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嫡女 第一百十八章 進塔【手打】

作者 ︰ 顏新

從國宴上退下來的時候,百里流觴神情很是落寞,他原本就是一個沉寂的人,但是今天格外的沉寂,幾乎整個人是悄無聲息的那樣。

百里流觴還是在想著鳳血歌在宴會上說的那一句話,有人逃出升天,有人輪為生祭。鳳血歌這個人從來都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所以他的話應該是一種警告,剛剛在宴會上,他說的倒是那樣的篤定,怎麼不叫人有些擔憂。

他終歸還是怕的。

百里紹宇心情不算大好,在宴會上喝了不少的酒,醉得厲害,幾乎是連路都走不了,索性這驛館離皇宮也不算是大遠,且還有著馬車,自然也無需走上多少路。

百里流觴是扶著百里紹宇進了驛館的大門,一路扶著百里紹宇他的房間。他讓宋珩在院子里頭等著他。等到他安頓好了人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瞧見的卻是宋珩同沈從墨站在院子之中說著話。

「這無雙城之中水產不錯,有一尾的櫻花魚很是不錯,就養在這千江,肉質細膩,吃上去的倒還有些淡淡的清香。」

沈從墨雖然不是使臣,卻也還是同宋珩他們一同住在驛館里頭,這驛館的空房間也多,蘇閔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反對來。沈從墨便也同自己那幾名護衛住了下來,這晚上的宋珩他們去參加了宮宴,沈從墨倒是在無雙城里頭走上了一圈,他的手腳倒也是利索,一下子便是打听了出來哪里東西好吃,回頭的時候還給宋珩帶了一些別致的北雍之中沒有的小點心,正念叨著今日晚膳這吃到一尾櫻花魚。

這櫻花魚是生長在千江里頭的,每年三月底到四月的時候櫻花翩飛,千江河邊又是遍植重重的櫻花,櫻花花謝的時候飄入千江河,有一種魚兒喜食花瓣,所以稱之為櫻花魚,每年三月底到四月中旬都是吃櫻花魚的最好時間。

沈從墨在酒樓里頭品了品,覺得這櫻花魚實在不錯。

「我明日等著你從塔中出來,我們便是一同去嘗嘗如何?」沈從墨小心翼翼地問著宋珩的意見,眼神之中有著一些期許。

他從酒樓里頭回來的比宋珩要早上一些,也就一直在院子里頭等著宋珩他們的回來,眼下瞧見宋珩好不容易從皇宮之中回來,他自然是要同宋珩說上一會話的。

「好。」宋珩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她眼的余光看了一眼站在百里紹宇房門口的百里流觴,「我同睿王殿下有些話要說,你可以先回房了。」

沈從墨看了一眼睿王殿下,他點了點頭,走了開去,但是這走了兩步之後,他又回過了頭,看了一眼那站在那里的睿王和宋珩一眼,宋珩看了他一眼,沈從墨有些訕訕地模了模鼻子之後走開了,他是曉得宋珩不喜歡這樣的。

「殿下還有旁的事情要交代麼?」

宋珩看著百里流觴,她不曉得百里流觴到底是有什麼事情要和她說的,其實也根本就沒有什麼可說的,明日闖塔她也已經是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你……」百里流觴看向宋珩,他其實很想問她一句,其實在她的心底之中已經做好了抉擇了。

「鳳血歌的話,是想要殿下懂得取舍,既然殿下已經做出了選擇,那便也無謂說些什麼了。」

宋珩看著百里流觴,鳳血歌的話她不是沒有听到,只是她自己清楚這根本就是沒有她選擇的余地。

「對于殿下之所說的那些,宋珩福薄,大約是同殿下無緣的。宋珩是個低俗的女子,求的也不算是很多,大約某一天能夠坦然地活在世上,無需顧及,無需思考地活著,這大約才是我所求的吧!」

沒有人每天都是心事重重地過著每一天,她也是不例外的,每天思考那麼多她也會覺得勞累,所以她不願意一輩子都這樣的生活。百里流觴他背負的東西太多,相形之下,取舍對于他來說就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他的性子是想要保全所有的東西,但是世間哪有什麼兩圈之法,有舍才能夠有得。什麼都想要保全,到頭來不過是什麼都不能保住罷了。

他既然想要闖入浮圖塔,那就是不計生死的,到現在這個時候才來計算會生還是會死,這又有什麼意思。她做的是認命,而到時候要做的,也就不過是听天由命。

「取舍,必定是有舍才能夠有得,殿下既然已經做下了這樣的選擇,那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無需顧及上旁的事情,只需勇往直前就成了。」宋珩緩緩地行了一個禮,「容臣先退下。」

魚和熊掌,從來都不能兼得,她能夠陪著百里流觴上浮圖塔不是自願原則,而是根本就沒有辦法的選擇之下,去浮圖塔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她沒有去,而百里流觴出了意外,獲罪的就是宋家滿門,這樣原本就不是平衡的賭注,她玩不起,上下百人的性命,她也賠不起。

要她怎麼去喜歡一個因為仁義,因為承諾會隨時讓自己或者是讓旁人陷入危險的人。

她做事一貫是先思考後行動的,所以她所選擇的,一貫都是和自己利益相關的,也可以稱之為她是一個自私的人,實際上這個世界上哪個人不算自私的。睿王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對象,但是卻不適合托付女子終身的人,可能人人都比女子要在他的心中重要一些,輕上一分,就足夠讓他放下而去護著比她更加重要一些的東西。

所以,她選擇沈從墨而非百里流觴,只因沈從墨是一個會將自己完整擺放在心尖的人。

百里流觴看著宋珩恭敬地朝著他行了一個禮,然後緩緩地離開,看著宋珩的背影,他突然覺得有一種很無力的感覺。

他第一次覺得他和宋珩之間的距離很遠,遠的幾乎讓他抓不住她。

或許,他是做錯了吧,百里流觴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他是那般的不確定,但是現在,他卻也無路可退。

「流觴,你現在還能夠回頭……」

百里紹宇歪歪地依靠著自己房門的口,他的臉色差到了極點,嘴角還有些液體,似乎剛剛吐過了一場,他的眼神還是有些微醉,但是還殘留著幾絲清明,他看向看著百里流觴,緩緩地說著,「你眼下,還真的能回頭。」

百里紹宇想到那個明媚的女子胭脂,他同胭脂之間才是真的半點可能也無了,但是流觴同宋珩之間還是有可能的,只要現在流觴什麼都不管不顧,不去那浮圖塔,他還是能夠解決眼前的困局。宋珩是個女子而已,女子生來就是應該被人呵護而不是站在人前供人仰仗的。

「太遲了……」

百里流觴悠悠地道了一聲,真的是太遲了,如果父皇沒有下那一道聖旨,或許一切都能夠有轉圜的余地,可現在,真的是半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了。宋珩這個人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無視聖旨將宋家滿門置于罪人的地步呢。

真的是太遲了……

百里流觴長長地嘆了一聲,這一切都太遲了一些。

百里紹宇也沉默著不做聲,只希望明日在浮圖塔之內不會有旁的橫枝末節生出,不然流觴只怕是要後悔萬分。

百里紹宇從袖子中抽出了帕子,擦了擦嘴,他今夜喝了那麼多的酒,原本以為自己醉得夠厲害了,但是這吐過之後,卻是越發的清醒了起來。

他淡淡道︰「本來這種時候,我這個當兄長的人是應該要陪著你一同喝兩杯酒解解悶,但是明日咱們都是要一同入了塔去的,這酒倒不如是留到明日咱們一同從塔中出來的時候再喝吧!」

到時候,不管是一醉解千愁也好,還是旁的什麼都好,他自然都是會奉陪的,而他自己也需要喝一些酒之後,這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時候才覺得能夠忘記過往,或許再過一些時日他便是會將現在這段日子所發生的事情忘記的干干淨淨的,重新回到當初那個能夠看淡事情的自己,流觴也是一樣的,再過一些時日,等到宋珩真的嫁給了沈從墨之後,想必他也就能夠真正地放下了吧。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聖藥。

晨曦剛剛從地平線上出現的時候,宋珩就已經是醒來了,她細細地梳洗了一番,她一晚上的睡眠不算是特別好,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夠睡得著,她也算是一個奇葩了。宋珩倒也沒有胡思亂想,只是想著在進入浮圖塔之後可能會遇上的一些事情,可能會遇上的一些陣法。

那個傳奇人物設下的陣法自然是不同的,光是看著那浮圖塔,宋珩就知道,今天肯定是有些凶險的。

她細細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所隨身攜帶的東西,她也是準備了一些東西,她有的是處子血,處子血也是可以破解一些陣法,但是卻不代表著處子鮮血就能夠在所有的陣法上適用,陣法有千萬種,她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還有很多。

今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從四更天開始整個無雙城之中就想起了鐘聲,那鐘聲悠長,一聲連著一聲,這是新帝登基會敲響的一百零八聲醒世鐘,一醒世人尊仰新帝,二醒朝臣輔佐新帝,三醒新帝憂民為國。

整個無雙城的人也早早地在四更天在第一聲鐘響之後就已經醒來的,大街上也已經有了喧嘩的聲音,新帝要在皇城的天壇之上登基,但是城中的百姓卻也還是要過日子的,沒有人因為登基而耽擱了自己的事情。

佐著那些鐘聲,宋珩仔細地檢查了一番自己東西,妥帖地收拾妥當放好之後,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她其實也是有些緊張的,只是慣了不息怒于色,不叫人看輕而已。

「阿珩,你可是醒了?」沈從墨的聲音在房門口響起,「我也不曉得你們大約是什麼時候要去浮圖塔的,所以就早早地起了床,我經過院子的時候已經瞧見睿王殿下在院子里頭練劍,所以特地來叫你一聲。」

宋珩上了前,上前去打開了房門。沈從墨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衣衫站在門外,在外頭的晨曦之中越發顯得精神奕奕,只是那眼眶下有著微微的疲憊青灰色,看起來倒像是一夜沒睡的結果,可他還是笑得比外頭那剛剛揚起的太陽燦爛多了,一點也不見疲憊。

「阿珩早。」沈從墨的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放了兩碗魚片粥還有兩個包子,兩樣小菜,他見宋珩已經梳洗妥當了,這才走進了房來,將盤子往著桌子上一放,「我從廚房拿了一些食物,我們在房中吃吧,吃完了再出去。」

沈從墨沒說自己折騰了一個晚上,只要這一閉上眼楮,他便是有些胡思亂想,這一想浮圖塔之中的凶險,二想宋珩要是進了塔之後可能會遇上的一些個意外,這樣一來,沈從墨倒是真的半點也是睡不著了。這一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他便是一個人踱進了廚房,煮了一些吃食,君子遠庖廚這事,在他的身上是半點都做不得準的,他從小也沒什麼愛好,一是鑄劍,二是常年照顧那癱瘓的叔叔,不然地也就會了一些,閑來無事的時候倒也會去廚房做一些吃食哄自己那叔叔用膳。

不過這盤子里頭的食物倒不是沈從墨做的,他去廚房的時候,廚子已經在做包子了,他怕宋珩吃不慣,方才煮了兩碗魚片粥和兩樣小菜。

「睿王殿下已經起了?」宋珩低聲問了一聲沈從墨,看起來百里流觴也是一樣對今日之事很是注重。

「恩,我來的時候,已經在院子里頭練劍了。」

沈從墨端著粥碗的動作微微一頓,其實,也不知道當不當說,他看睿王殿下那樣子,似乎不是一早起來練劍的,或許也是一夜未眠,至于這一夜未眠的緣故到底是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且也是不想知道。

「哦。」宋珩應了一聲,她坐了下來,這才粗粗地嘗了一口粥,她又抬起了頭來對著沈從墨緩緩道︰「你無需做到如此地步的。」

這粥一嘗就是能夠嘗得出來是北雍的做派,南嘉人做菜略微有些甜,之前在酒樓里頭吃過幾次,宋珩對于南嘉的飲食習慣多少也是清楚的,而北雍的做菜就強調另一個鮮字,這道魚粥也沒有旁的作料,就一點點的咸味兒,撒了一點香蔥,滴了幾滴香油。這不是南嘉的廚子會做出的味兒。

「無妨的,我閑著也是閑著,也就會做幾道而已,若是阿珩你想吃什麼細致的菜,我倒是不行了。」沈從墨笑笑道,「吃吧,粥涼了就覺得腥了。有些時候,我倒是希望阿珩你能夠多一些要求,那也是好的。」

沈從墨覺得宋珩這人太過無欲無求了,若是有些時候她能夠同自己再要求一些什麼,即便是要求過分了一些,至少還代表著心中到底還是有著自己的。這樣無欲無求的,反而讓他想要給些什麼,哪怕是自己摘下了星星送到她的手中,卻還是得不到她多大的反應,這樣受了挫折的人也就只有他罷了。

宋珩看了一眼沈從墨,他這說話也是一派認真的,她想了想道︰「若是你一會沒事,也無需在浮圖塔下等著,隨處逛逛,我想要買些東西回去給我娘和兄長,你去瞧瞧有什麼是南嘉有的,而我們北雍沒的……」

沈從墨听到宋珩這麼一說,急忙連連點頭,「那成,阿珩你盡管放心便成。」

這吃了早飯,宋珩便是提了破軍劍在手,走出了房門,百里紹宇同百里流觴已經站在院子里頭等著宋珩了。

百里紹宇一改之前幾日那沉悶,今日是倒也還算是清爽,仿佛昨夜的醉酒對他半點影響也無,他的手上拿著一把玲瓏剔透的玉扇,而百里流觴則是拿著破軍劍,他那一雙薄唇抿得緊緊的,那眼眸低低地垂著。

「已經準備好了?」百里流觴看了宋珩一眼,深深地,他想要多看一眼,卻是又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于她。

「恩。」宋珩點了點頭。

「睿王殿下!」

在他們三人準備出門的時候,沈從墨走上前了一步,百里流觴轉過了頭看著他,只見沈從墨微微地擰著眉頭︰「睿王殿下,我眼下將阿珩交托到你的手中,好好地交托到了你的手中,你可千萬要護著阿珩。若是阿珩有傷到了一根頭發,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像是眼下這般好相與的。」

沈從墨此刻的神情還是一貫的溫潤,但是那話語卻有著超乎尋常的嚴厲,他那一雙眸子幾乎是如炬地看著百里流觴,他一字一頓道︰「我這說得出,自然是做得到的。沈家雖然不才,到底還是有幾分的能耐。」

百里流觴看著沈從墨,他們相識也好多年了,沈從墨這人是一貫的淺薄一切,凡事也不會太過認真,可眼下他卻是用這樣嚴厲的話語來威脅著他,沈家從某個角度上可以稱之為北雍的半只臂膀,失去了宋家,那北雍必然會是大亂。

百里流觴點了點頭︰「她在,我在。」

即便是沈從墨不說,百里流觴也是會這樣覺得這樣做的,護著宋珩,這也是他要做的事情。

浮圖塔一貫是被視作南嘉的禁地,所以也從來都沒有人會踏足這塊禁地,它就靜靜地佇立在南嘉皇宮的旁的一側的高地上,這千江的岸邊。

岸邊有櫻花樹,也便植了大片的花,清一色的紅,眼下開的正艷,柔軟無比,春風吹過,蕩起一層又一層浪濤,听說曾經也有無數人闖過這浮圖塔,結果卻無一生還,連尸骨也找不到,看到這一大片紅的像是鮮血澆灌出來的鮮花,宋珩覺得上幾乎是能夠聞到腐骨的氣息。

浮圖塔沒有上鎖,也沒有人看守。

那塔門很是厚重,在百里流觴推開門的那時,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吱呀」聲,仿佛像是百年前那謀士建立起這浮圖塔的時候所發出的一聲輕笑聲。

門後空無一物,只有那盤旋而上的木梯,仿佛這塔不過就是一個稀松平常的塔而已,同他們登過的每一處都是沒有什麼差別的。

百里流觴原本是要走在第一位的,卻還是被宋珩輕輕隔開,她踏進了塔中,不等百里流觴開口,她的聲音已經沉穩地開口︰「還是我想來吧,若是有陣法在前,殿下只怕也是應付不來的。」

百里流觴默不作聲,他並沒有應了宋珩的聲走在她的身後,讓一個女子來庇佑,這從來都不是他的用意,百里紹宇唰地一下抖開自己手上的玉扇,嚴正以待。

待三人踏進塔中那一瞬間,那沉重的塔門一下子緊緊地關上,而這大門之處也一下子改變了,半點也沒有房門的影子,只有那一堵厚實的青石板牆面。百里紹宇不敢置信,他走到了那原本應該是那紅木大門的地兒用力地敲了兩敲,手下那沉重的手感告訴他,那真的是一堵厚實的牆面。

「怎會如此?」百里紹宇驚異地問著宋珩。

「這里,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設下了陣,讓人只能往上走,一旦走了上去之後,便是再也不會給一出回頭之路了。」宋珩淡淡地道,「誠如鳳血歌所說的那樣,這里頭,全部都是陣法,進入容易,出來卻是很難。」

宋珩說著,踩上了那看著幾乎快要被蛀空了的木樓梯,這沒走一步,便是發出一聲細小的聲響,「兩位殿下趕緊跟上,這樓梯大約很快也是要消失不見的。」

百里紹宇和百里流觴原本還要再打量一番這底樓的環境,听到宋珩這麼說了之後,趕緊地跟了上去,等到他們剛剛踏足到了二樓的時候,剛剛走過的那一截樓梯在他們的面前唰的一下消失不見了,再往下看一眼之後,那底下哪里是什麼底樓,根本就是一處懸崖峭壁,那幽深的以往不見底的模樣,光是看著,就叫人腿軟了。

而她們的面前,只有那一處延伸而上的樓梯,沒有半點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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