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記 第四章   望夫雲

作者 ︰ 牛征蓋

老豬有些無奈,做笑地看了我幾眼。嘆了口氣,搖搖頭,對著房間說道︰「哎喲,我說我的小姑女乃女乃你能不能小聲點。」

「什麼!還讓我小聲點,孩子都快出來了啊」那女孩想是听到這句來了火了,徑直走了出來,我可以感覺到一襲紅衣順進了清朗早晨透香的空氣里,那衣角凌亂不堪的姑娘看到我,當即征在了原地,嘴巴大張著,有些尷尬,紅暈蓋過臉頰與脖頸,露著小虎牙。

「導游小姐!」我喊道,女孩子居然是昨天的導游小姐,她忽就低下頭去,用右手指不停捏著左手指。

「你劉海,青豆你們倆認識啊」老豬似乎憋了一會兒,終于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三人面面相覷,好久,呆若木雞。

後來才知道。劉海,也就是那位導游小姐,閃電般地成為了老豬現在的女朋友。她兩該是昨晚才認識的。然而從近久的接觸看來,導游姑娘是個性情中人,是那種活在感覺之下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子在跟老豬一夜之後,是會愛上老豬的。雖然我無論如何不便證實這一點,可轉念想來,如我的朋友朱先生一般把意趣和情操揮灑在自然界的山水間的人,也往往可以順當地融匯到把性情與感觀付諸于自然界的另一半靈魂之中,這不足為奇。

與此同時,劉海的出現亦讓一切問題豁然開朗了。就在我們交談的一個小時中,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息。

「你知道雙子石嗎?」在洋人街日本女人開的叫鳳凰的咖啡店二層,我問出了這個問題,我打算做一個選擇。因為先前她和我講了許多關于大理,關于南詔王的事情,畢竟她是導游,見多識廣,如果大理民間傳說中的雙子石真的存在,我想她定然會知道一二,如果她都不知道,那麼我決意趁早中斷這幾日來的游戲,相信一切都是惡作劇。準確的說,我已經開始懷疑整件事情的真偽了。

我觀察著她面部肌理的變化,等待著她的回答。也許她無需說話,偏偏嘴唇,輕輕搖搖腦袋,我便死心了。然而她竟甜甜一笑,接下來的回答,出乎我意料的同時,也讓我竊喜。

劉海眸中躍動著光澤,吸了口氣,緩緩道來︰「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傳說,雙子石又叫伯仲石,是彝族部落大巫祝間代代承傳的神器,南詔國建立後,便成為了宮廷勢力用來保社稷平安,百姓風調雨順的聖物。

在統一雲南以前,雲南地區各處僅有分散的原始民族部落,沒有統一的民族集權國家,當時,滇西洱海周圍的六個村寨聯盟,是最為強大的六個部落,任何一個都有發展成為國家的基礎。

而皮羅閣所在的蒙舍詔就是其中一個。蒙舍詔因地處洱海地區的最南端,又被稱為南詔。一個偶然的機會,這位奸雄皮羅閣得到了彝族祖先流傳下來的聖物雙子石,自此以後,蒙舍詔的國力年年增進,在經濟和軍事實力上全面超越了另外五個詔。皮羅閣為了彰顯自己在洱海地區的實力,也為了讓百姓膜拜自己,就動員了國內幾乎所有大小工匠及男性平民耗時五年建立了松明樓,松明樓斗拱飛檐,雕梁畫棟,通高一十二丈,站在樓頂即可俯瞰整個洱海地區。

公元737年年初,蒙舍詔王皮羅閣命士卒傳信其余五國君,邀請他們于農歷六月二十四,到蒙舍詔齊聚,共同祭奠先祖。當中有一位名叫波羅設的國王,他是施浪詔的詔王,有一位眉清目秀,溫柔賢惠的妻子,因為人和善親民,被百姓稱為柏潔夫人。柏潔夫人在波羅設臨行前,一再勸阻,說皮羅閣野心太重,擔心夫君此行凶多吉少。而波羅設只讓夫人放寬心,坦言自家兄弟不會生此惡念。柏潔夫人還是不放心,再三叮囑波羅設小心提防皮羅閣,並含淚送與夫君一只銀手鐲戴在左手,做護身符。

六月二十四日當天,五位彝族大王如期赴約。當晚,月黑風高,都城附近一片張燈結彩。皮羅閣把諸位胞兄帶上了松明樓參觀,並擺酒設宴,稱願與眾位帝王一道,統治好洱海地區,保一方水土,百姓平安。豪邁的彝王們听了皮羅閣的話語,不禁連聲叫好,並舉杯痛飲。就在各位王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皮羅閣以出恭為借口,悄悄下樓,立即命令早已埋伏在四周圍大小山林間的南詔國精銳騎兵部隊,人手一個火把,放火燒山。三千鐵騎破空而來,擎著的火把照亮了整個大理,松明樓按計劃被點燃了,明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方才罷了,五位詔王被活活燒死,尸骨無存。皮羅閣的陰謀終于得逞了。

柏潔夫人听說夫君在南詔國出了事,傷心欲絕,于是,騎著白馬,繞過了蒼山洱海,一路直奔松明樓。柏潔夫人眼見松明樓已化為一堆灰燼,豁然跪下,用她縴細的玉手扒找著夫君的遺骸,就這麼扒啊扒啊,整整扒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夫人白皙的雙手已然皮開肉 ,盈滿了鮮血,而她依舊含著淚水,懷著對夫君的一片至誠,不停地扒啊扒啊,終于,在一片黑洞洞的炭灰之下,夫人挖出了灰燼掩埋下光澤猶存的銀手鐲,那麼這些便是夫君的遺骨了。原來,柏潔夫人早已預料到今日之事,故才以銀手鐲為記號送與夫君。

之後,皮羅閣率領南詔國三千鐵騎,掃蕩了洱海地區,打敗了其他四個詔。唯獨最後一個,即波羅設的國度,如何難以攻破。無怪乎是柏潔夫人代君守城,帶領城中百姓與皮羅閣大軍周旋了整整三個月,終因寡不敵眾,兵糧寸斷而敗下陣來。皮羅閣一路燒殺搶掠攻入城中,直取大殿。眼見柏潔夫人,見其姿色可人,頓生非禮之心,急不可耐的皮羅閣走上前去,欲即行快事。這個時候,柏潔夫人取出腰間的寒光寶劍,大吼著欲嚇退皮羅閣,哪知這皮羅閣好生不要臉,竟已開始寬衣解帶,撲向夫人,一瞬間,皮羅閣褲腰間的伯仲石竟滾落在了大殿之中,柏潔夫人立刻撿起此物,皮羅閣大怒,上前搶奪,這時候,夫人拋劍自刎,殷洪的鮮血灑在了雙子石之上,伯仲石凌空而舞,既而漣著血漿,重重摔在大廳中央,裂為兩半,碎在當場。皮羅閣及大小將士眼見此情,無不震驚。皮羅閣終于還是被夫人的義勇與忠貞所折服。

公元738年,雲南王皮羅閣統一六詔。一個橫貫中國西南版圖,西到緬甸,南達越南,北抵四川,東及兩廣的龐大帝國,從此崛起,與大唐,吐蕃分庭抗禮。往後,歷代南詔國王均令國人于每年火把節後祭奠柏潔夫人。神奇的是,從此以後,蒼山每到六月底,就會出現玉帶雲絲萬縷,百姓稱那是望夫雲。是柏潔夫人的忠貞感天動地的見證。

從此,六月二十四日就是火把節。直到今天,火把節已不僅僅是彝族的節日。火把節當日,雲南,四川等地各族均參與歡慶,各處要點亮火把,象征著南詔帝國的政權曾在星星火火之中建立,並且女孩要抹紅指甲,以紀念柏潔夫人血淚收夫骸的貞烈。摔碎的雙子石由于濺了波潔夫人的鮮血,從此具有了魔力。迷信的君王相信此二石能夠穩江山,保社稷,于是令南詔國內的大巫師將令兩半石頭封印了起來,代代守護,防止被外來人士盜取。傳說中,只要有人足夠勇敢,足夠真心,就能找到雙子石,可使他的好望成真。」

听了這個故事,我沉吟了一會兒,繼而問︰「那雙子石後來去了哪里?」

劉海頓了頓,眼里閃過一絲異樣。「在蒼山深處。蒼山的望夫雲升起之時,沿著望夫雲一路行走,可以找到龍眼洞,穿過龍眼洞,便能到靈悟寺。但是,靈悟寺只是一個傳說,很少有人到過,據說二十年前有一個探險隊深入蒼山,因為山里風雲突變,下起了大雪,一隊人迷了路,寒冷與肌餓中誤打誤撞地到了靈悟寺,發現寺中根本無人看守。」說完這些,她眼神一閃,忽地望著我,許久,她說︰」你難不成想尋找雙子石!天哪,這只是傳說而已,太較真了吧。」

我幾乎是立馬就說︰「不!我相信雙子石。方才你不是說了嗎,一個人,只要他心里有目標,有勇氣與真心,就可以找到雙子石。我要去!為了一個夢想,就算這終究只是夢想。」

我可以從劉海的目光里看到深深的好奇與驚異,她貌似不便再回答什麼,轉向老豬。方才發現老豬自開始到現在便一直在尋思著什麼。一言不發,好似也沒听到我倆的對話一般。

豁然間,老豬像是忽然理解了什麼,注視著我,不多會兒,笑將起來,那是老豬自信的笑,瘦長的臉頰邊浮起線狀的酒窩。「明白了,頭理玉龍寺的後三個字說的是玉帶雲,龍眼洞和靈悟寺。」

一語驚醒夢中人,不得不說,我這朋友的確聰敏。「老豬,你這腦袋瓜子!」

而劉海只听得一頭霧水,喝了口冰咖啡,翻著卷曲的睫毛,瞅瞅老豬,又瞅瞅我,「你們倆說的什麼啊?什麼頭里啊?」

老豬對她淡淡一笑,順了順她鬢角的卷毛。

「那麼劉海,你知道玉帶雲什麼時候才有嗎?」我迫不及待。

劉海眼見我猴急的模樣,不禁莞爾。「告訴你,你很幸運,蒼山的玉帶雲一年中只有六月底出現一次,你現在就可以跑出巷子去看看西邊的山腰。而且」

沒等劉海說完,我便兀自沖下了木質樓梯,徑直奔向這白族古民居的巷道口。劉海遠遠地加了一句︰「還沒說完,玉帶雲只持續一天哦。」

「謝謝。」我高聲回復著,亦然到了巷口,抬眼看向雄峻的蒼山。遠遠的,那崇聖寺三塔的後方山腰上,漸漸浮起了一圈圈流雲,隱隱出現雲絲萬縷,從北至南的慢慢伸展。隨後,流雲變換著姿態,不多時便是一條條鋪展開的逐漸變濃、變白、變窄、變長,的雪白雲帶,在陽光下,晶晶然如天女凌空舞動的錦帶。想來這就是玉帶雲的倩影了。「玉帶雲,等著我,雙子石,等著我,棠七,等著我。」自言自語著,我向進山小面包車的方向走去。

看著我馬不停蹄奔向玉帶盤繞的馬龍峰,身後的老豬高聲喊道︰「你不會真的想上蒼山吧,喂,你等等。」老豬也拉著媳婦沖了下來,來到巷子口,卻見我早已坐上了司機的汽車,揚程而去。只得作罷,「路上小心,隨時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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