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選什麼了嗎?」祭月好心問道,「要不要重選?」
「正!」禾嘉搖搖頭,固執得堅持道。他的手里依然捧著水石給自己的十兩銀子,祭月沒有問他要,那麼自己先拿著在說。拿著這十兩銀子,禾嘉再沒有先前欣喜若狂的心情,在接過那十兩銀子的時候,他覺得有什麼變了,這個世界,也許還是有不少像水石那樣的傻瓜存在的。
第四枚銅幣劇烈翻滾著往上升,由快到慢,升到最高點。所有人都微仰脖子看著那小小的銅幣,看著銅幣中方孔里透過的刺眼日光,銅幣由上往下,速度又逐漸加快。乒得一聲小小的砸到地上,又立在地上呼呼得轉著圈子。
禾嘉站在原地,全身放松得注視著銅幣,看著它最終咯到一塊石板後身子一斜倒在地上。
「正!」這一次,周圍的人喊了起來。
這十兩銀子又回到自己手中了。禾嘉模著銀子圓潤的邊角,抬頭又看了看淡定從容,氣度不凡的水石。人和人的確是有區別的,如水石那樣的風采風度他傾盡一生都學不會。他的心太干淨,所以他能夠笑意縱橫,眼楮落處,滿眼都是光明。
「開始最後一局吧。」禾嘉道。
「不忙。」祭月笑笑,「最後一局不能那麼沒有激情不是?你贏了就能獲得十兩銀子,輸了大不了就將這十兩銀子輸給我,反正不用退還,左右你都不吃虧。」
「你想怎樣?」禾嘉皺眉。
祭月掏出錢袋子里所有銀子,「我們不妨把賭局開大點,我這里有五十兩銀子,你猜對了這五十兩就全部是你的,猜錯了就學韓非如何?」
學韓非?胯下之辱?禾嘉望著祭月手中那銀白晃眼的五十兩銀子,思慮著這到底值不值?水石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俊流才子,而面前這個道貌岸然扮作男裝的女人不是。從她對自己的步步相逼便可看出她的心能狠,也夠狠。她為什麼要這麼說,是算定自己下一局要輸才開大賭局的嗎?
轉而禾嘉又嗤笑自己傻,如果她真能決定銅幣的正反,又何必讓自己贏,只要她將自己第五次輸的結果改成這個,他一樣沒轍。或者她根本就不需要玩賭局這種把戲,只要她一開始讓自己鑽別人胯下,自己真的能夠反抗嗎?
握著手中沉甸甸的十兩銀子,至少這十兩銀子能完整還給水石了。
「沒想要我鑽一次跨這麼值錢,那就開始吧。」禾嘉自嘲道。
隨著最後一次銅幣飛起,禾嘉的心再一次被牽動起來,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任誰面對這樣的處境都做不到心平氣和。是受胯下之辱還是得到五十兩銀子?是屈辱還是財富?這一切,一念之間全都在那小小一枚銅幣身上。
銅幣融進了陽光里,人們忍不住眯起眼楮,等待著銅幣下落。
清脆的一聲響,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喊聲,
「正!——」
禾嘉腿一軟差點軟倒,然後抑制不住得笑起來,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于爆發成一陣張狂大笑。他實在太高興了,高興幾乎要得意忘形。五十兩啊,那可是真正的五十兩雪花白銀啊!有了這筆錢,即使離開鹽城,他也能找到一個落腳之地,吃上好久的飽飯。
哈哈,他有五十兩銀子了!
「接住!」祭月淡笑著將銀子全部放到錢袋子里扔給禾嘉,禾嘉彎腰一接,欣喜若狂得緊緊按在懷里。十兩銀子,他還能淡定,但五十兩他就真的淡定不了了。回頭一定要去春風閣好好吃上一頓!
「運氣不錯。」祭月聳聳肩。有了銀子,禾嘉已經不管祭月在說什麼,他完全陷入巨大喜悅當中,這輩子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
然而看了好久好戲的林彤眼中祭月的作為是故作姿態,特意表現的灑月兌,為自己展現一個講信的形象,誰知道她心底到底怎麼想。
「虛偽!做作!」林彤碎念道。
「重月公子,是重月公子!」一旁有路過的讀書人見到叫了起來。
「真得是重月公子?哪里?在哪里?」另一人急切問道。
「慢點!重公子等一等!」
祭月听到他們的聲音立馬人影一閃,混入人群。幾乎是眨眼之間,她便消失無蹤。對于應酬,祭月是深惡痛絕。前世她崇高的地位造就她不得不面對各色各樣的人,需要逢場作戲,應酬無數,而且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她也能做得滴水不漏。只是這樣太累,真得太累,要不然她何至于早生華發,白了一半青絲。
揚名立萬這種事,對于祭月已經過時。她不是初出茅廬的孩子,一心想著如何有所作為,如何名留青史,如何萬人傳唱。因為這一切她已經全部做到。且問天下,還有誰不知祭月祭將軍的名諱?有誰不知保我大漢,征戰萬里的一個傳奇女子?三歲孩子在街頭巷尾唱著十余年的童謠,「陵城有一女,灼灼照大漢,受我先帝命,保我大漢王……」
「哼!活該輸銀子!」林彤站到水石身邊說道,「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還水哥哥的銀子,如果她不還,我幫你討回來!」
水石默默凝視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方向,幽幽嘆了一聲,「我輸她良多……」
「什麼?」林彤疑惑道。
水石看了一眼林彤,不知何意得搖了搖頭,「你不要這樣看重月,她實在是一個高義的女子!」
「高義?」林彤听到這兩個詞時幾乎要跳起來,那樣的所作所為能稱上高義?水哥哥的腦子進水了嗎?
水石笑笑,提步往水家府邸走去,唱的人都走了,戲自然便散了。
「水公子等一等!」禾嘉跑上前,將手中的十兩銀子塞進水石手中,然後鄭重得後退半步,對著水石彎腰一拜。
彎腰一拜是學子間一件很正式很莊重的事情,最早起源于魏康,是詩人董采對當時大學士羅尚拜見時所做的禮節,後被競相傳唱引為佳話,這個動作代表儒慕,欽佩,折服。禾嘉能這樣做,倒也算情理之中。
「先前多有得罪,請勿見怪。」禾嘉誠懇得對自己在王府詩會上批判水石的事情道歉,他能不計前嫌,在自己最窘迫的時候時候站出來幫助自己,禾嘉十分感激,「還有一句︰謝謝。」
水石笑著拿回自己的銀子,笑容僵直,忽然想到,這場賭局的雙方用的好像都是自己的銀子,也就是說自己平白無故少了六十兩!
他們兩個在一邊論銀子的歸屬權,自己還興致勃勃得看他們賭?這算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