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香記 第四章 別院深深

作者 ︰ 瀾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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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雲煙濃,一只寒餃鴉撲閃著翅膀從一棵枯樹飛往另一棵更高一些的枯樹上。不管山外局勢如何,南山從來都是一個悠閑的地方,巍巍高山月兌盡春夏的研華,山頂已是一片素白,南山別院就在巍峨的終南山下。

噠噠的馬蹄聲從凜冽的西風中傳來,風雪中漸漸現出兩個黑影。書生勒馬佇立,抬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山峰,又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對身旁的黃衫女子說道︰「天快亮了,先到前邊村子歇歇」

阿瑤把許茹香的身子給扶正了些,道︰「何不直接到南山別院,把貨交了公子也省心一些」

書生微微一笑,黑夜中的風雪忽然間也有了溫暖的顏色,他頗為憐惜的說道︰「你不累嗎?」。

阿瑤心中一暖,輕輕搖頭。書生卻道︰「你不累,另一位肯定累了,可不能讓雇主覺得我們虐待貨物。」

兩人策馬繼續前行,不多時,山下的一個小村子就出現在二人的眼界。入村之前,書生解了許茹香身上的繩索,拿掉塞在她嘴里的破布,強行塞了一棵藥丸在她嘴里,又給她灌了一大口水。許茹香猛地咳嗽了幾聲,猛地發現自己的嗓子居然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書生面帶微笑,柔聲說道︰「為了避免你亂說話,只能暫時叫你閉嘴了,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我叫你永遠都無法再開口說話」說完,書生還溫柔的拍了拍許茹香的臉,傳說中的溫柔一刀也不過如此了。

許茹香被捆縛了一夜,渾身酸痛難當,好像這胳膊這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下馬就狠狠的摔在地上。阿瑤將她扶上馬,與書生牽馬進村。

村子里很少有外人進來,整個村子就只有一間客棧。客棧沒有名字,而且地方小得可憐,還不如許茹香的天香小廚地方大。

整個客棧只有三間房,樓下有一間大通鋪。書生要了兩間房,進了房間,書生不禁沒有再次將許茹香捆縛起來,還叫阿瑤給她涂了藥,讓身上的瘀傷看起來不那麼明顯。沒過多久,身兼店小二的掌櫃端了店里最好的食物進來。說是最好,其實也就是幾個皮較軟的饅頭大包和一只燒雞,雞還是掌櫃的今早剛殺了準備自己吃的,誰知一大早居然就來了三個出手闊綽的外來客,理所當然的把雞拿出來招待客人。

吃罷早飯之後,書生出去了一趟,留阿瑤在客棧看著許茹香。許茹香口不能言,想向人求救吧,又喊不出話來,況且客棧里就只有年過不惑的掌櫃與他徐娘半老的妻子,哪里是阿瑤的對手?如果此時那條藏著迷魂散的項鏈沒有掉就好了。

許茹香坐在床沿上,那支秘煉精鐵鑄造的發簪已經被書生收走了,現在手里沒有任何武器,阿瑤雖然沒有在她面前展示過武功,但習武之人有股旁人沒有的氣質,憑許茹香的那幾手三腳貓功夫,要從阿瑤手底下逃走,難度系數不是一般的高。

阿瑤從櫃子里居然翻出一個破了角的銅鏡,她把鏡子在桌子上擺好,然後從懷里模出來一把木梳。奔波了一夜,阿瑤的頭發有些散了,她散了發髻,三千青絲就像一個絲緞般的小瀑布,讓人情不自禁的湊近了去嗅一嗅她的發香。

阿瑤慢慢地梳理起自己的頭發,看著鏡中有些恍惚的臉,銀質面具在銅鏡中微微發黃。白皙的手指落在冰冷的面具邊緣,阿瑤的手薇薇有些顫抖,她的容貌自然是極美的,除了愛蒙面的白子妗和冰美人燕回雪,阿瑤是許茹香見過的最美的一個。白子妗妖嬈近狐,風流嫵媚不是尋常女兒能有的。燕回雪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冰冷潔白,好似冰雪中盛開的水蓮花。而阿瑤的美卻在她一雙秋水的眸子,和那半張始終不肯拿下的精致的銀質面具,有種神秘之感,讓人生出幻想,在那面具之下掩藏的會是怎樣的絕美容顏?

阿瑤將頭發挽起來,梳了一個江湖女兒最喜歡的流雲髻,插上一朵米粒般的小珍珠綴成的珠花,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現出來。她的手指再次落到面具上,眼里始終縈繞著一種哀愁。

看著阿瑤慢悠悠的梳著頭,許茹香也下意識的模了模自己蓬松的頭發,手指觸踫到帶著溫度的耳環,猛地想起蕭逸說起的解毒丹,就藏在耳環里。趁著阿瑤發呆之際,許茹香將一枚耳環取下,按下耳環上的小機關,一枚墨綠色的小藥丸從耳環里鑽出來。許茹香大為驚喜,趕緊將這解毒丹放入口中,然後將耳環戴上。

阿瑤收拾起哀傷的情緒,忽然轉過頭來,以一種冰冷的命令的口吻說道︰「過來」

許茹香有些疑惑,她拖著還有些酸痛的雙腿慢慢地走了過去。

「坐下」阿瑤用力的把她按到凳子上。許茹香微微一驚,這是做什麼?不會是給她梳頭吧?

沒想到阿瑤真給她梳起頭來。

阿瑤的手很白,不過手指因握慣了劍的緣故,微微有些粗糙,但這仍然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阿瑤梳頭的技術明顯比許茹香要高得多,很快就將許茹香的頭發盤起來,梳了一個許茹香從來沒有嘗試過的靈蛇髻。許茹香感到十分意外,這算什麼?準備把她買了嗎?

頭發梳好後,阿瑤又從包袱里翻出來一件鮮艷的絳紅衣裳,扔給許茹香,道︰「把衣服換上。」

許茹香皺著眉,看來書生是準備在這里交貨了,所以才叫她打扮得光鮮一點好買個好價錢?許茹香很想問問他們到底準備把她怎麼樣,奈何解毒丹的藥效還未發揮,她還問不出來。

許茹香看桌上還有一杯未喝完的水,便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寫到︰「你們要賣掉我?」

「你這麼說也可以,勸你還是老實點,我家公子可是說撕票就撕票的,誰的面子也不會給」

許茹香不禁色面,又沾了水寫到︰「你們要把我賣給誰?」

阿瑤微微一笑,許茹香還未見她笑過,阿瑤一笑,許茹香心里就陣陣發涼。阿瑤道︰「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南山下的靜謐村莊似乎與世隔絕,北方戰火連連,這里還是一片安詳。入冬之後,村民們依然早起,三五成群在客棧邊的茶館里喝碗早茶,扯一些閑話,也有勤快的人三三兩兩的邀約著同去南山里伐兩捆柴火,然後再到茶館里加入每日早間的茶話。

等書生回來的時候,已接近晌午。他站在門口朝屋內看了看,並沒有進來,然後將阿瑤叫到門口說話。房間里的窗戶是虛掩著的,趁他們說話的時候,許茹香慢慢地向窗戶靠去。阿瑤背對著房間,書生也似乎沒有注意到她,許茹香輕輕地打開了窗戶,迅速的跳了下去。

客棧二樓與地面只有三米左右距離,且地面較軟,村子里的路並沒有鋪石板,許茹香又學過幾天功夫,跳下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許茹香選擇了一個人多的方向,瘋狂的往前跑去。

書生微微抬頭,朝開啟的窗戶看了一眼,不急不緩的走到窗口,看著許茹香一路飛逃的方向正是南山別院那邊。阿瑤問道︰「公子,我們要不要追一追?」

書生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突然將阿瑤橫抱起來,阿瑤驀地驚呼,書生輕輕咬著她的嘴唇,笑道︰「追什麼?不如留點力氣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昨天被那蠢女人打擾,本公子還沒盡興呢」說著,書生就關上了窗戶,又將房門扣緊,繼續昨日未做完的事情。

書生居然沒有追上來,這令許茹香非常奇怪,不過她不敢停下,拼命的往前跑。眼見就要跑到村口,許茹香再次回頭,還是未見書生的影子,許茹香疑竇重重,轉進一個小巷,卻見一男一女牽著馬兒朝這邊徐徐走來。許茹香驚詫的叫了起來——「趙公子」

居然在這里遇見趙慕楓,許茹香驚奇萬分,但不管怎樣,在這里看見趙慕楓總比看見書生要好得多。

趙慕楓身邊還有一個鵝蛋臉的美貌女子,看年歲不過雙十,披著白狐輕裘,穿一襲水綠色的衣裳。那女子身材高挑,右手隨意的搭在趙慕楓的肩上,撥弄著他的頭發,嫵媚笑道︰「小楓,這又是你在哪里勾搭的小美人?居然都找到這里來了,真是不容易呀」

「別胡說,只是一個普通朋友罷了」說著,趙慕楓就走上前來,果真如普通朋友那般關心的問候一聲,「許姑娘,你怎麼會這里?」

許茹香急道︰「我是逃出來的,有人綁架我」

趙慕楓微微色變,他打量許茹香稍許,見她容顏憔悴,鬢發散亂,臉上還有一道細小的疤痕,此等模樣不由得教人憐惜。「在此不遠處有個別院是我趙家的產業,姑娘若不嫌棄,就先到別院里稍作休息,我再派人到長安聯系姑娘的家人,讓他們來接你回去」

能這樣當然最好了,許茹香哪里還會嫌棄,感激萬分的說道︰「謝謝你趙公子」

鵝蛋臉的美貌女子眼楮不停地在趙慕楓和許茹香身上掃來掃去,笑眯眯的說道︰「許姑娘?是錢塘縣的許姑娘嗎?」。並不因許茹香遭遇綁架之事而有所憐憫。

「不是,是長安城的許姑娘。二姐,你可以寫信給柳鈺了,這位許姑娘正是柳大善人的遠房表妹,不管你要多少銀子,相信柳鈺都會出的。」趙慕楓說得甚是正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要以許茹香為挾向柳鈺要銀子

這女子正是趙慕楓的二姐趙慕雪,趙慕雪輕啐道︰「去,誰稀罕他那幾個臭錢?」說著又對許茹香莞爾一笑,「別听他胡說,許家妹妹與我走吧,不要理他」

趙慕雪走過來,熱情的挽起許茹香的手,朝趙慕楓吐了吐舌頭,然後又轉過頭來對許茹香說道︰「我是小楓的二姐,在這南山之下,只要你報趙家二姑娘的名號,保管誰也不敢來欺負你。」說著趙慕雪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許茹香微微屈膝行禮,道︰「二姑娘你好。」

趙慕楓看了看天,不冷不熱的催道︰「我們得快些回去,六叔今日會來。」

「知道,別催啊」趙慕雪不耐煩道,和許茹香說話時就要溫柔許多,「許家妹妹,你與我同騎一匹馬吧你會騎馬嗎?」。

許茹香微微搖頭,她還沒機會學騎馬呢

「不會沒關系,很簡單的,我扶你上馬……」趙慕雪是個熱心腸,模樣又生得好看,許茹香想不與她親近些都很難。

許茹香回望來時的路,書生不可能沒發現她已經逃掉了,他為什麼不追來?許茹香帶著疑惑,隨趙氏姐弟往村外行去。

南山別院在半山腰,站在山上回頭眺望,能看見先前的那個小村莊就在漏斗狀的山谷間。南山別院依山而建,莊子不大,有春夏秋冬四間院子,其中春意落英水榭佔著一個小湖,面積要比其他院子都大,其次是南邊的流雲館。趙慕楓住紅葉居,往北就是蒼雪園,也就是趙慕雪的院子。

趙氏姐弟回到南山別院後,找了個侍女將許茹香暫時安頓到蒼雪園,然後就往落英水榭去了。落英水榭原本是為趙家主母也就是趙慕楓的老媽修建的,但修好之後趙夫人從來沒有來過別院,漸漸地落英水榭也就成了趙氏商行重要成員商議要事之地。

因為北方各地積壓的貨物問題,趙慕雪只在南山別院呆了三天,就匆匆離開了。趙慕楓近段時間也十分忙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

自從許茹香進了南山別院後,似乎就被人遺忘了,有侍女負責每日送來精致的食物和好看的衣裳,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但就是無人告訴她長安的情況,當然更不會有人來接她了。許茹香托蒼雪園的大丫鬟碧桃去紅葉居問過兩次,兩次都沒有回音,許茹香暗暗著急,想自己去找趙慕楓,可蒼雪園的護院就是不讓許茹香出門,說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希望她不要在南山別院亂走,許茹香只得氣沖沖的回房。

又過了兩日,許茹香又要到紅葉居去,護院們當然不會讓她出門,許茹香當即大怒︰「你們這算什麼?囚禁我?我要見趙慕楓」

護院對許茹香的怒罵聲充耳不聞,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只要許茹香往前一步,他們就會立即持刀阻擋。許茹香怒火直沖,也管不了許多,一把分開擋在身前的交錯的兩柄長刀,就往前沖去,護院再來阻攔,她就用拳頭招呼。自從離開錢塘後,她就很少打架,不過拳法並未生疏,蕭逸還教了她幾招簡單的擒拿手,只要不遇上江湖高手,自保還是足夠的。

南山別院的護院都是趙家精挑細選的練家子好手,許茹香勉強能對付一個,但看護蒼雪園大門的護院共有四個,三兩下就把許茹香強行送回到蒼雪園內。

「你們不讓出去可以,告訴趙慕楓,讓他最好再準備一副棺材,把我埋在這里,這樣我永遠都不可能再走了」

許茹香說的不是氣話,回到房間之後,她就開始絕食。她算是想明白了,書生為什麼要帶她到這里來?為什麼看到她逃跑卻不追上來?他們就是等著她逃跑哩,這樣就可以順其自然的遇到從外歸來的趙氏姐弟,然後毫無戒備的走進南山別院這間囚籠許茹香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又有什麼地方值得他這樣做?

拳頭般大小的紫金爐里香煙裊裊,整個屋子都彌漫著木樨香的味道,屋外寒意濃濃,屋內卻十分溫暖。不得不說趙家人真的很會享受,能想到在地板下開個夾層的法子,冬天的時候在夾層里攏上地火,就算光腳踩在地板上也不會著涼。

此時,許茹香就躺在地上,默默地念著蕭逸的名字,離開長安差不多快半個月了,為什麼他還沒有找來,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嗎?我不在,他就不著急麼?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蕭逸啊,你快點來接我回去吧……

許茹香的眼界有些模糊,肚子餓得早已失去了知覺,渾身提不起半點力氣,她就這麼躺在地上,連水都懶得喝了,她不相信趙慕楓會讓她餓死,不然又怎會大費周章的把她弄到這里來?

許茹香已經餓了兩天,每當碧桃端來美味可口的食物擺在面前,她都忍不住要把它吃個精光,可她必須要忍住,至少也要見一見這里的主人吧,好弄清楚一些事情

又是一天過去了,許茹香不禁會想,自己會不會就這樣餓死?萬一趙慕楓始終不來怎麼辦?要是有蕭逸那樣的武功就好了,走到哪兒也不怕受人欺負,也不會受困于此,連一點反擊之力也沒有

碧桃又送飯來了,許茹香餓得幾近癱瘓。真的要這麼窩囊的餓死嗎?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許茹香慢慢地閉上眼楮,兩行清淚緩緩流下,為什麼自己就不能聰明一點想個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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