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記 第二章  詭異短信

作者 ︰ 牛征蓋

2012年6月17日小雨悶熱大學宿舍青豆

視野盡頭該是一座雪山,那黑幕般巨大的身影,似一只龐大的有機活物,如扯裂由丙烯油畫顏料涂抹出的布畫一般,硬生生如鏤空般摘去了黑夜天空的一半。

雪山一畔,透過一只高舞在清冷夜空當中納西雄鷹的眼楮,我們從上空捕捉著這由一條條明清街和古民居拼湊而齊的聚落姿影。

在廣闊的視野中,這里分明是麗江古城。

這是一個由來自世界各地游客糾結在一起的生命體,那青燈燭影倒映中的潺潺溪流,好似無數血管,一直延伸到無從捕捉的身體末端。麗江的骨骼里,肌膚中,明火在跳躍,歌舞在升騰,人們手牽手,肩並肩,來一次發熱與蠕動,來一次旅行。

時間指向的是一個周前,這件怪事還得從這個時候說起。那天我一個人游麗江慶生。

當晚,我的視線鎖定了古城中光亮聚焦的一個點,朝著那個點靜靜下滑,入目的是如群蟻出巢一般的游客以及愈發璀璨的燈籠海洋。這個被稱為「四方街」的地段,是納西古城的核心,亦是最為繁華的地段,浮躁喧囂的空氣中彌漫著狂熱催情的氣息,耳朵的各個角落,總是回蕩著侃侃的《滴答》。對于這些,我唯恐避之不及。

下午7點多,位于這個國家的西南部。我在「陽光與雪」主題餐廳松木門邊清冽溪流里呆立的赤鱗錦鯉注視下,躲進了了華燈初上的小酒屋。

頓時,耳根清淨了一些。

小屋內部的裝潢內斂而含蓄,雖無充分照明但很有情調。有一種親切感,如一位知心的姐姐。雖空位頗多,而這里也並不安靜。

店老板是我們專業課老師的女友,名字叫未央,是棠七的親姐姐。從來也只是听說,沒有親眼見過,這回倒是不妨見見。

二樓有一只樂隊在演唱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的搖滾樂隊Train的《HeySoulSister》,擴音器的喇叭以夸張的幅度將他們年輕而無所顧忌的喉嚨字眼傾斜到一樓,以至于連特地坐到酒吧最偏僻角落的我,亦能夠听得一清二楚。時不時的有一群年輕人為他們歡呼,或者是為自己的年輕歡呼。或許這就是青春的能耐吧,假設一個40歲已成家立業的男人仍然跑來這里長歌一曲,那也許就有資格被調侃為純傻逼了吧。

我所坐的位置兩步開外,便是一幫聚飲的大學生。女孩子光鮮燦爛,燙著艷麗金發,笑得花枝亂顫,從短裙短褲下面光溜溜地露出雙腿。男孩子假裝喝醉,展露著一切萎靡的姿態,手心手背地蹭著女孩,按捺著他們夜晚即將爆發的情-欲。

訓練有素的店員忙而不亂,一桌桌地點單服務。「歡迎光臨陽光與雪,請問您要點什麼嗎?」

當其中一位女服務員雙手夾著厚厚的木質菜單款款迎來時,我要了一份拿鐵,還是苦些好。

「好的,先生稍等。」她熟練地說著,近乎不過腦子吧,我想。

越過扎堆的學生,我的視線跟著服務員游向了木質吧台。在一牆壁納西族工藝品和一櫃子巴特利和美隆拉菲前邊,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女孩身上。為什麼是她?不是別人。極其自然,如果說天底下還有誰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話,只有她的親姐姐。只不過姐姐是直發,妹妹是卷發。

不愧是姐姐,神態,舉止,笑容,分明就是她呀。此時的她,正在穿梭忙碌著,不停地招呼著員工,記賬算賬。她笑起來的樣子最為動人,薄薄嘴唇一邊漣著腮上的兩個小酒窩。我佩服我的老師陳野浩,能有這樣的女孩子當媳婦兒。然我並不計劃和她打招呼,感情她也不苟言笑,如她妹妹。

就在我傾盡感情把這里的一切融匯到她和她姐姐身上的時候,我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我心里稍稍一緊,有些許興奮,更有無奈與感傷。因為我以為有可能是她發短信過來,畢竟今天是生日,而我想這種可能性又幾乎為零。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個女孩,無論我怎麼發短信都不回復的話,那麼也只能是她了。當我取出手機,拇指向右滑動開鎖一看,果然,號碼不是她,是個陌生號。我無聲地笑了,習慣了自己那些自我安慰,習慣了這一切,習慣了一廂情願的苦楚。

季節是夏。無風。再過一點點時間,準確的說是夜晚12點,我才到22歲。我靜靜地把手指移動到iphone觸屏一角,按開了短信,登時,我震了一下。

短信這樣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得到那個女孩的真心,得到她對你的愛,想不想繼續往下听?你只需回答我想或者不想。」

這會是誰?這個號碼是個陌生號,那有沒有可能是我那幾個兄弟換號發短信整我呢?雖然不排除這種可能性,而現在的我,心里竟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依附感,對于下面內容的渴求,急切的渴求。我點擊屏幕,回了一條「你是誰?不會是抽象或者博子吧?」

半晌,沒有動靜。女服務員笑著走來,端上了我的拿鐵。「請用」「謝謝你」我說,她淺淺一笑,返身走回吧台。

我下意識地用戴著母親送我的大昭寺綠檀木佛珠鏈的左手拄起杯里的勺子,一圈圈攪拌著咖啡,直到白色泡沫沉進飲料當中。右手亦然在等待著回復。然而對方沒有回復。這個時候,我肯定了並不是我的朋友。于是,我回了個「想」。

幾乎就在短信發射出去的一剎那,我立馬接收到了回復︰「很好。那麼希望你可以看看《失心記》,這是第一部分內容,你若是能夠讀懂它並且按著它給你的提示,一步步去做,那麼,我向你保證,最終你能尋到雙子石,而後許願吧,一定成真。而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好或者不好。」

我幾乎不假思索地就回了「好」。為什麼不好呢,我求之不得。之後,我再次閃電般地收到了回復,內容果然是一些類似于古代詩文的語句,一共五句︰

《失心記》

其志楊,欲一統六詔,定萬古霸業

流火之月,斗星觀松明,石伯仲,破空而去,但見群侯,恍如隔世

了卻此身,只言月夜勝春宵,遂斟飲,不時,道出恭,實則命卒焚樓宇,風雨瀟瀟,一片煙雲照玉郊

夏夜,遠山高過天,斜月低于樹,有婦柏潔,血淚收夫駭

天道也,此物冥冥傳,得者願可成,汝欲得此物,頭理玉龍寺

讀完全詩,我大致可以了解到文中所述說的該是一個古代君王的故事,然而是古代哪一位君王的故事呢,這就不得而知了。想來是出于習慣,我即刻按著這個陌生號打了過去,哪知對方竟然關了機。也罷,先放一放。喝了幾口咖啡,听著《HeySoulSister》,我竟有種道不出的興奮,這感覺自看了詩文後便由心而發,而與此同時,我亦隱隱感到內心中某種機能似乎散失了,彷如一種巫術,它完全擊潰了我原本的理性,讓我疲于去思考,僅僅剩下感情的驅使,那是一種召喚,又似乎是一種古老的歌謠,引領我循著樂律去追尋,而盡頭處,我想得到。

這就是一個周前。現在,我已經回到了學校。然而還有更加令我感到奇怪的事情。我多次按著這個號碼打過去電話,那邊永遠關機,發短信,永遠不回復。我上百度查找手機號的歸屬,結果每次一點搜索我那華碩就死機,甚至重啟不了,只得重裝系統。在別人的電腦上亦是同樣的情形,害得我因為把哥們兒的電腦弄得重裝系統,分別請了5個舍友吃飯賠不是。有幾次我去了網吧,亦然不行,連網吧的電腦都不能重啟了,我只得刷了卡趕緊開溜。更加讓我感覺驚詫與詭異的是,我在昨天去移動公司請教這個號碼的情形時,那服務小姐笑盈盈地對我說︰「先生可真會開玩笑,這個號碼根本不存在。而且不是作廢號碼,從前也不存在。您若是喜歡這個號碼的話,我們可以為您單獨開啟,而且我們這個月還附贈新套餐」我連忙說著謝謝跑出移動廳,那服務員居然還追到了門口。

雖然對于這個號碼,我沒轍,而對于那首詩的解讀,卻頗有成就。

連日來,我請教了讀歷史系的兄弟抽象。抽象眯著老鼠眼,先模了模他那如斗篷一般的發冠,又模了模他那與腦袋的大小極為不對稱的細脖頸,說︰「草,你個傻逼,這明顯是在說的你媳婦家。」

「是嗎?棠七家,那是雲南大理啊。」我簡直不能聯系到那個地方去。

「這不明擺著嗎。其志楊,欲一統六詔,說的是雲南王皮羅閣統一滇西六詔成立大南詔國的事。而今天的大理,就是南詔國曾經的位置。而且里邊還說到了松明樓,民間傳說中,當年,正是蒙舍詔詔王皮羅閣一把明火燒死了另外五詔的詔王,才一舉統一了洱海地區,並最終平定雲南,被唐王朝冊封為雲南王呀。」抽象說的倒是一鼓作氣。然而卻只是他的一面之詞,除非還有其他人也這麼說。

此後,我又把握到了文中給我提供的另一個關鍵線索,即詩文的最後一句「頭理玉龍寺」中的「頭」。「頭」會不會指藏頭詩呢?因為我縱覽全詩,發現最後兩句的開頭恰好可以組成「夏天」,正是目前這個季節啊。

為了進一步證實我的推斷,我**聯系了就讀于西南大學漢語言文學系的朋友老豬。老豬看過了《失心記》後,發消息說︰「恩,是藏頭詩喲,你看喲,在古代漢語里邊,「其」是第三人陳,因為古代漢語並沒有特定的第三人稱,所以一般用「其」代替,如果用今天的話說,那就相當于「他」。」

「恩,好的,老豬,你繼續。」我敲擊著鍵盤。

「恩,接下來是第二句開頭的「流火」,「流火」一詞其實是指夏天。這樣一來,連同余下三句的開頭,恰好可以組成一句話————他夏了夏天。」

他夏了夏天他夏了夏天什麼意思

老豬繼續發著信息︰「我說青豆啊,你哪里搞來這麼莫名其妙的詩文?再說,《他夏了夏天》不是蘇打綠的歌曲嗎?」

我笑了笑,不說話。「老豬,你再給我找找還有沒有其他隱藏的線索?」

我似乎能夠看到屏幕對面老豬那瘦長的臉上浮起了兩個大酒窩,他定然感覺高興。「呵呵,當然。搞得跟破案似的,我喜歡。」

我給老豬回了個猥瑣的表情。老豬給我回了個毛主席的臉被PS成奧巴馬的頭像。哎,中國的網絡啊。

不多會兒,再次收到老豬的信息︰「你看,把剛才那句話的拼音第一個字母單獨提取出來,可以拼成「TXLXT」,這似乎是一個典型的正反循環話哦,好比我們常說的「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和「山東落花生花落東山」還有「日照老年人年老照日」」

「啊最後那句太邪惡了,得了吧,我宿舍就有日照的,可別讓他看見。呵呵。說正經的,那「TXLXT」循環說明了什麼?」不知為何,心里漸漸有些急切了起來。明知這一切很可能從始至終僅僅是某個人無聊的惡作劇,可心里某個角落,死死揪著我不放手,引領我定要走到底,告訴我一切並不簡單。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隨著**那熟悉的消息提示聲,右下角再次閃現出了老豬那個伏地魔的頭像。「我似乎感覺,這是一個無盡循環的意思,以中間「L」為界限,先是「TX」再到「XT」,好似某件事物的因果循環,不可更改一般......呵呵,說得那麼懸,我胡思亂想罷了,或許這就是學文的感性吧,你別想太多。」

老豬一句話,如精確制導的戰斧一般,擊中了我潛意識深處那個需要被擊中的角落,那是一把鎖,關住我各種想法的鎖,鎖裂的一瞬間,各種想法竟是風雨雷動,紛紛越獄,盤旋吵擾著,充斥著我。其中有一個想法疾馳而出,我推測TXLXT是否與某個王朝的特征有關聯。于是,我把這個無稽的想法,告訴了老豬。

沉默了幾秒後,想不到老豬竟然平緩地打出了三個字︰「南詔國」。

我心里登時一震,雙眼呆呆望著那三個紅色宋體17號字,看不見的驚異自腳跟起步,繞著我的身體,盤旋而上,直至淹沒我的眼簾。他們倆無不把矛頭對準了南詔國。難道,傳說中許願物品的地點,真的是棠七的故鄉嗎。

「這個是我從前在國家地理上了解到的,南詔國自第一代君王細奴邏開始,共傳位一十三代,整個王朝歷時200余年,與唐王朝相始終。南詔國的國王傳位除了世襲制外,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子承父名,細奴邏的兒子叫羅盛,是第二代國王,羅勝的孩子叫盛羅皮,是第三代王,盛羅皮的兒子叫皮羅閣,正是他統一了雲南。」我可以感受到老豬此時的欣喜,他定然沉浸于撥雲見日的快意了。

老豬所言並非沒有道理。此時,窗外淅瀝起來,我關了電腦,推開宿舍的窗戶,抬眼,雨簾在高天之上不過是粒粒然,到了地面,方連綴為水柱,或者,從來就沒有水柱,不過是人們眼見了大雨瓢盆,雨遮西山,才這麼說的吧。只不知,我現在能從這《失心記》里搜尋到的點點滴滴,最終能不能匯成水柱,清晰可見並溢滿力量?

如此,關于傳說中「雙子石」的地點和時間線索,我已經有了。夏天的雲南大理。雖然我從未到過,但要想獲得進一步的線索,就只身前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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