知道到了今天,居然又出了這樣的折子?

端華是領sh 衛內大臣,兼著內務府大臣,責無旁貸,趕忙跪了下來︰「都是奴才管束不力,惹得皇上動氣,請主子責罰。」

「給留京的恭王發一份廷寄,讓他認真擔起職責來,別什麼了不得的瑣碎之事,也要由朕來決斷」

「喳。奴才下去之後,即刻就辦。」

「就這樣,朕有些累了,都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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