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遠氣勢洶洶，可一見了蘇姍模糊著惺忪睡眼，在他眼前一霎不霎地叫板上時，他頓時蔫氣如氣球。
「對不起。」他深深道。
話才出口，別說蘇姍傻了眼，連他自己都呆了一怔。千言萬語，竟只化作了這三個字。
他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而且做的比較……他不好承認，自己卑劣了。就算是有一萬個理由，他們該受他這一擊，但是對她，確實是過分了。
其實，在對別人那里他覺得不過分的，一點都不。母親拋下了他，母愛全給了童安娜。他懲罰他們，沒必要對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動手指，最好的方式就是父債子還，沒有兒子就女兒好了。
這麼些年，他潛在張滿身邊卻一直沒有動手，不是他沒有下手的機會，而是他始終覺得情債須得情緣來還。他一直在等，等著童安娜與張滿的矛盾、裂痕。
經濟上，他如果要制裁他們，隨便找個稅務漏洞什麼的，他相信以寧遠的法務團隊，絕對早就把那個遠在南方的皮鞋大亨給坑掉了。
寧遠一直沒有參和進來，父親的原因也是其一。小時候父親恨母親，說他母親的只有壞話，可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父親不說壞話了，也不讓他恨了。他提替報仇什麼的，甚至還跟他急茆。
父親態度的改變之大他無法理解，但是，有些執念他卻放不下了。
這執著，就如同對姍姍的堅持一樣，始終是放不開手。
「你對不起我什麼？你沒有對不起我。」
這時候，蘇姍似乎是看膩了他的偽弱，涼涼地話飄進了他的耳朵。
這話有些傷人，她為了朋友就寧願否定他？寧致遠很想嚷回去，我是沒有對不起你，我哪里對不起你了？但是，他終究還是忍掉了。女人不是用來斗嘴的，女人是拿來疼的。他既然決心回來面對她了，那麼，她所有的責難他就應該全部承受下來。
他伸手攬了她，心貼著心靠著她，不想與她爭辯，就只能听著她的心跳聲慰慰相思之苦。就算她恨他入骨，他也忘不掉，在他北行之前，她才剛把自己給了他。他轉眼的所作所為，就算于理無虧，他也想跟她道一次歉蚊。
蘇姍擱在他的肩膀上並不排斥，他很欣慰。
她軟軟地吐著氣，就如同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放心地傍著他，躲掉風風雨雨。
可是，終究這風雨太猛烈了些，連他都刮到了，她又怎能安穩呢。
她說︰「寧致遠你知道嗎？也許你恨了這麼多年的人，其實還是你的恩人。」
他驀地心沉，誰又讓她替那些人說好話了？
「是不是仇人不知道，恩人是一定算不上的。」他說，「就像周予揚吧，我不在的這些天他一定照顧得你很好吧，你會把他當恩人嗎？」
腦子頓時清明，她沒想到，他在這時候竟能分析得這麼準確。周予揚確實好，但是好在他太狡猾了。她也是猜到了一二的。怎麼會在這麼巧？剛好他給她捅婁子的時候，他就急急地佔據了他的位置。
那廝應該是早就清了了寧致遠有了什麼異常的行動的，所以照顧著她的心情，溫柔得一塌糊涂。可是，她就從沒從他口中听一句安慰的話過。他只是一味地索求他想要的愛戀。
她倒是寧願見著寧致遠這麼直直白白地跟她扯些沒良心的話，至少真實。
她原本是準備了許多話想要反駁寧致遠的，這下反倒是噎住了。他說的沒錯，她不能把臨危扶濟的人當恩人看，那麼，就算告訴了寧致遠童維生很早以前救助過他們母子又如何？就算當時不帶任何目的性，可後來的事實卻只能證明是為尚寧的嘛。時隔了這麼多年，何以去求證一個人當時的心態？何以讓寧致遠心悅誠服地接受那是無私的奉獻這一事實？很多時候，第一印象是證據無法去證駁的。
所以，蘇姍只是喃喃地嘀咕道︰「寧致遠你知不知道，小時候你喊童維生‘干爸爸’的。」
寧致遠訥訥地笑道，這個他真記不得了。
印象中的童年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不好」。父親雖然不打他，也不罵他，但是，家里的溫度冰窖是的低沉，早凍壞了他幼小的心靈。他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父親會過來一個涼眼，你媽媽不要我們了。他不敢哭、不敢鬧、不敢喧，怕一哭一鬧一喧，連父親都不要他了。
不能怪他心思沉，沒娘的孩子都是早熟的。
蘇姍听他這一說，反倒是不好意思勾起他的回憶了。她也糾結，明明是一段錯恨，她卻無力幫他解開。
「寧致遠，別恨了吧。安娜的事情到現在都沒個眉目，他們已經遭到懲罰了。」她不知道怎麼勸解，索性搬上安娜——也就是搬上與她有牽扯這塊軟肋骨，希望他能不要再錯下去了。
寧致遠卻說︰「都這麼多年了，恨久了，也就放不下了。」
蘇姍便就有些不爽︰「難道就不能寬容一點？」
寧致遠笑笑，他對她說，如果不是他早就寬容了，今天的局面絕不會這麼簡單。
安娜是遭丈夫質疑了，但是如果他們夫妻感情好的話，遲早也能愈合的。如不好，不如就此認清了一個人的好。不管分還是合，總是保住了她波瀾不驚的生活。總比傾家蕩產、舉目無親強的多了。這件事情，在他看來是最完美的結局。他既泄了憤，他們也沒大損失。
他突然覺得，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等蘇姍這個救星來完整他的復仇行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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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久了放不下，愛久了也放不下的，對不對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