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提轄點了點頭,憤然沖了過去,抱起一個垂危的老者,這時,那些龐大的人群開始騷動了。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楚莫啞聲道︰「邊疆的軍隊為我們守護著才換來了我們現在的平和,難道他們都是應該的嗎?!難道他們僅僅是為了皇命被逼無奈?不,他們都是自願的,那些鐵錚錚的漢子無償保護我們,用他們的生命,他們的鮮血,倘若,倘若讓他們看到我們在這里殘害自己的同類,連搭一把手的力量都不肯給,你們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呂母與呂萼兒一同攙起那個老乞丐,將他扶上架車。呂萼兒快步跑到楚莫的身旁,蕩漾著水波的雙眼緊緊地盯著他,緩緩從他的手臂中接過那個嬰童,楚莫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自己則轉過身走向那群需要救助的人群。
這時,楚莫的身旁跑過一個人,他身子寬厚,義無反顧地背起一個殘了雙腿的少年和一個挺著大肚子幾近昏厥的婦女,楚莫收起感動。而這時身旁頃刻間又掠過數以百計,千計的男子,他們都丟下了駕車,驢車,牛車,沖了過來,每個人都開始救起那些危難中的生命。而此時,那個昨夜與楚莫攀談的老漢朝魯提轄吼道︰「快快召集郡內那些大夫,挨家挨戶地為他們診治,費用全都算在老夫的身上。」
楚莫燃燒著的激情與憤怒終于被這些喚醒了人性的人們澆滅了,剩下的都是感動與悲憫。
楚莫推著駕車,那病危的老乞丐終于在不久之後安然離去,慶幸的是那個小男孩終于從昏迷當中被救治了過來,服下一些大夫臨時采來的藥草,勉強度過了危難。呂萼兒坐在駕車上,抱著那個小孩兒,而呂母則掏出些干糧,就著前日存的清水,給那孩子喂下,楚莫不吭不嗯地牽著黑馬,默默地前行著。
日到傍晚,人們趕了一天的路,那魯提轄糾集了百多個壯漢,拿了錢準備乘上幾頭牛驢車去不遠的鎮上采集些干糧,挨家挨戶收取銀子。
楚莫提前向他打了招呼,把身上余下的錢都給了那魯提轄,自己則有些疲憊地坐在草坡上。
「楚大哥。」
楚莫一驚,還未晃過神,正詫異是誰喚他,卻見一個清麗的身影走在眼前,楚莫驀然道︰「你不是?」
呂萼兒連忙低下頭,輕輕綰了下面紗,道︰「對不住。與阿娘一路相伴而行,因為都是婦道人家,不敢張揚,害怕招惹壞人,這才裝作口拙,楚大哥,萼兒本是無心騙你的。」
楚莫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出門在外,是該小心一些,況且萼兒妹妹長的這麼好看,不說是歹人,只要是男的看到都會動心的。」
那呂萼兒羞澀之下,轉過頭,低聲道︰「楚大哥說笑了,萼兒今日見楚大哥見義勇為,著實令萼兒十分佩服,若不是大哥你出手,那些饑民恐怕都要死了。」
楚莫苦笑一聲,道︰「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看著別人死去,自己卻無動于衷。這種人,如同行尸走肉。」
呂萼兒放下面紗,露出那姣美的面容,一汪淺水雙眸凝望著楚莫,低道︰「楚莫大哥,難得你有這般俠義心腸,而且這一路多虧你照顧,不然萼兒與娘親真不知道能不能趕到興元府!」
楚莫搖頭笑了笑,他忽然覺得自己恢復了很久以前的那個自己,面對與嚴蕊容貌都這般絕美的女子,竟然終于不為所動了,還是因為當時對嚴蕊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楚莫搖了搖頭,道︰「萼兒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此次你們去了興元府有什麼打算嗎?起先我倒想過要問,但怕大嬸和萼兒妹妹心存芥蒂,你們不願說也就罷了,我只是覺得你們母女二人只身去興元府,如果沒有個親戚朋友,確實很難生活下去的。」
呂萼兒垂下臻,輕嘆了口氣,抿了抿嘴,道︰「不瞞大哥,我們此去興元府,確實不是投奔親人,只求能在那里尋個安穩的地方生存。」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麼,走一步算一步吧,呵呵。」楚莫道。
呂萼兒笑逐顏開,宛如出水芙蓉般月兌俗,輕輕撩了撩鬢,道︰「楚大哥說的話含著許多道理,萼兒受益匪淺。」
楚莫這時不禁有些呆了,連忙訕訕移開目光,心中暗忖︰想不到古代美女都這麼月兌俗美妙,先是嚴蕊,而後遇到呂萼兒,前者不動聲色便能楚楚動人,後者嫣然一笑,百花齊放,自己艷福著實不淺,可如今的自己卻無心也無福消受。楚莫畢竟不是沉迷美色之人,前世的生活,令他在醉聲美色當中坦然自若,以至于他的定力遠比常人厲害的多。
呂萼兒見他移開看著自己的目光,不由有些失落,轉而又湊到楚莫的身邊,笑道︰「楚大哥,說說你吧,去興元府有什麼打算?」
楚莫心里一顫,絕色美女就在身旁,暗香襲來,怎能不陶醉片刻,他干咳幾聲,掩飾了尷尬,故作思考片刻,道︰「我也不知道,和你們一樣,我既無家可歸,又無親無故。」
「萼兒覺得不然,楚大哥武藝高強,又是行伍之人,且與岳將軍同僚,若是從此躋身官場,定能有所作為!」
楚莫一愣,想不到一個女子竟能說出這等話來,要知道古代女人大部分都是恪守婦道,三從四德,從不議論男人家的事跡的。楚莫不覺道︰「想平步青雲是很難的。」
呂萼兒微笑道︰「楚大哥,如今金宋對峙,戰事一觸即,高宗退位,新皇執政,據朝廷文武議論都說這位皇上志在復原,再看如今的形式,打仗是肯定會生的。亂世一出,英雄輩起,自古便有揭竿而起的農民將軍,不說久遠之事,但說高宗在時,劉世光,韓世忠等哪個將軍不是平民出身,但短短時日里便有所造就,成為棟梁之才,楚大哥何不效仿,加之大哥又有當今岳將軍支持,一定也能有所成就的。」
楚莫張口結舌,想不到這個丫頭不說則已,一開口竟語出驚人,實在讓人咋舌,楚莫听著她的分析,著實有些道理。因為這些天的認識,楚莫說了許多自身經歷,令呂氏母子對自己加深了很多了解,呂萼兒能說出這樣的判斷不難理解,但一個女兒家能有如此的見聞就實在讓人不得不佩服了。楚莫道︰「萼兒說的對,亂世出英雄,可萼兒有沒有想過,英雄也分兩類,不論成敗都會名垂千古,但論下場卻分為一時英雄和一世英雄,這可是要取決于官家的雄才大略了。」
呂萼兒皺了皺眉頭,似乎與楚莫頗有靈犀,點頭道︰「楚大哥說的是,倘若說世上最悲苦的將軍,莫如岳飛岳鵬舉了。」
楚莫一怔,開玩笑道︰「是啊。萼兒妹妹,倘若你不是女兒家出身,是不是也要入伍當兵,日後領兵打仗?」
呂萼兒俏皮一笑,道︰「領兵打仗那都是男人的事情,萼兒卻沒有花木蘭的勇氣和魄力。」
「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萼兒妹妹不如便試上一試,楊家女將事跡威武,萼兒也可以去效仿下。」
「呸,萼兒並非出自將門,再說那些事跡都是市上無聊的人編撰出來的,女子自當相夫教子才是。」
說話間,一個老漢提著個酒壺走了過來,楚莫兀自與呂萼兒說笑,抬眼見到那熟悉而充滿皺紋的老臉,他抱之一笑,道︰「老前輩來了。」
老漢席地而坐,訕笑一聲,道︰「打擾二位雅興了,老頭子一個人無聊的緊,想過來與小哥喝上幾杯酒解解乏。」
呂萼兒連忙起身要走,楚莫忙站起來拉住了她,笑道︰「明日一早我若再睡過頭了,你可一定要叫我!」
呂萼兒俏臉炫紅,朝他做了個鬼臉,逃似的跑開了。
老漢微微一笑,釋然搖了搖頭,放下酒葫蘆,自道︰「小哥實在讓俺佩服啊。」
「前輩休要再提了,呵呵,若是說到見義勇為,堪當前者,還是老先生你呀,若不是你第一個沖出來,也無法喚醒那些百姓的良知。」楚莫道。
「慚愧,慚愧。小哥,俺這沒有酒碗,也沒有杯子,俺倆只得共用了,你先請。」
「前輩說笑了,有酒吃已經不錯了,還是前輩先請吧。」
那老漢哈哈一笑,猛然飲了一口,嘖嘖道︰「小哥,我見你有幾分眼熟!」
「哦?」楚莫愣道。
老漢舒了口氣,道︰「少了一樣東西?」
「前輩說少了什麼?」楚莫奇怪地道。
「胡子,大胡子啊!」
楚莫疑惑地看了看他,旋即模了模自己的嘴角,立刻會意。難不成眼前這人竟認識張京?楚莫坦然道︰「恕在下冒昧,卻想不出前輩是什麼人?我何時與前輩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