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新茶在滾熱的水中緩緩化開,茶香裊裊,不覺中已是沁了滿室。二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話。一側的窗半開著,陽光透過窗外的幾枝幽竹,順著窗上雕花的木格子,落了滿室的斑駁,給人一種無可言喻的錯覺。
我靜靜飲著茶,忽地瞥見一側的書案上攤著本書冊,仔細看去方知是本《全唐詩》,于是揀了話題道︰「姐姐好雅興,平日里常度這些詩書麼?」
韻煙將手中的茶杯擱下,擺擺手謙虛笑道︰「哪里算得上什麼雅興,不過是長日里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姐姐這話可將妹妹說得無地自容了。」我打開隨手翻了幾頁,亦笑道,「說來慚愧,這《全唐詩》妹妹兒時也算是讀過不少,可惜大多是被教書先生逼著背的,一首詩往往是只知其詩而不解其意,囫圇吞棗硬撐下去的罷了。」
「姐姐我又能多懂些什麼?不也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上一兩首,恐怕該是妹妹笑話我附庸風雅了。」韻煙嘴上說得輕快,卻兀自將目光轉向了窗外,似是在看竹葉反射日光耀起的一抹光影,又似是在出神,許久後才低頭看看茶杯中漂浮的茶末,幽婉道,「不過倒有一人的詩,我是極喜歡的。」
我側首望向他問︰「姐姐說的是?」
「楓葉千技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韻煙並未回答我,只顧低聲吟誦著,及至後兩句動情之處,竟涌出些淚意來,「心思要是何等細膩柔婉的女子,才能寫出這等幽美的詩句。」
「姐姐方才讀的詩可是晚唐女詩人魚玄機作的《江陵愁望有寄》?」我不免也有些動容,頗為感慨,「楓葉繁復糾結,葉葉生愁,飄灑一地。江橋岸下藏淚,水之悠悠,愁之殤殤,相思不停,愁思不斷。奈何她等了一生,也沒能等到相伴一生的良人,最終只能如江邊的那片落葉,在美麗盤旋和復雜糾結中默默死去,化作灰燼。半生如絮,繁華謝盡,紅顏終薄命。」
「相伴一生的良人……」韻煙喃喃低語了一句,忽地輕笑出聲,「何止是她,這世上能等來相伴一生的良人的,又有過幾人?也難怪她會寫,‘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