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撕裂的痛,全身上下骨骼就像被打散似的疼痛不已。
蘇禍水睜開眼楮,不適地輕喃出聲,坐起來,身上的被子如水滑落。身子一僵,隨即感到不對勁,垂眸上下將自己打量一番,不由深吸口氣,美目也瞬間睜得老大。
全身上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如同花瓣一般四下分散,空氣里彌漫的麝香曖昧而輕佻……無一不在證明,這是與人歡愛過的痕跡。
瞄一眼身下的床單,點點紅梅艷麗旖旎,是她的處子血。
這初夜到底是送出去了,可對象到底是誰啊?努力地回想之前的事情,卻是沒多大的印象。
就連這男人長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楚,真是虧大了。偏偏她就記得自己說要暴了人家……
唉,都說酒後能亂性,這話果然不假,果然不假。
不只亂來,還把個男人暴了……她不只是潛意識的色啊!郁悶,就是色,也要記得人家的長相好不好?白吃了!對了,這死男人跑哪里去了?吃干抹淨就逃之夭夭?!
不對,是被吃干抹淨覺得沒臉見人跑了?連個照面也不給?真是的!
「水……兒……」正郁悶間,一道沉悶焦急的聲音響起,卻似乎被卡斷了線一般,不得呼吸。
愕然抬起眼,柳聞風就在身前三尺,怔怔地盯著她。「昨晚是你?」
「我……」柳聞風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就那樣傻傻看著她,眸中的痛苦深深埋沒,十指緊緊握起來。
「不是你。」就這一表情,蘇禍水就明白了大半。眸子一垂,淡然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換身衣服。」
「水兒……」驚愕的男人回神,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出去!」蘇禍水眼楮一眯,冷聲喝道。
柳聞風兩腿晃了晃,嘴唇煽了煽,慢慢轉身,大步走出這個小屋。
環顧四周,打量著棲身之所。這是一個很簡陋卻不失雅致的小屋,擺設簡單得只剩一桌一椅一床一櫃,卻打掃得干淨整潔,一絲不苟,簡潔而樸素。
蘇禍水跳下床,兩腿間的酸軟差點沒當場跪下地去。好在她蘇禍水也不是尋常人,定定神,深呼吸幾口氣,凝聚一點力量後,走到衣櫃那里,打開。
里面只有兩套男士衣服,純白色的書生裝,布料精致而細膩,是上乘的綢緞。衣服折疊得很整齊,還散發出一股陽光的味道,很是好聞。
看得出來,這屋子的主人也是一個雅致的人,就算長得不怎樣,有這品性,也不白讓她獻出初夜了。
勾了勾嘴角,穿上衣服,雖然過長了點,但挽了袖子褲擺,還算合身。將一頭長發用手指簡單梳了梳,用白色絲帶扎上,就出了門。
忽然發現,還是男裝穿得舒服,沒那麼復雜繁瑣,簡潔利落。
「水兒。」柳聞風站在外面,听到聲音抬起頭。
蘇禍水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竟也風度翩翩,于是點點頭,略過他而去︰「走吧。」
柳聞風默然,緊跟于上。
一路無語。
快到風滿樓的時候,柳聞風終于忍不住小聲開口︰「水兒,你生氣了?」
「你指的是什麼事情?」若說生氣,她有的是原因,只是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種。
「我追來了。」訥訥開口。
「我知道。」他是因為擔心嘛,其實並無過。
「那你……」柳聞風垂下眼楮,吞吞吐吐,話盤旋在嘴邊就是說不下去。
「我什麼?」蘇禍水霍然轉身,眸中如一汪清水,無波無瀾。
「你……」柳聞風雙手捏住衣角,話還是吐不出來。
「我明白了。」蘇禍水點點頭,「你想問的是,我昨天晚上都干了什麼是吧?」勾唇一笑,凜冽生寒,「誠如你所見,我出去和男人鬼混了。」
「水兒,我不是……」他霍然抬眼,觸到她的眼神,卻再也說不下去。
「說下去……怎麼不說了?」蘇禍水彎下了眉眼,信手折下路邊一枝綠葉,「我從來都不是個正經的女人,忽然發現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是吧?」
往他頭上一插,淡然一笑︰「終究我們還是不相同的兩路人,你自由了。」
「你什麼意思?」柳聞風聲音微微顫抖起來。
「就是你所想的意思。」蘇禍水轉身,大步往前走,「如今我家事已了,不需要人的保護了,你我約定就提前作廢了。」
「蘇禍水!」柳聞風緊走幾步,攔在她面前,低垂著眼楮,紅衣如血,「你忘了之前對我說的話?難道那只是戲言?為什麼?」
頓了頓,又道︰「沒有背叛,沒有出賣,你何以忘了諾言?才短短幾天,你便厭倦了我?」
好不容易答應接受他,滿心的歡喜的歡喜還沒有退去,就當頭被潑了一頭冷水……從相約感情到隨後的尚書府滅門,時間真是短啊,短得竟是連一點溫存的機會都不給。
「不是我,是你。」蘇禍水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我?」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搖頭,「沒有。」他怎麼會厭倦她呢?她不知道他昨晚是怎樣的瘋狂尋找,帶著怎樣的焦慮,愛已深入骨髓。
「你有。你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你在厭惡這樣的我。」蘇禍水輕笑,搖頭,「別急著否定,說你不介意,心頭的刺一旦埋下,遲早會劃得人遍體鱗傷。我已經怕死了受傷,與其這樣,還不如沒有開始,你好,我也好。」
柳聞風睜大眼楮,直愣愣地看著她,不語。
她說的並沒有錯,他無法坦坦蕩蕩地說自己不介意。在那樣親眼目睹愛人的背叛之後,沒有幾個男人不介意,他沒有那樣的胸襟,還沒有愛到完全可以接受她的花心和朝三暮四。
不是不愛,因為愛所以才在意,才會瘋狂地嫉妒。
所以這刺的確埋下了,他並不保證不會有被挑出來的一天。難道是他不夠愛她?可是分開,為何才提起心頭就已經一片濕淋地疼?
那麼地害怕失去,如果分開是最後的結局,他可以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後會無期。」蘇禍水拱拱手,繞道而去。
「水兒——」他喚住她,凝眸,「如果我說不在意呢?」
「你做不到。」蘇禍水嘲諷一笑,拐過前面的彎道,不見影子。
柳聞風聞言直愣愣地站著,僵在原地。
愛在心頭,不知如何開口。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于是找不到挽留的借口。
蘇禍水心下也是哀涼的吧,她其實是希望他留住她的腳步的,最終他還是做不到不介懷。于是,這一句賭氣的話,就成了事實。
拐過那個彎,確定他看不到她的臉了,方才停下步子,緊捂著胸口,那個地方隱隱地疼。閉上眼楮,深深呼吸。感情里誰失了心,誰就輸得最徹底。
她已經開始賠錢了。
「姐姐,姐姐,你的信。」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忽然響在耳際。
睜開眼楮,一個四五歲的扎著羊角辮的女女圭女圭手舉著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笑得很是開心地望著她。
「給我的?」疑惑,誰這麼無聊,派個小孩子當街送信?
肯定不是熟人,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的聯系方式,才不需要這麼麻煩的方法。
「嗯,一位漂亮的大哥哥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小女孩脆生生地說道,眸子晶亮如水。
漂亮的大哥哥?蘇禍水嘴角抽了抽。「那他現在在哪里?」
忍不住模模小女孩的腦袋,好可愛的女圭女圭,真萌。
小女孩搖搖頭︰「哥哥已經走了。」
「啊?」蘇禍水詫然。
「嗯,姐姐再見。」小女孩說著把信紙塞到她手里,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蘇禍水一頭霧水,還是將手上的信打開。上面一片雪白,只是非常鮮明地蓋上一個印章。
古樸繁復的花紋間雕著一個大大的「文」字,眼熟得奇怪。
忽然福至心頭,往懷里一掏,掏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依然是古樸繁復的花紋間雕著一個大大的「文」字,正反面相同——令牌歸還了,玉佩她可沒交出去。
「是他?」嘴角上扯,勾出一抹詭異的弧度,冷冷的神色渲染進了眸子,「或許我該稱呼你為,哥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明明她都不想報仇了,有人還傻傻撞上來……都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手中信紙狠狠一握,瑣碎的紙屑瞬間漫天飛舞,如同雪花一般飄了滿地。彈彈衣角,往風滿樓走去。先去洗個澡,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見這位貴客是吧?
還是越來客棧,還是那幅風騷的打扮。斜躺在軟榻上,長袍如水流淌,露出大片女乃白的胸脯,美目微眯,妖嬈極致。
蘇禍水忽然很想感慨一番,老爹的基因果然很好,生下來的娃男的俊女的俏,個個都是迷死人不償命的妖精。
老爹?想到這個人,心「錚」地一疼。于是也就沒什麼好臉色︰「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你來晚了。」歸海靖一斜睨著她,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無,卻抿著很愉悅的弧度。
「是的。」特意去洗個澡,還吃了飯,能不久嗎?你以為你是誰,偏要你等得不耐煩!本姑娘可不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愛怎的就怎的。「找我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歸海靖一笑著,徑自倒了杯茶,手一彈,一個精致的獨角杯連同茶水向她擲去。一連貫的動作行雲流水,柔中帶剛,剛中有柔,美得晃人眼球,這是一個極致的男人。
「哦,那我可沒這個時間。」歸海靖一知道她的身份,自然是知道她會功夫,于是她也就懶得遮遮掩掩,袖子一拂,穩穩接過那一杯茶,沒露出一滴來。抿一口,倒是好茶。
「呵呵呵。」歸海靖一目露欣賞,聞言開心地笑起來,「不要那麼絕情,好歹我們也是老相識了。」
「不好意思,我並不認為我們很熟悉。」蘇禍水將高腳杯放到桌面上,「如果實在沒有事,那恕本小姐不奉陪了。」
「慢著。」見到蘇禍水真的想走,歸海靖一忙喊道,「我找你來,的確有事。」
「有事應該找你的手下。」蘇禍水抱肩而笑,笑得涼薄,「我們的交情不深。」
歸海靖一拍拍腦袋,坐起身,一臉無奈︰「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可還記得當初你從我這里拿走雪蓮時候許下的承諾?」
「三日後隨你去南仁。」蘇禍水對自己的話從來都是印象深刻,「不過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那承諾也該就隨風消逝了吧?」
這個承諾,可是他們千方百計設下的圈套,讓她欠下的人情呢。反正時間已經過去了,她自是可以耍賴,畢竟她還是不習慣當人的棋子,這感覺不是一般的不舒服。
「不不不,我說的三日後,可沒說是哪個三日後。」歸海靖一笑得無賴,「你既然答應了,總該不會賴賬吧?貌似我听人說,你的信用度還是可以的。」
「是嗎?」這個信用度……說句很丟臉的話,這種事情她從來不放在心上。「你指的是哪個我?」蘇禍水還是蘇清雅?其實說穿了,她哪一個身份都沒有信用——除非她很感興趣。
「這有區別嘛?」歸海靖一抿嘴,笑得百花黯然失色,「還不都是你。」
「說的也是,都是我。」蘇禍水點點頭,清淺一笑。「如果我不打算履行這個諾言呢?」
「這可由不得你。」下一秒,歸海靖一已經來到她身側,低低笑著,「有沒有感覺到身子在發軟,提不起勁來?」
「你!」蘇禍水晃了晃身子,順勢把袖中淋濕一角的帕子塞得更里面,訝然開口,「你是怎麼下藥的?」
「你喝的茶水是碧月春,上好的碧月春配上這個屋子里的燻香,可會慢慢轉化為軟禁散。」歸海靖一攬著她的腰肢,很輕松地道。
「卑鄙。」蘇禍水憤憤罵道,手腳無力地窩在他懷里。
「非也非也,對付非常人就得用非常的手段。」歸海靖一眯眼,在她肩窩處擱上下巴,深深呼吸,「你身上的味道,真是好聞得很。」
「流氓,惡心。」蘇禍水嘴角扯起,眉目間滿是嘲諷。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還真能對自己妹妹下手?雖然說這層關系沒有點破,但兩人其實都心知肚明的吧?
「無妨,遲早你會發現本王的好的。」歸海靖一愉悅地笑著,朗聲道,「來人,備車,上路。」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