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滿倉覺得一種悲切從心底一直彌漫到腦際,他知道林依依的媽媽王校長不會再醒過來了,這不會因為林家父女倆的虔誠期待而改變。
手術室門上的紅燈,終于滅了。林依依一下子沖到門前,林敬堂也緊隨其後,梁滿倉已經靜靜的站在父女倆的身後,山一樣的準備給他們以依靠。
他要在第一時間給他們以安慰,盡管是微乎其微的,但他只能這麼去做。
疲憊的老院長在護士的攙扶下走出來,林依依不敢問,只是痴痴地望著老院長。
老院長握住林敬堂的手,林敬堂的心里一下涼了,他已經斷定出事情的結局了。
「林廠長,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節哀吧。」老院長的語氣低沉、壓抑,仿佛是在嗓子眼咕噥出來。
「我知道,謝謝你們全力搶救。」林敬堂身體晃了一下,還是穩定住情緒。梁滿倉在後面扶著林敬堂的肩,他感覺到這個讓人敬仰的勞模、廠長渾身都在顫抖。
「媽媽——」林依依已經撲倒在地,失聲痛哭。
林敬堂本來想王校長的後事一切從簡,沒有必要搞得太復雜,牽扯太多人的精力,大家還要積極地工作。
平江市教育委員會和平江市師範學校堅決不同意,王校長畢竟是教育界的名人,太簡單了會讓別的單位見了笑話。林依依也希望能隆重地送媽媽走,媽媽活著的時候一切都低調,如今也應該享受一次與她職位相稱的待遇,盡管這種享受老人家一無所知。
追悼會終于隆重地舉行,化工部的領導專程趕來了,市委、政府、人大、政協的一把手都來了,所有教育界的精英都來了,各個局、委,大型廠礦都獻了花圈。
梁滿倉這幾天一直處于緊張的忙碌之中,林家父女的飲食全部是他安排的,他還認真觀察著國營曙光橡膠廠來吊唁的每一個廠級領導的神情。
忙亂的日子終于過去,林敬堂一天都沒有休息,就匆匆忙忙去工作了,他說國營曙光橡膠廠的職代會8月1o號就要召開了,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安排。
林依依也沒有休息,她就身心俱疲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梁滿倉知道她是想通過忘我的工作來抵消自己內心的悲傷。
每當晚上,梁滿倉听到林依依房間里傳來的悲悲戚戚的啜泣聲,他的內心就無比的煎熬。他就想沖到看守所去,把那個家伙狠狠揍一頓,再讓他說出所有的秘密。
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那樣所有人會把他梁滿倉當成瘋子。
他必須制定一個計劃,阻止那些人進一步迫害林家父女,這不是一天就可以做到的,必須謹慎、周全地去運作。就像種莊稼,絕對沒有神奇肥料可以讓小苗一夜之間打下糧食,必須精耕細作才有真正的糧滿倉。
一連幾個「必須」促使他一夜沒有入眠,他滿腦子都是回憶、計劃,計劃再回憶,爭取沒有一點遺忘,爭取沒有一點紕漏。
第二天一早,梁滿倉準備好早飯,坐在一旁呆,他不知道林敬堂會不會答應他的請求,這是計劃的第一步,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林敬堂揉著紅腫的眼楮走出來,很是歉然地說︰「哎呀,昨晚趕稿子今天沒起來,還麻煩你燒飯。」
梁滿倉微笑著站起來︰「這點小事,都是應該的。」
林敬堂看著這個說話要比實際年齡穩重得多的小伙子,點了點頭。
林依依很快也過來吃飯了。
三個人靜靜地吃飯,突然梁滿倉說話了︰「林叔叔,我想周一到您的單位上班,您看能行嗎?」看著林敬堂驚訝的目光,他也覺出了過于唐突,馬上補充一句「臨時工就行,我想進保衛處。」
「嗯?」林敬堂的確有點驚訝,他自信自己沒有看錯人,梁滿倉不是那種欲求之先與之的有心機的人,但梁滿倉的請求還是讓他吃驚不小。
「去保衛處?」林敬堂很認真地注視著梁滿倉,「為什麼非要去保衛處?」
「我要保護你的安全!」梁滿倉月兌口而出,馬上感覺到失言了。
林敬堂笑了,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小伙樸素到了可愛。
林依依可不是這樣想,剛剛失去媽媽,他可害怕爸爸有任何閃失。
她小嘴一翹︰「我看行!滿倉前一段可是制止了一場大規模械斗的,人家可是雲山縣政府授予的‘新時代的好青年’啊。」
「哦?」這下林敬堂有點另眼相看了,「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梁滿倉把那一次事說一遍,當然沒有忘記回到房間把他的金燦燦的獎狀拿出來。
林敬堂臉上有一些滿意的笑容,這個憨乎乎的小伙子做事還是蠻縝密的,很有大局觀,倒是一個可造之材。
「這樣吧,滿倉,你是城市戶口又是高中畢業,還有這麼硬的稱號,進曙光廠也正常,但就是得先從大集體干起,等有了成績了或者趕上招工就可以轉正了。」
林敬堂的話一出口,梁滿倉就急忙點頭︰「行,行,能讓我去上班就行,但是我一定要到保衛處。」
「哈哈」林敬堂被他的執著逗樂了,這還是妻子走了以後第一次笑得這樣開心,「行,就保衛處。」
「滿倉,要成國營大企業的職工了,咱也得打扮打扮,今天是周日,一會兒我帶你上街,買幾身行頭。」林依依也笑得很開心,好像這個大腦袋的家伙一定會給爸爸以保護。
「對,咱們廠可是平江地面上第一大廠,有一個好形象也是很重要的,讓依依打扮一下你。」林敬堂親切地說。
梁滿倉也笑了,此時他的內心深處更加堅定了,多麼可愛、可敬的父女倆,他一定要保護他們。
「一會兒,我跟對門的蕭叔叔也打個招呼,他是咱們廠的副廠長,主管人事。」林敬堂接著說。
「蕭叔叔?咱們廠的?管人事的副廠長?」梁滿倉突然明白,蕭清寒為什麼會如此沉穩、老練了。
經過林依依策劃後的梁滿倉的確是換了一個人,他新理的分頭人顯得精神了許多,穿著一件灰色暗條的半袖襯衫,筆挺的筒褲,一雙尖頭皮鞋。
林依依又把家里好多年沒人騎的自行車推出來,梁滿倉收拾一下跟新的一樣,鳳凰加重,對自己正合適。
一切準備就緒,梁滿倉是意氣風跨上他的坐騎,趕往曙光橡膠廠的。在廠部大門口的整容鏡前,梁滿倉都感覺到自己風光的很,若是拍一張照片寄回家,全村保證掉一地眼珠。然而,他也知道,在這幾萬人的大廠里,他將面對的絕不是風光。
"8月1o日"這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
這注定不平凡的半個月啊。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