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笑笑抱著李迪婭輕輕的身軀,慢慢的飄向了天空。他本可以更輕的一個旋轉,將李迪婭的容顏恢復到片刻前那樣的青春燦爛,他也本可以邁開逆轉時空的舞步,將一切從十數分鐘前重來。
可是,這一夜一天太漫長了,漫長得楊笑笑已經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力量。現在他抱著李迪婭幾乎是沒有重量的身體,都覺得吃力。這哪里像是在飛翔,這分明是忍辱負重,懷抱著不能承受的絕望。
「我們,已經飛翔在填上了。」楊笑笑低聲對李迪婭說,他的嗓音黯啞,生怕說話聲音大了一點,會讓懷里的這個女子受到驚嚇。
李迪婭睜開了一絲眼楮,她曾經明眸善睞的雙眼,因為頭部的充血,已經腫得只能睜開這麼大了。
「我想飛,我想自己飛……」李迪婭含混的說著,楊笑笑不得不將耳朵湊在她的嘴邊,才可以听得見。「笑笑,我好想飛。你說,如果天空沒有了你,飛翔,會不會寂寞,會不會冷?」
楊笑笑的淚水無聲的涌了出來。他別過頭。任天上的風吹干自己的臉頰面龐,他不敢讓李迪婭看見自己的悲愴。他只能緊緊地將這個永遠帶著傾向的女子,緊緊地摟在自己地懷里。他雙臂的力氣之大,幾乎就要將李迪婭摟碎。
「笑笑,你這麼摟著我,我好疼。可是我真的喜歡。因為疼,我知道我還活著,我知道我沒有做夢。」
李迪婭的話讓楊笑笑終于失聲痛苦了出來。李迪婭非常緩慢的抬起手,她的手指還是那麼縴長,瑩白如玉,輕輕地踫觸在楊笑笑地臉上,為他擦去一顆淚珠。
「我也喜歡一歌,」李迪婭的眼光開始渙散了。她已經進入了一種彌留狀態︰「In-your-arms-I」-arms-I」11-gain-high……」
就在李迪婭已經不成調的歌聲中,楊笑笑覺得懷里的李迪婭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終于失去了所有的重量,最後,楊笑笑在空中還是那個懷抱的姿勢,可是,他的懷抱里已經空無一人。
李迪婭,這個莉花清香淡雅的台灣女子,終于從楊笑笑懷抱里失去了。
隱約中,楊笑笑有些明白了他夢中異能地特點。大概。這異能就像一種磁場,它能夠讓進入這個磁場的所有人也陷入夢境,從而跟隨楊笑笑的安排。就好像李迪婭地飛翔,其實她並沒有真正的飛翔,她只是也進入了飛翔的楊笑笑的夢而已。現在,當李迪婭終于失去了全部的意識,楊笑笑就再也不能帶她入夢。李迪婭的身軀,從來就沒有真正進入過楊笑笑的懷抱。她還躺在機場那冰冷的地面上。
楊笑笑沒有辦法再忍受心里的劇痛。他從自己地身體深處,出了一聲尖利的呼嘯。這呼嘯在空中激蕩,立即讓風雲都為之涌動,為之翻騰。
楊笑笑還保持著懷抱李迪婭的姿勢。他清晰地回憶起前一夜在北京城輝煌的夜空中的飛翔,清晰的劑的每一個細節,記得李迪婭的指尖輕輕從自己地指尖滑出……難道,那一個瞬間,就是命運早就已經對自己作下的預告?
楊笑笑還保持著懷抱李迪婭的姿勢。他讓自己像一枚導彈那樣穿過風雲的涌動,向無限高的高處射去。他想讓高處稀薄的空氣窒息自己,好讓自己感覺到還活著。他想讓那不勝寒的寒冷凍僵自己。好讓自己能夠冷靜。
可是,這樣撕心裂肺的痛失,又怎麼能是身體的疼痛可以替代的。楊笑笑無法在高處找到自己,于是他向著遠方飛去。
遠方,大漠地風沙在狠狠的刮,那足以讓駱駝都找不到方向的風沙,卻迷不了楊笑笑的眼。她的雙眼通紅,卻看得清方向。
遠方,巨浪拍打著岩石,在岩石上留下歲月斑駁的痕跡。可是,能夠拍動歲月的巨浪,卻拍不走楊笑笑的悲傷。海水是咸的,淚也是咸的,當淚和海水融為一體,楊笑笑覺得整個太平洋,都不過是自己的一滴淚光。
遠方,枯黃的樹枝已經長出了新的枝丫,楊笑笑已經長長了長長的頭。但一路飛行,他卻沒有找到一個***溫暖的人家。每一處都是楊笑笑的天涯,每一處他都不
起那個如清水流溢的女子,他想起自己,竟然連一句諾,都還不曾為她許下。
楊笑笑累了,就倚著風靠著雲,暫時的休息一下;楊笑笑渴了,就從那一顆清晨的露珠里姿潤一下干裂的唇。他漫無目的的飛行,不像是仔細的尋找,更像是匆忙的逃避。
風起雲涌間,時間飛快的劃過,就像一把鋒利的裁紙刀,將昨天今天酣暢淋灕的劃開。過去歸于過去,僅僅屬于今天,未來還給未來。可是,楊笑笑心里的疼痛,卻沒有隨著時間而淡漠,而日漸深沉。
當有一天,他再一次來到最初到過的那一片礁石,現那里已經成了一片廣袤的沙灘。拍岸的海水已經變得溫柔,但還是痴迷的眷戀著已經變成流沙的礁石。
楊笑笑已經純白了長,他站在沙灘上,在粼粼的夕陽下,看見遠處有一個赤著腳的小女孩,她歡笑著跑近,抬起頭看著自己。
「你,是誰?」小女孩問楊笑笑。她的相貌普通。唯有一雙清澈透亮地眼楮,讓楊笑笑依稀記得令自己曾經心痛的地方。
哦,原來經過千年的輪回,她早已竟忘了曾經擁抱著她飛翔的自己了。多少刻骨銘心的東西,都會隨時間的流轉淡漠,最終化為烏有吧。就像那礁石。最終都化為了沙。海浪還記得它曾經地模樣,記得它的氣息清香,可是,流沙卻早已遺忘。
小女孩 里啪啦的踩著海水走了。輕輕的海浪卷起,卷上了她挽起的褲腳,小女孩在夕陽的余暉中,在楊笑笑蒼老的眼中,變成了一張金色的剪影。
也許。是該回去地時候了吧!楊笑笑在心里想著。就這麼一想,他才記起端莊而曠野的溫柔,記起地中海陽光般明淨的妮基.辛迪娜。記起為自己舍身赴死地小牛,記起在日本遭遇追殺的宋興國,記起率性而堅定的杰克.李,記起……
朦朧中,那個金色剪影的小女孩在遠處回過了身子,她沖著楊笑笑輕輕的一笑,這一笑,像極了李迪婭臨別時的淒然,又像極了李迪婭平平常常的會心神采。
楊笑笑突然記得了。李迪婭是離開了,可是,那些讓這麼年輕的她離開這個難以割舍的世界,離開這些難以割舍地人的那些畜牲,他們還活著,他們不僅還活著,只怕還活得很逍遙!
西蒙.魯斯切爾德、內森、車轍,甚至貝爾蒙多的名字。都在楊笑笑心中走馬燈一般滾過。
在千年之後,楊笑笑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這一句話,不是飽含深情,也沒有充滿仇恨。他只是淡淡地說來,沒有情緒的起伏,也沒有聲嘶力竭。
「該回去了啊!那些等著我的人,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楊笑笑飛身而起,向著千年來飛行的反方向。這一次,他注視著身下的世界,隨著他地飛翔。高樓漸漸變得矮了一些,空中本來還有些驚駭的看著自己的眼楮也漸漸稀少。四季的輪回,本來把海岸線變得筆直,現在又變回到曲折。
曾經有些烽煙四起,現在烽火主動的退回到來自的地方。曾經有些人流離失所,現在,這些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園。
風沙在倒退,雲在倒退,電閃雷鳴都在倒退,傾盆大雨也在倒退……
剎那之間,楊笑笑再一次站立在了礁石旁邊,夕陽依舊粼粼的閃爍在海面上。楊笑笑看不見那個赤腳的小女孩,看不見那個魂牽夢系的臉龐。他地身邊,濁浪滔天,拍打的礁石,拍打著楊笑笑。
楊笑笑回身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來時路。千年的時光,不過就在一瞬間來了又去,去了又回。楊笑笑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夢境有多長,但經歷了時光,他若有所悟。
他知道李迪婭已經走了,這一走就是永別。他知道李迪婭還會輪回,在某個遙遠的時刻,也許自己還會在某個陽光的春日午後,和她相遇。那時候,李迪婭依然帶著李迪婭的清香,只是,她會不會還認得自己呢?
李迪婭,她會不會想不到生命中還會有輪回,所以,與自己再見的那一天,她形如路人,曾經深情的眼楮,那里面不再有淚?
這,或許是比執手相看淚眼更好的一種結局吧!楊笑笑這麼想著。因為,等到了那一天,即便李迪婭再也認不出自己,他還是會溫和的請這個清澈剔透的女子,找一間街角的咖啡店,和她講講關于西蒙,關于內森和車轍的故事。
至于,那個故事里面,最終有沒有楊笑笑他自己?
現在,楊笑笑還不能做出判斷,因此他不能回答。
楊笑笑重重的一掌,擊打在礁石上,他嘴里還是淡淡的那句話︰「該回去了啊!那些等著我的人,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