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161節不肖王孫(1)

作者 ︰ 嵩山坳

第節不肖王孫

奉了皇上的口諭,肅順再無游移,回府之後,把鄭王福晉再度請過府來,對她說,「皇上知曉了此事,言語之中于你從中出力,聖心大為感念,著我回來之後,和你說一聲,日後定當有所回報。」

因為是皇帝的口諭,費莫氏不敢怠慢,跪倒下去恭恭敬敬的請了聖安,然後才說,「奴才能夠為皇上分憂,本是承天之福,奴才不敢居功。」

「還有件事,要你知會給紫雲姑娘,皇上有意將身份向她和盤托出,此事,大嫂,還得你從中辛勞一二啊。」

于是,費莫氏再次到了紫雲姑娘的房中,借著慰切的名義來和她說話,這並非初至,紫雲和她也熟悉了,自打知道對面的女子是一國的王爺福晉之後,姑娘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懷疑︰彼此身份相距如雲泥之別,言語之中對方卻總是如此卑辭厚禮,實在讓人模不著頭腦。

費莫氏輕笑著拉著姑娘的手,坐到床邊,「姑娘,在這府里,住得可還習慣嗎?」

「多謝福晉掛念,民女一切都好。蘇大人對我照顧有加,我也很感念他的恩情。」

「若說感念他的恩情嘛,可不止你一個人呢。」費莫氏神秘兮兮的一笑,不就這個話題多做糾纏,轉而問道,「姑娘,這一次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四爺回京了。」

「哦?」紫雲心中一動,四爺回京卻並不來府里見自己,而煩請鄭王福晉過府探望,難道在他的心中,還是認為自己是在撒謊騙人的嗎?想到這里,心中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你也不要怪四爺,他的事情多,而且,府里的規矩大,不能說出來就出來。」費莫氏說,「我記得你上一次和我說,在天津的時候,四爺和你說,他是在皇上面前當差的,是不是?」

雲點點頭,說道,「只為初見的時候,四爺以金子貽贈,我听三姨說,這樣的東西,從來都是宮中用來打賞下人的,所以才想到,四爺怕是貴人之身。」

「嗯,這倒並非虛妄,若說貴人嘛,只怕這大清朝都再也沒有尊貴過四爺的了」費莫氏半是羨慕,半是妒忌的說道,「你能夠蒙他寵幸,進而身懷……,可實在是萬千之福啊。日後,姑娘富貴了,可不要忘記今天啊。」

紫雲心中一動,什麼叫‘再也沒有尊貴過四爺’的?還‘大清朝’?忽然,她腦子中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自問有這樣的念頭是大逆不道之想,只盼著將其驅出腦中,卻全然沒有效果,這個荒唐的念頭反倒如野草一般的瘋長起來,一時間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姑娘,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紅?可是不舒服嗎?」

紫雲反手抓住費莫氏的手,眼楮盯著她的眼楮,「福晉,民女有一事,想問您。」

費莫氏一笑,「你是不是想問我,甘四爺是不是皇上?」

「啊」這樣不答之答恰恰印證了紫雲心中所想,只覺得心口怦怦亂跳,竟似是要從喉嚨中蹦出來了︰「四爺……真的是?」

「所以我才說,日後姑娘富貴了,不要忘記今天啊。」費莫氏談笑幾聲,離座而起,徑直走了出去。

過了很快的時候,費莫氏和肅順一前一後進到房中,這一次可與方才大不相同了,肅順換了一身公服,在紫雲身前輕打馬蹄袖的跪了下去,「奴才肅順,給主子娘娘請安。」

「啊,不」紫雲顧不得分辨他名姓的變更,趕忙向旁邊一躲,「我是下濺之身,萬不敢當大人如此行禮。」

「主子娘娘這話奴才不敢苟同。」肅順踫了個頭,大聲說道,「皇上已經下了旨意,日後會到奴才府中與主子娘娘相聚,隨即選召入宮,侍奉皇上。屆時,您就是奴才的主子了。請主子娘娘安坐,容奴才叩拜行禮。」

紫雲還想推拒,費莫氏上前一步,說了聲,「請娘娘恕罪。」拉住她的手臂,讓她端坐如儀,終于容肅順行了大禮,方才放了開來。

肅順踫頭答說,「請主子娘娘恕罪,並非是奴才存心欺瞞,只不過未曾領了皇上的口諭,奴才不敢冒昧,以往種種失禮之處,還請娘娘原宥。」

紫雲萬沒想到,不過是一夜之間,甘四爺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大清朝的咸豐皇帝此刻再想想當初在天津時,他話中于皇帝的種種不敬之言,信而有征天下除了皇帝自己之外,又有誰敢在談及皇上之時,言語如此孟浪、囂張?

想不到自己樂戶出身,居然能夠有幸陪伴君父?這可真正是不讓秦淮女校書陳圓圓、董小宛專美于前了。不對自己比她們還要榮光——這二女雖同為帝妃,可曾為皇上誕下兒女嗎?想到這里,姑娘由衷的自豪起來。

肅順等了一會兒,未經傳喚不得起身,只好偷偷咳了一聲,費莫氏趕忙一捏紫雲的手,背對著肅順努了努嘴巴,「哦,大人……您,您別這樣,快點起來吧,快點起來。」

「奴才謝主子娘娘。」肅順踫頭站起,再一次給費莫氏使了個眼色,「主子娘娘,奴才府中還有公事要奴才料理,暫請告退。」

紫雲在最初的自得驕矜過後,又想到日後深宮大內之中,律法森嚴,規矩重重而覺得驚慌,肅順沒有等到她說話,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房中又只剩下兩女,費莫氏拉著紫雲的手摩挲了一會兒,對她說,「姑娘,皇上這一次有旨意交予我家六叔,是讓你听的……」說完她等了一會兒,紫雲卻只是瞪著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著她,既不說話,也不動作。

費莫氏苦笑了一下,知道她如天然美玉一般,不識得這天家儀制,便對她說,「妹妹,這是姐姐第一個要教給你的,有皇上的旨意的時候,我等做奴才的,都是要跪听的。」

「喔雲答應一聲,學著肅順剛才的樣子,跪了下來,卻仍是不說話。

沒辦法,費莫氏只得從頭教起︰「…………」

日後御前趨走、跪拜、答奏的儀制有費莫氏教授,用不到肅順多費唇舌,回到書房休息了片刻,讓人準備轎子,「到煤渣胡同去。」

煤渣胡同是神機營總署所在,位于國子監西面不遠,全數仿效南城火器營建制,不過面積要小很多,不設兵士房,只有三十三間司官文書用處。林林總總,各具其用。

現在已經是七月十六,十九日就是關餉的日子,在神機營初建的時候,肅順就想到一個很獨具匠心的辦法,即在關餉的時候,按照營中登記造冊的花名簿,逐一填寫姓名,籍貫,把每月應得的餉銀以油紙包裹起來,當眾點名發餉。

點一名,發一份,會寫字的,在花名簿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不會寫字的,或者按手印,或者托請同袍代填——這樣一來的話,就從根本上斷絕了士官扣兵餉、喝兵血的弊端。條陳奏上,皇帝大喜,不過還有一個疑惑︰神機營的士兵總數在一萬人上下,這樣多的人,用這等方法,不會太耽誤時間和效率了嗎?

肅順早有準備,從容的踫頭答說,「皇上所慮極是,不過奴才想,此一節不過末枝小節,便是奴才辛苦一些,只要能夠切實的祛除兵事之中的弊端,奴才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有這份心,朕自然欣慰,不過,八旗子弟不提,各省到京入營當兵的百信,本就是為每月三兩銀子的餉銀而來,眼看著旁人拿到銀子,自己卻總要等著,也許一天之內都拿不到,兵事心中難免不滿,甚至會以為朕推行的兵制新政,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皇帝一面說,一面想,果斷的搖搖頭,「這樣不行,還是得拿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來。朕再三再四是有過上諭,一些事情,朝廷總是要想到天下人的前面,不要等到事情出了,再想補救的辦法。」

「是。奴才辦事糊涂,請皇上教誨。」

「這樣吧,把關餉的日子岔開來。」皇帝提點了一句,低頭問他,「你明白嗎?」

「奴才糊涂,愚見略有所得。」

「嗯,你說說。」

「皇上的意思是說,以成文之法,將關餉的日子確定下來,每月先發給管神機營事物王大臣,專操大臣,幫辦侍衛章京、左右翼長、隨營差委侍衛……」

「正好相反,這些人的銀子,留到所有的兵士都拿到銀子之後再行撥給。肅順,這一節你要記住,明白嗎?」

「是奴才幾下了,餉銀先撥給營中兵士,待到兵士領餉完畢之後,再行撥給各位大臣。」肅順心領神會,順著皇上的話說了下去,「若說先發給士兵餉銀,本是皇上體念士卒的一片天子問切之意,不過這麼多的人,總要有先有後,皇上,可還有什麼示下嗎?」

「下個月的第一次關餉,你留心一下,看看每一營中大約需要多久時間,隨即和神機營的那些隨軍章京,書辦,主事,拿出一個時間表來,不用考慮什麼哪個該先,哪個該後,訂下制度,日後就按照制度上定明的時間表來給兵士發餉。至于這第一次嘛,先和各營打好招呼,讓他們把這番話向兵士解釋下去,反正最多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是。皇上顧慮周全,奴才不勝欽服之至。」肅順趴在地上砰砰的踫了幾個響頭,大聲答說︰「奴才下去之後,即刻命人準備制定章程,今後一切行之,皆按照章程辦理。」

皇帝停頓了一下,有心再和他說幾句,又覺得一些話不過是自己的杞憂,便吞了回去,「你下去吧,有事隨時遞牌子進來。」

六月十九,是神機營建營之後的第一月的關餉派發的日子。清制兵餉稱為‘關’,按理來說,一年之中分為十二次,承平時日,京中還好,各省之中卻很難達到這樣的數字,大約只是‘八關’或者‘九關’,前者是以四十五天為一關,後者是以四十天為一關(古代是陰歷,以三百六十日紀年的)。

至于其他的如曾國藩在進皇帝的《議汰兵書》中所陳奏的,參將,偏將、副將吃空額的作為,更加是明目張膽,半公開的弊政。

不過在神機營成立之前,皇帝特意給肅順下旨意,要他切實剪除舊制軍中固有的這些弊政,一些喝兵血,吃空額的舉止一概停止,相應的作為補償,神機營餉銀的數量,也比京內外各軍種都要高。

其中,領王大臣的餉銀是四百兩(月,下同),專操大臣一百二十兩,幫操侍衛、章京,左右翼長、隨營差委侍衛、隨營差委章京、營務文案文員同為五十兩。至于兵士,隊長是三十兩,普通隊兵則為十五兩。

皇帝如此重視,條陳之中大肆刪改弊政的條陳,在六月中的第一次派餉的日子,卻幾乎就鬧出了極大的亂子

神機營的建制是滿漢同營操練,皇上的本意甚好,希望兩族軍士在一營操練,每日吃住都在一起,彼此共同操練,總能收相濡以沫之效,殊不知只是這樣淺顯的意思,竟也全然落到了空處。

滿漢兵士如水火不能同爐,更多的原因還是在滿人心中瞧不起同營的漢族兵士,他們自問天潢貴冑,哪一個認真往祖上捯幾輩子,都是有過赫赫戰功的,如今卻要和一些祖輩都是農人的漢民在一起,面子上怎麼下的來?

故而每日軍士訓練之時雖然還在一起,訓練一經休止,就立刻各自與同族人小聚在一塊兒,根本不理漢人兵士有意無意的搭訕。日子久了,雙方益增隔膜,就是有隊長、營佐從旁,也是全然不搭理彼此陣營。

這種情況到了十九日關餉的時候,因為操作上的一點疏漏,給滿人兵士以口實,借此機會鬧起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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