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旁邊小聲說著話,忽然旁邊一人說話了︰「你們是外邊來的小哥兒吧?嘿嘿,這也難怪,陳老九雖然玩蟲有一手,可也就在蟲街上有點名氣……」
嗯?林南一听這人話里有話,當下也沒有辯駁,只含糊著應了一聲,便繼續听那人說話。那人見眼前幾個穿戴光鮮的後生向自己投來問詢的目光,登時來了勁頭,不緊不慢地晃著腦袋說道︰「為什麼說你們第一次來呢?就是因為你們連陳老九都不認識,只要你們來過蟲街,必然就听過陳老九的名號。我剛才听你們猜,說這兩位公子是來拆店面,毀生計的……嘿嘿,你們去這蟲街上打听打听,別的不敢說,四九城的地面上,論斗蟲,能斗得過陳老九的人,怕還沒生出來呢!」
另外一個人聞言哼了一聲︰「你少吹乎,陳老九也就在南城算得上一號,北城的錢麻子,東城的顧老四,西城的端平郡王,這都是白給的?」
原先那人听了也哼了一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魏三啊,說別的哥哥可能說不過你,可要說起蟲來,你可就白給了。錢麻子玩蛐蛐不假,但最拿手的是斗雞斗狗,雖然錢陳二人沒有斗過,但錢麻子一定不是陳老九的對手。東城的顧老四就不說了,兩場都敗了。至于西城的郡王爺……嘿嘿,這個……大家伙心照不宣就是了……總之,論斗蛐蛐兒,京城地界就數陳老九!」
林南在旁邊听這人說了半天,拿眼看了看八仙桌旁邊的那老者,心中觀感頓時改變了一些。看起來其貌不揚的一個人,竟然還有這般本事,姑且不論這本事到底是正道還是偏門,能在一條道上走得這麼遠,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只听旁邊那人繼續說道︰「就憑這兩個羊貨,想拆陳老九的招牌?嘿嘿,做夢啊!小哥兒,看來你是不知道的,這兩位不知道是哪個府里的少爺,上個月第一次來蟲街耍,听了陳老九的名聲,回去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只蟲兒來,指名要和陳老九斗一場。陳老九是什麼人,隨便來個人就肯接招的?開始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後來對方把賭金定在了二十兩,陳老九這才同意斗上一局。」
斗蛐蛐兒有慣例,新添上來的蟲兒,剛開始賭斗一般都是小賭怡情,玩玩罷了,但若是贏上幾次之後,身價便看漲了,這時候賭金也會增加。陳老九手里的蟲兒都是精挑細選來的,最差的都是大將軍。加上陳老九這塊金字招牌,從他手里出去的蟲兒,少說一只也得值五兩銀子。若是上品的將軍,元帥,甚至蟲皇級別的蟲兒,那價格就要翻上幾倍不止了。
蛐蛐兒又叫百日蟲,意思是只能活大概百十來天,一生中最好的時光也就那麼幾十天,斗期特別短,所以上好的蛐蛐特別難找,價格自然也就貴。尋常一只將軍級別的蛐蛐兒的身價銀子,就足夠尋常人家過上一兩年了。陳老九的蛐蛐兒身子貴重,因此平日里少有放出來和人斗,前次這兩位小公子上門,賭金定下二十兩,便是蟲皇級別的蟲兒死了也值得了,因此陳老九才應了。
賭斗的結果不出所料,這兩位公子帶來的蟲兒被撕掉了一條腿,眼見著活不成了。陳老九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二十兩銀子入了帳,養的蟲兒身價也跟著漲了五兩銀子。可沒有想到的是,隔了不幾天,這兩位公子又來了。還是賭斗,賭金還是二十兩,陳老九自然又接了,結果依然如故,還是陳老九贏。
但等到對方第三次上門的時候,陳老九有些坐不住了。
古人玩蟲有三個境界︰一稱「留意于物」,如賈似道之流,玩蟲誤國;二稱「以娛為賭」,把斗蛐蛐兒作為賭博手段,這是「賈之流毒」;三稱「寓意于物」,此為最高境界,多文人雅士所為。「听其鳴,可以忘倦;觀其斗,可以怡情。」古人認為只有後者才能使斗蛐蛐兒成為陶冶情趣、修身養性的娛樂。
陳老九是玩蟲兒的,可以說是「以娛為賭」,但他是靠這個吃飯的,所以雖說有點不務正業,但能靠這個養家糊口,也還算不錯。但玩蟲兒的人,可不都是像陳老九這樣的。因為賭蟲家道破落的人有的是,結仇的人也有的是……因此陳老九平日少有和人賭斗,一般都是選了上好的蟲兒來養,賣給別人去斗。
此番這兩位公子三番四次地前來約戰,陳老九便有些忐忑了。若是他們年齡大點,陳老九也不至于這麼擔心,怕就怕這是哪個府上不曉事的公子爺,拿了銀子往蟲街上耍來,看這樣子像是入了迷,萬一家里的人追查起來,不論如何,陳老九都得有麻煩上身。就算家里的人不追查,老被這兩位公子這麼盯著,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但陳老九擔心是擔心,人家到了地頭上了,指名道姓要賭斗,先前幾戰已經接了,若是這次不接,那陳老九就是認栽了,以後蟲街上陳老九這張招牌就算砸了,一文不值。不管什麼原因,行里就是這個規矩。所以盡管陳老九不情不願,但連場約戰,他不得不接,因為你得給人家找回場子的機會!
今天這兩位公子又來了,算一算,一個多月下來,這兩位公子已經是第五次到了蟲街上了……
林南听完了旁邊那人的介紹,這才對事情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同時對這場賭斗也更增添了一絲興趣。連續斗了四次了,那第五次雙方拿出來的蟲兒一定更加厲害,斗起來也應該更精彩好看。況且雙方是何身份,有何糾葛,那都與自己無關,自己不過是路過看個熱鬧,也不必操心那許多閑事。
正這般想著,人群忽然變得安靜下來,林南忙朝里面看去。只見雙方都押了賭注,水牌上寫著數字,旁邊有押寶的,也記在水牌上頭。此刻八仙桌上擺了一只斗盆兒,賭斗雙方將手中的罐子慢慢地湊得近了,緩緩地掀開了蓋子,頓時清脆的蟲鳴傳了出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