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拿了石頭，兀自端詳，倒也不急著追來。這時，巷道深處傳來一陣亂雜的腳步，立馬就竄出十來個人影。一樣的黑布遮體，兜帽藏臉，赤劍泛寒。他們高矮不一，胖瘦混搭，挨個小跑著一圈圈，一層層護在阿修羅身前，似士卒簇擁首領。
我心下一凜，暗道︰「糟了，他們來了這麼多人。」
正想間，但听「哈哈」一束古怪短笑，隔著黑暗壓抑的空氣，簌簌而來。是一直無聲的阿修羅放肆的狂笑。那短促的笑，雖不辨男女，卻是非常熟悉，甚至，熟悉到全身酸麻，然如何記憶不起。
時間只在這一刻。場內又是勁風驟起，一片塵土飛揚，阿修羅等一眾黑衣人，在風中衣襟飄飛，直到鋪天的土塵淹沒了我的視線，待塵埃盡去，束河古巷空空如何，月光清輝，石板森寒，獨剩一場子土石沙塵，靜靜地鋪散，證明著這里曾發生過一場不尋常的激斗。它們低低鳴嘆，悵惘著，焦慮著，似是歷了一番生死，又似即將迎來一曲離殤
「白忙活了一場，菁菁石還是被他們搶去了。」凌雲秀眉帶怒，嘆息著。
見她一腿已然受傷，正在淌血。我忙說︰「算了，先進客棧吧，你受傷了。」
「也只能如此了。走吧。」阿飄說著把凌雲一只胳膊搭在肩口，撐起她，我則拽好皮囊一般的抽象，三人蹣跚徐步，返身入門。
半個小時後，抽象依舊如植物人，不言不語，不走亦不動，眼神呆滯渙散，口唇微張，面露青紫，隱隱折射著冰寒與陰森的氣息。李博暫時把他放躺在我的床鋪上，給他用熱毛巾擦著臉，即使他知道這樣無濟于事，還是堅持著做了。
小屋里燈光溫馨，大家挨成一圈，等待凌雲與阿飄為我們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回想方才客棧門口那窒息而離奇的打斗，一時間竟恍如隔世。
凌雲坐在綿竹椅上，卷起黑色的褲腿，露出彌漫著殷洪鮮血的刀口。那是一道狹長的傷，深邃而鋒利，似一個無心使然的記號，有心地震懾著它的對手。
眼下棠七正從我雙肩包內取出兩根透著蔥翠的車前草，用勺子搗碎，潑入瓷杯，摻上溫水慢慢研磨，她柔柔一笑，對凌雲說︰「你先坐好，待會兒給你的腿敷上，車前草止血，幸好青豆還帶了些。」
「這樣真是謝謝你們了。」凌雲甜甜一笑。
「哪里的話，今晚還得感謝你們倆救了他們三個。」棠七指的他們三個，便是我，李博和抽象了。
兩個大巫祝悠悠笑了笑，「你，呵呵，你就是青豆的女朋友了吧？」凌雲問。
棠七微一頷首，嘴角上翹，黑色的長卷發巧然擋去了那或許是嬌羞的容顏，「青豆，把砂布打開，放平。」
「哦，好的。」我把齊齊整整疊好的干淨砂布敞開在手心處，看著棠七一勺一勺地把潮濕潤澤的車前草倒在里頭。
「來，遞給我，我給她傷口壓上。」棠七接過放置草藥的砂布，輕巧而迅疾地按在了凌雲的腿上。凌雲眉梢一抖，出了口氣。
「忍著些，一會兒便好，明天走路就不會再痛了。」棠七邊說邊用新的砂布結成繩，固定住藥粉。
不知為何，棠七或許是在場眾人里，除我之外唯一一個對凌雲阿飄毫無戒備心的，不僅如此，她們之間竟似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只是，棠七微笑的眼眸深處，還悄悄潛藏了一抹淡然的感傷，又似一種悸動，仿佛在夢里看到了逝去的故人，對，就是那樣的眼神。
「到底誰是阿修羅？」望著凌雲一頭烏發下大方而整潔的笑靨，我問。
凌雲眼珠一凝，玻璃體的彼岸泛起微瀾，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阿修羅，是佛國大理□□中傳唱的八部天龍之一，亦是佛國六道眾之一，傳說中的煞怪，既不是天神，也不是鬼魅，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們祖先說，它只有在雙子石解封的時候才現世，目的就是奪回神石。」凌雲頓了頓，繼續說︰「阿修羅具有操控平凡人心靈的能力，可以是一個人，兩個人，也可以是整整一個城市的人。它還能夠把自己置身的位置設定為一個特殊的空間，讓其他人看不到，也听不到，同樣的，在空間內部的人，同樣無法與空間外的人產生交集。這就是為什麼方才門口一場激斗，大家都沒听見動靜的原因。我和阿飄獲悉了阿修羅現世的消息，羅盤告訴我們阿修羅就在麗江，並冥冥中指引著你們來到麗江。」
「冥冥中指引？切，呵，這也太離譜了。我們來不來麗江是我們自己決定的事情。」李博有些哭笑不得地大聲說︰「再說，我們來麗江，那全是為了」李博噎了下，瞟向棠七，棠七此方已經幫凌雲弄好了腿，回身坐到我的旁邊，正一臉莫名地瞧著李博，他接著說︰「全是為了青豆和棠七的事情。棠七不是要和別人」他終究沒說，悻悻擠出幾字兒︰「你們懂的。」
「凌雲，的確是這麼回事，博子說的是實情。」我輕輕附和著。
凌雲未見怒色，當下只送上一抹淺笑，露出皓齒，「你叫李博吧，呵呵，是這樣的李博，這只是我們的推斷，因為一切都太巧了，青豆拿了石頭來到麗江，而阿修羅一眾人早已在此了。」
「早已在此？你又怎麼知道他們早已在此，萬一他們是跟過來的呢？」李博話中帶著銳氣，可以看出，他並不急著信任眼前的兩位陌生女孩。
「因為羅盤是不會騙我們的。青豆取到雙子石那一刻，祖傳羅盤的指針便開始旋轉，羅盤提示我們青豆的方位，我們循著羅盤的指針，一路到了火車站，坐上前往麗江的火車，當我們在火車包廂里見到青豆和他的朋友一行時，我們確信羅盤的指示是正確的。阿修羅已經在麗江了。」凌雲說。
「你等于沒回答我的問題。」李博有些不屑。
「李博，青豆應該跟你提起過火車上自殺的紅塔員工了吧？」凌雲目光凝在李博眼球處。
李博忽而瞪大眼楮，霍地站起，高聲道︰「你們還敢說！正是你們倆報復人家傳遞消息才把他滅口，也正是你們引走了老豬，並殺死了他！你們就是凶手，少扯什麼阿修羅！」他果然爆發了，平靜的湖面，終究掀起了狂瀾。
「博子，你冷靜些。」「阿公，別沖人家發這麼大火。」我和阿嬉幾乎是同時喊住了激動的李博，並把他再次拉回座位。「對不住，凌雲，對不住，我這朋友他，他性子直。」我一邊按著李博，一邊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