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1節前情回顧

作者 ︰ 嵩山坳

第1節前情回顧

七月中旬,正是北京城一年中最溽熱的季節,不過置身于圓明園的天然圖畫之中,殿閣深遠,清風入戶,進門坐定不久,就有香汗全消,心底舒暢之美。

過了巳時,蘭妃、瑜妃、瑾貴妃、玉妃、雲妃幾個到房中來給皇後問安,各人帶著的宮婢、太監在外哄著精力旺盛的幾個小阿哥,小格格嬉鬧,童稚的笑語歡聲傳進來,不時惹得眾人長身向往探視。

到了咸豐七年,皇帝的子嗣序齒已經排到了七阿哥,除了載澧、載瀅、載分別是瑾貴妃、佳貴妃、瑜妃所生之外,還有雲妃生下的載沚,皇後生下的載湀、蘭妃生下的載渢和瑾貴妃生的載淟。阿哥之外,公主也有四個,皇帝取名分別是秀慧、穎慧、靈慧和鈺慧。

每天早上起來,到皇後宮中請安,是眾多妃嬪第一件要做的事情——皇帝國事愈加繁忙,每月傳召妃嬪sh 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也只有皇後、佳貴妃等很少的幾個人,其他的人,未m ng皇上寵幸久矣。

「哎」瑜妃輕輕地嘆了口氣,當初選秀女的時候,她艷冠群芳,承恩最多,但自從生下三阿哥之後,皇上的恩寵日衰,再加以有尤佳氏和紫雲入宮,這兩個人一個美艷嬌憨,一個風情萬種,把個自幼在旗下人家長大的自己全數比了下去,想起來都讓人覺得難過。

「瑜妹妹,怎麼了?大清早起來的,就唉聲嘆氣的?」

「妹妹不敢。」瑜妃趕忙說道,「只是思及皇上,現在每日里國事操勞,可幾時是個頭啊?皇後,您見主子爺的時候多,該勸的時候也得勸勸主子,要珍重龍體啊。」

「你當我不勸嗎?」皇後搖搖頭,也是很無奈的神s ,「眼下的事情太多,皇上本來就不大到我宮中來,有時候來坐一會兒,不到片刻,就又有人遞牌子進來,皇上就得立時起駕……」

蘭妃在一邊插口說道,「听說昨天晚上皇上又是一夜未睡?佳妹子,是不是?」

昨天晚上是佳貴妃在湛福堂伺候的,聞言點點頭,「是啊,我是二更天睡下的,那時候皇上還在燈下批折子,到了快天亮,我起來一看,皇上還在批折子。」

彼此都是自家姐妹,佳貴妃又仗著皇上寵愛,說話就不很顧忌了︰「下面的這些人也真是可惡,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定要讓主子日忙夜忙的,連休息也休息不好?」

蘭妃立刻說道,「皇後,您是天下之母,要是有機會的話,不如把這番話給下面的那些奴才們說說?也省的皇上心中有話,不好開口?」她又說;「前幾天我見到皇上,主子的臉s 不好,要是長久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啊?」

這樣的話終于讓皇後動容了,思忖了片刻,對外面招呼,「蓮英?」

李蓮英本名李進喜,他本來是鄭王府的太監,咸豐四年的時候,在肅順府中一見,皇帝過了不久,下旨將其招入內宮听用——這對于鄭王端華來說,是極大的榮幸,囑咐了一番,將他送入深宮,皇帝給他改名叫李蓮英,在皇後宮中听用。

他是那種非常有腦筋的,做事勤快不說,主子的眉眼高低無不注意,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大得皇後的寵信,把他升為宮中管事太監,听用至今。可以說,如今宮內的太監中,以六福和李蓮英為首,其他的所有太監,都要唯這二人馬首是瞻。

听到皇後傳召,李蓮英撩起門簾,進到房中,進門先跪倒︰「奴才在。」

「你到前面去看看,主子和軍機處見完面了嗎?若是見完了,和主子爺說,就說我請他來一次,有事和他商量。」

「喳。」

皇後想了想,「回來。」

「是,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不用你去看了,我親自過去。」皇後起身,把懷中抱著的女兒交給嬤嬤,隨意的一擺手︰「都下去吧,等回來,有話我再找你們。」

蘭妃有意跟隨,又知道于理不合,只好隨同眾人蹲身行禮,目視著皇後踩著hu 盆底,登上輕步攆,一路抬著,向湛福堂而去了。

皇帝正在和軍機處議政。咸豐七年的二月,兩江總督桂良奏報了一條大好的消息,從江寧到上海的鐵路經過兩年余的構建,現在已經進入最後的掃尾階段,桂良帶兩江治下文武官員並兩江百姓,恭請皇上御駕親臨江寧,登上火車,做第一次的試運行。皇帝大為意動,登基已經有八年之久,足跡卻不過熱河、盛京等地,這一次恰逢機會,想到江南去走一走,了。

而且此番出京,還有著一個極為冠冕堂皇的借口,比之高宗每每奉母南巡東游,以盡人子之孝道,說來更讓人容易接受。故此,當時他把這份折子交下去,由軍機處公議。

所有人都知道,當年派奕出京辦理鐵路開工大典的差事之前,皇帝就有意親自到江寧去,仿前朝聖祖、高宗之遺念,行南巡之政。誰知道給朝臣駁了回來,都認為鐵路施工,耗費民工數百萬計,其中良莠不齊,難免魚龍h n雜,聖駕輕出,一旦有一個閃失,不是說著玩的。

皇帝也不好過多駁斥,而且彼時不及此時,經過八年多的休養生息,清朝的國力比之當年踐祚之初,有了太大的變化。國庫中的存銀在咸豐六年年底,各省關稅、餉銀、商稅解到之後,總數達到了史無前例的一萬萬零七百余萬兩雖然這樣的數字在開年之後就要用去大半,卻也是盛世皇朝的征兆,在這樣的時候,皇帝把桂良的這份折子交部,于是軍機處的眾人知道,皇帝要出京南巡的念頭,怕是不能阻攔了。

天子離京,儀式浩繁,百官扈從之外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京中根本之地,要有人留守監國,軍機處會諮內閣商議了一下,最後選定,由大阿哥載澧留京,恭親王奕,軍機大臣、上書房大臣翁心存理政輔國。

上報到御前,皇帝不準︰「此番到江南去,那里是翁心存的老家,衣錦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君子不取。不必留翁心存輔政,改派孫瑞珍留京,輔弼六弟,理政監國。」

咸豐六年,文慶以病而歿,文祥也是老病侵尋,又為了一件政事,給肅順攻得灰頭土臉,不願意再在軍機處礙眼。一再封奏,請求皇上免去自己軍機大臣的職餃,皇帝慰留幾次,又格外賞假,容他病體痊愈之後,再行當值,文祥認為,自己受恩深重,也就更加不肯尸位素餐,一再堅求,皇上無奈,只好俯準所請。

軍機處出了兩個空缺,一個補的是兵部尚書柏葰,眾人都說,賽尚阿、曾國藩、奕山在天津練兵有法,其中柏葰出力不少,選他入軍機處,也算是眾望所歸;而第二個空缺,在朝臣想來,一定是戶部尚書肅順的,旁人不論是帝眷還是分量,都難以與之相抗。誰知道朝命發下,居然不是肅順,而是選了怡親王載垣進軍機處?

仔細想想,這個任命雖然是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到了咸豐六年,肅順身擔多職,戶部尚書的本職之外,還兼著兵部sh 郎、御前大臣,內務府總管大臣、宗人府左宗丞等等一系列的職務,再讓他進軍機處,權柄過重,是禍非福。

而他不進軍機處,權柄絲毫不衰不說,載垣是昏人,凡事都要向肅順請教,可以說,載垣入職軍機處,就等于是肅順身在軍機處一樣。屆時,無軍紀之名而有軍機之實,倒是比側身其中,在周圍一群道學家之間,屏顯自己言辭粗鄙,要來得舒服得多。

除了這些原因之外,皇帝還有另外一層想法,南巡從來都是靡費極重,百般傷民的舉措,自己這一次到江南去,名為火車試運行,實際上,也是一番鋪張揚厲之舉,各省督撫,有的甚至都沒有見過皇帝,趕上這一次皇帝駕臨,還不可了勁兒、拼了命的孝敬?種種需索地方上的舉動,一定會給百姓造成極大的困擾——而要解決這樣的問題,就非肅順出面不可了。

所議,他特意把肅順找到御前來,對他說︰「你先一步出京,替朕打前站。」

「是。奴才明白。就如同戲文中的先鋒官一般,為主帥開路。」

「你現在有很多時間看戲嗎?」皇帝和肅順君臣相得,尤其是在s 底下召見他的時候,說話也就略月兌了形跡,「肅六?」

他這樣叫著肅順的名字說︰「朕讓你打前站,確實有這樣一層意思在里面,另外一層意思嘛,帝皇南巡,無不有擾民之苦,尤其是地方上的督撫,竭誠孝敬,難免疲累。朕讓你這一路過去,把朕的話給他們帶到。沿途不允許各省大員假借朕南巡之機興以土木,只可將原有行宮殿閣略加修飾。要是有人敢抗旨不遵,朕不饒他們」

順用力踫頭,「皇上聖心之中常記掛天下黎庶,想來百姓但有所知,也必當感念聖德,爭相報效。」

「肅順」皇帝猛的一瞪眼,「你當朕是什麼人?可以容爾欺凌的?你是不是想和朕說,沿途行宮,皆是百姓自發捐資興建,不關當地督撫的事情的?」

肅順嚇了一跳,他確實有這樣的心思。其實此事和他倒沒有很大的相干。自從江寧至上海的鐵路完工,沿途的山東、河南、直隸督撫就都知道,皇帝一定會選在一個時候南巡,只不過一來不知道時間,二來不知道走水路還是走陸路。

身在地方,消息靈通自然不及京官,而京中消息最靈通者,莫過于肅順。故而從過完年開始,以上幾省派來的到京中肅府打听消息的專差奔載于途,可說是無日無之。那以炭敬為名,送達肅順府上的銀子,也不知道有多少

肅順自從咸豐四年惠祥的事情出了之後,給皇帝臭罵了一通,輕易不敢收受賂遺,不過,有一個人的銀子,他還是拿了——便是新任山東巡撫的椿壽。

椿壽是在桂良的折子呈報之後,皇帝論功行賞,椿壽以江蘇藩司之職,在任上為鐵路構建多方籌款,立功極大,而且更加主要的是,他和曹德政一起,勸解、歸攏了大批漕幫剩余漕丁到鐵路工程中來,可以說解決了皇帝念茲在茲的一大難題——因為以上的幾個原因,皇帝簡派椿壽做了山東巡撫,接替調任四川總督的張亮基的遺缺。

到任之後,椿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省藩司的勞崇光找了來,叫著他的字說︰「辛階兄,我m ng朝廷提拔,皇上恩典,指派了這山東巡撫,正該有以孝敬,上報皇恩。辛階兄以為呢?」

勞崇光擔任藩司已有數年,張亮基外調陝甘總督,他以為巡撫的位子一定會是他的,不想椿壽半路殺出,搶了一個先機。心中難免有抑郁之情,只是他知道,自己和椿壽有兩件事是不能比的。

第一就是他為鐵路一事出力匪淺,身為江蘇藩司,調派錢糧,征用民夫,是其一;其二就是椿壽在京中有一個非常強有力的奧援,便是肅順。椿壽之子崇實與肅順是拜把子的兄弟——從這樣一層關系來說,肅順和椿壽見面的時候,還要執子佷之禮呢

所以不論如何的心里不舒服,勞崇光也只好奉命恭謹的听著︰「大人說的是,人若無心,與禽獸何異?更何況皇上撿拔大人開府魯省,也是治下百姓的福氣,就從這一點上來說,也是更加要戳力報效的。」

「所以我就說嘛,和辛階兄搭班子唱戲,定然能夠讓治下百姓交口稱贊。」椿壽笑著說,「不過我想,皇上富有四海,何物無之?hu 了錢進到宮中,皇上喜歡不喜歡,誰也不知道,倒不如另闢蹊徑,辛階兄說呢?」

勞崇光是做老了官的,聞弦歌而知雅意,「只是不知道這‘蹊徑’是如何的‘另闢’法?」

「我有一個辦法,辛階兄為我參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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