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下了,厚重的雲層變得稀薄許多,像瘦了一大圈的姑娘,偶爾幾米陽光,笑得甚是歡顏。
「金鐵牛,這是需要探查的消息重點。這些年來眾多將士紛紛解甲歸田,隱遁世間。我需要你動用這些人脈為我打探消息,不管是陵城皇宮的還是東西兩面邊疆的威脅北方草原的侵犯還是難免一直沒有動靜的南國。無論大小,無論具細,無論真假,全部傳遞給我。尤其是草原的情況,查得稍微仔細些。」
祭月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將桌上一封小小的信紙移到金鐵牛面前。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木然的「書童」,白羽。
金鐵牛拿過紙張,粗略一看,不到一半就面色鐵青,沉聲道,「雖然我是你的侍衛,但我不會給你打探這些消息的!我可以給你賣命,絕不能將我的兄弟置于險境!」
一只手擱在書桌上用食指敲打著書桌,祭月淡淡笑,「放心,我只要知道一個大概的情況就好,不會讓你太為難的。」
「不成。」金鐵牛固執得搖搖頭,「你讓我打探的這些都是我大漢的重要情報,萬一你要對我大漢不利……你說你一個女人家家要知道這些干什麼?」
祭月眉一挑,「怎麼?看不起女人?」
這話很經典,金鐵牛忽然想到那些新來的新兵蛋子,他們第一次見到祭將軍的時候都會表現的大驚小怪,「啊!祭將軍真得是女的啊!」
然後他們這些老油條就會一臉不屑鄙視得斜眼,「怎麼?看不起女人?」
後來,這話幾乎成了祭將軍軍營里一大特色。
「哪敢!」又想到曾經遇到草原上的一個胡族婦人,那哪是女人啊,根本就是頭野獸!一個女人一手能掀翻兩個瘦點的新兵!金鐵牛急忙澄清,「不過這事我還是不能幫你!」
「那麼,再加上這個怎麼樣?」祭月將一塊令牌移到金鐵牛面前,金鐵牛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瞧不明白,「你爺爺的啥東西啊?」
「白羽副將軍的令牌。」祭月淡淡道。
金鐵牛一哆嗦險些把東西跑出去,瞪著一對牛眼,「你說啥?你再說一遍!」白羽副將軍啊,這些年多少兄弟在找他都找不到,很多人都猜測他可能遇到不幸,現在這小姑娘居然拿出一塊他的令牌,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帶著他去辦事會容易些。你可以拿著它去使喚曾經你的長官們,當然如果有什麼仇恨更可以憑這個狐假虎威惡整一番。」祭月說的隨意,拿過一邊的茶抿了一口。
「你怎麼會有這塊令牌?!」金鐵牛撲到桌子上,迫切得緊盯祭月。
祭月看著剛才放茶的地方,幸好先一步拿在手上了,「問他要的。」
「他?他,他在哪里?」
祭月眉一挑,慢悠悠得喝茶。
金鐵牛的視線不可置信得從祭月身上移開,望向她的身後。這個木然的顯得有些萎靡的男人……
「白……白副將……」饒是鐵骨錚錚的蠻牛金鐵牛此時也哽咽起來,他撲通一聲跪在白羽面前,朗聲道,「第十七組千人小隊小隊長金鐵牛向白副將軍報道!」
白羽沒有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祭月眯著眼,黑色的瞳孔燃著一點微薄的怒意,轉眼就被她很好的掩飾過去。
「去吧,金鐵牛,記住,你不是在為我做事,你是在為白羽白副將軍做事。這樣的理由應該能說動你了吧?」祭月不動聲色說道。
金鐵牛不好意思得一把抹去眼中的淚意,站起來,看了眼頹廢木訥的白羽,重重嘆氣。他真是糊涂了!怎麼到現在才認出白羽白副將軍,不過也難怪這些年那麼多兄弟都找不到白副將軍,誰能想到他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若不是小姐提醒,他也沒法將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容貌五分像,氣質神韻卻是大變。
金鐵牛離開後,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祭月喝著茶,白羽站在她的身後,畫面寧靜又有些窒息。
「我拿了你的令牌,你不搶。」
「我頂著你的名字做事,你不問。」
「我利用你的人緣,你不理。」
「不搶不問不理,裝作不知道,你想做個活死人嗎?」說這些話的時候,祭月的聲音很平靜,如同朗讀一片沒有感情的句子。她甚至沒有回頭,對著半空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性情大變,但總有一天,我會查出來的。」
「你也不必掙扎,白羽就是白羽,該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有我在,他即使想死也不容易,何況還沒死,不過是借酒消愁想當個鴕鳥。」
「月牙族的金銀絲居然能落到一個走貨郎身上,這事可真稀奇。小事吧?還真是件小事。」
「你看這天氣,雨霽初晴,明天就該是個好天氣,三三兩兩的瘸腿小黃鼠也要出來蹦了。」
陵城皇宮,爛漫了整個春天的花朵競相破土,嬌弱的不堪一折的花骨朵昂著晶瑩的淚水在花叢間顫抖,不足一米的陽光落在地上照出一小片春意。
兩旁的桂花樹長出青女敕的葉子,蕭瑟的樹干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淬煉變得更加粗壯,結實,盤曲在一起,像一根根堅硬而充滿韌性的青筋。
一個墨色長發雍容的少年坐在樹下安靜得看書,然後抬起頭望著樹葉交疊間灰蒙蒙的天空。狐裘裹著少年單薄的身體,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清瘦小臉。
「又一年春了……」他微笑起來,手掌放在地上摩挲著手下潤濕的泥土,「我又大了一歲,你卻永遠二十八。」
「我一直努力得做一個賢君,你都看見的吧。如果有一天我守不住你讓我守的大漢,我就來找你,奈何橋邊,你一定要等我。」
他微微合上眼楮,有些疲憊得小憩,半響低低得喃喃自語,「沒有你在身邊,我真得很累……」
昭陽找到大漢天子的時候,他已經靠著桂樹睡著了。昭陽邁著小步悄悄走到他身邊,望著這個從小看到大的男人從男孩長得少年,從小鳥蛻變雛鷹,她一直為他高興又為他難過。又看了一夜的奏折,肯定又遇到煩心的事情。
每當這個時候小皇帝才會到這里尋找安寧。這里已經變成了一個院子,院子的名字就叫做祭月。小皇帝坐的地方就是當年祭將軍死去的地方,現在草長鶯飛再看不出當年鮮血滿地的樣子。
「皇上……」昭陽輕輕喊了一聲,看著少年疲憊的黑眼圈心疼得說不下去。算了,讓他再多睡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