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 第833章 後越野時代

作者 ︰ 林阡

最淡定和最瘋狂,可否統一于一人身上?

可以,盟王林阡實現了。

只因為吟兒在鬼門關溜了一圈又轉回來,他就把身上的財物全都給送了人可都送人了,他倆怎麼辦!?

眼看著已經步入會寧縣境,阡決定不改原定計劃、繼續向楚風流找川芎,畢竟針灸術只能救急不救本……但一路上吟兒都因為這個不淡定的壯舉鄙視死他了……

還能怎麼辦?欲千金散盡還復來,唯有靠吟兒老本行

行軍打仗為人處世林阡要收她做徒弟,但雞鳴狗盜偷天換日……嘿,林阡得拜她作師父。

早幾年那個一听她說要偷金陵家橘子就低聲教訓「注意影響,你可是個盟主啊」的人,現在被她給徹徹底底帶壞了。拜師學藝親自出手,墮落到了這個地步……唉,吟兒重重嘆了口氣,還不是為了她的小命?!

「怎樣?」茶寮里,他順手牽羊式把一紈褲的錢袋拿來,遞給吟兒的同時笑問,「我的動作夠快吧?阿蠻?」

「去!」她本想夸他一番,听他戲謔她阿蠻,趕緊改口嘲諷,「沖你這麼鈍的身手,通緝令早就滿大街了!」

阡背著吟兒走半路再給她自己下來走片刻,會寧縣城很快就近在咫尺。城牆上零落貼著通緝令,有新有舊,有高有低。

「飛天大盜、玉面佛、金菩薩、羅剎王……賞金都好高啊……」吟兒仰頭一個勁地往上找,找哪一張貼得最高,忽看見兩張畫像並排在最上面,一男一女,煞是眼熟,看名字,是「黑寡婦」和「通天魔」,畫得倒是人模狗樣的,可是名字起得也忒驚悚了……

吟兒哇了一聲贊嘆,金國的畫師真是名不虛傳,能在通緝令上畫出個惟妙惟肖的林阡來,通天魔可不就是他!什麼飛天大盜根本是沈延,羅剎王是越野,玉面佛是穆子滕,金菩薩是越風了……那麼,黑寡婦……

「怎麼我成黑寡婦了!」吟兒氣躁,蹦上去就要揭榜。

林阡的通緝令,歷來只有楚風流敢貼。但楚風流在會寧縣如此張貼和宣傳,顯然不可能是為了抓他們,而只是為了向百姓警示,這些人的可怕與不可信,林阡心中暗暗吃驚,楚風流在他們到來之前就杜絕他們在百姓心中建立威信,手段何其高深也。

「黑寡婦!」這時路過的全都沖上來圍觀,現她正是畫中賞金萬兩的通緝犯,即刻都想來抓她歸案,可又怕她太難打,于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那轟動效應是瞬間的,差點把林阡給擠出去。

林阡急中生智,一把捂住吟兒的口︰「誰都別跟我搶!她是我先現的!賞金是我的!」立即就把那些人都喊定住、因見賞金有主而一哄而散。待一瞬之後他們意識到這個原來是通天魔再轉過身時,通天魔早把黑寡婦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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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黑寡婦……楚姑娘給人起綽號也不看人面子的。」吟兒攥緊了拳,忿忿在巷子里走。

「哈哈。」他看著吟兒那麼在意的神情,笑了起來,「可知道戴宗先生被你起戴高帽的心情了?」報應!

「也不知當地的婦人會否對小孩這樣講︰快吃飯,再不吃黑寡婦就要來吃你了!」她苦著臉,氣。

「哈哈哈哈,別管那麼多,咱倆來了就走,只是要川芎而已。」他挽著她的臂,「你是怎樣就怎樣,不必管他人看法。」

「哦……」她耷拉著腦袋,又難免好奇,「楚姑娘怎麼了,為何也要川芎?」

「川芎本是女子調養之要藥。試想楚將軍從十七八歲開始,就不停地奔波操勞于前線後方,難免要落下一身的病。」林阡語帶一絲敬佩,「當年紅襖寨與大王爺的最後一戰,她便是抱病打的。據說是剛把大王爺救回去,她便倒下了,還流失了一個不足三月的孩子。都是陳年舊事了。」

「啊……」吟兒听得震驚,「若是這樣,大王爺他,為何還不要楚姑娘了?應該更加疼惜她才對。」

「想來是他覺得配不上。」林阡嘆了一聲,心知泰安紅襖寨一役,必是完顏君附揮之不去的一個心結。那一役,他不僅丟了體面與榮耀,更輸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真不明白。唉,所幸楚姑娘還有二王爺疼她……」吟兒輕聲說的同時,低下頭來,眼圈一紅,「嗯……」欲言又止。

林阡知她要說什麼,輕籠吟兒肩,微笑︰「你這位二哥,雖說打仗二流,疼起人來,卻教人自愧不如。只因為楚將軍需要,他二話不說,就掃蕩了會寧境內所有藥鋪。」她听他說出二哥這個稱謂,知他已看穿她心理活動。

「我這種身世,雖然很希望你們開心歡喜地生活在一起、不打仗改成其樂融融唱歌跳舞……但說實話,明知道那些是不可能的。當誰都不能對誰臣服的時候,就只能決一死戰。」吟兒攥緊了林阡衣袖,「可是,無論是雲藍師父,還是單行紫雨,或是瀚抒越風,甚至整個盟軍……這些感情上的籌碼,全都擺在你對立面過,還是被你一並壓倒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比誰都重……這一次關系到家國,比以前抉擇要難,我只能對自己說,就當川東之戰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或者說昨夜已經死了,這條命是你林阡給的。如此,才好過些。像二哥說的那樣,我走這條路,都是我自己自找……只要能站在你的身邊就好,哪怕我什麼建樹都沒有。」

「能站在我的身邊,已經是你最大的建樹。」他淡然一笑,听她講完心里話,點頭允諾,「吟兒,他們如今,也不純粹是我的仇敵。你是我的女人,你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若然沖突、必將你考慮于,若然俘虜、也必先听取你意見。我也希望,戰爭和血腥能少些。」

「是了,早些將他們視作家人,戰勝得也可以快一些。」吟兒微笑想,聯盟什麼都好,就是金宋不容的原則不好,若然金國公主嫁給林阡,不也從根本上預示著兩國可以融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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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隴陝金宋的戰史,吟兒也全然連貫了起來。

二十三年前,因她的母親柳月慘死,完顏永璉封劍離去、不願再涉足半步。自那以後,整片隴陝,都曾屬越野山寨輝煌,這種輝煌,沉澱在越野與沈絮如十幾年的夫唱婦隨里,羨煞旁人。

可惜從慶元二年開始,越野背義軍而與蘇降雪勾結,逐漸走上不歸之路,到嘉泰二年,已完全被她的大哥二哥夾擊迫出陝西境內,流落隴右定西。

那時,林阡正巧穩定南宋戰局,為救越野性命與基業,巧然安插單行、呂之陽、海逐浪、向清風前來隴右,欲同越野形成掎角之勢。林阡本意是要救越野于危難,奈何被金人斥為跨境抄掠,引起越野誤解猜忌,加之蘇郭將吟兒擄去,越野心中有鬼,便不免與林阡疏離。之後,因金北前十苦苦相逼,越野地盤銳減,卻看渭源隴西兵力充沛,而心生掠奪吞並之感。于是,誘呂之陽、單行先後叛變。

然而天不遂人願,屢屢失敗使越野心理日趨不平,其身邊諸如蘇慕梓章邈等小人密布,亦不可避免將他推向險詐。韜晦多年終于暴露機謀,鳳簫吟在其中也自然功不可沒。林阡初衷完全被扭曲,一場救援急劇轉成內戰,個中道理誰能說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慕梓引狼入室,洪瀚抒反客為主,更迫得多方戰勢完全繃緊,林阡對定西,亦從最先的袖手,成為步步取代。

吟兒心里清楚,現在的林阡,已經對外宣稱他要定定西了。他沒有否認他現在就是來收越野山寨的,因他認清楚了越野沒有資格引領抗金的義軍。游仗劍和肖憶,其實是林阡最後的通融,和越野最大的機會,可惜越野沒有珍惜。

然而林阡的種種作為,表面看來又那麼像他真的就是個掠奪者安穩了南宋還不罷休,還要騷擾和侵吞隴陝……

沒錯,不僅要隴,還會得陝。越野山寨的所有人馬,都希望回到當年的格局與地盤。林阡既來收服他們,便需同時承負起他們的希冀幫他們回到陝西老家去。

而另一方面,抗金聯盟,也不可否認腳步不能局限于宋境以內。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對宋人來說無可厚非。宋人覺得這些國土都還是他們的,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收復失地,所以抗金聯盟理應遍布金宋。要將金王朝整體包圍,務必形成西有越野山寨東有紅襖寨的格局……回到完顏永璉出現之前的如火如荼,這一切的一切,或可謂之曰「恢復原狀」。

故,林阡得越野山寨而向陝西擴張勢在必行,未來與山東紅襖寨的融合也箭在弦上。但對金人來說,這就是徹頭徹尾的侵略。既然被侵略,當然要捍衛。注定了她的親人們不會投降、不可能和解,他們都是金朝的王孫貴族,骨子里流著完顏氏的血。

她卻記得他的原則,深知他的為人,相信他的魄力,認識他至今已滿七年,七年的風雲戰路他從來都盡他所能在克制飲恨刀戰念,盡一切努力達到最少的後患、最小的犧牲、最平衡的大局,也殺人,也有罪,也承擔罵聲,也確實不可能于誰都正義,但他無愧于心,更從不曾有負于她。

正因如此,吟兒早已決定,拋開那些陌生的骨肉親情,做他征戰天下並肩一生的女人。盡管在拋棄的第一刻起,她就要負起數典忘祖的惡名。那便擔負吧,宋王朝忌林阡,金王朝忌她,很配啊。其余人,就全當她是禍水也無妨,世上好人那麼多,壞人總要有人做,阡雖然有當壞人的潛質,可她舍不得,還是她來做吧。

若真如此,可算有了些許建樹了。吟兒心里漾著一絲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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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到正月初一的會寧縣內,林阡與重返金營的陳鑄巧遇街頭,才知越野死于沈絮如之瀟湘竹事,嘆息這一代雄主竟如此落幕之際,不免要追問陳鑄越野葬于何處,得到的答復更加驚人,「王冕之割了越野的頭顱,帶峴坪當地人馬對天驕大人投誠。」

「王冕之?!」阡吟皆驚,王冕之?不是越野眾叛親離後還誓死效忠的人嗎,不是越野在最後關頭最看重的人嗎?

「唉,你們或許想不到,越野的最後一個追隨者,只不過是要提著他的頭顱,到我們這里投降請功罷了。」陳鑄帶著過來人的語氣說。

「如此,峴坪已落在軒轅九燁手上。」林阡點頭。

「定西十五城,八分在你手,三分洪瀚抒,兩分穆子滕,一分蘇慕梓,一分天驕大人。」陳鑄說。

那八分,原是榆中、上梁、高崖清水驛、亂溝下莊、白碌下陰山、葉碾城、石峽灣、陽陰河,洪瀚抒,得夏官營、紅柳、彭灣,穆子滕居御風營、韋營,蘇氏佔天池峽,軒轅收峴坪。

隴陝境界,終在這嘉泰四年伊始,進入了後越野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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