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來人是顧敏軒以及他身後的柳雲飛，程昱嬉笑著向他走來，問道︰「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相比程昱而言，顧敏清的神色則有一些不太自然，只見她今日傳來間素色的裙子，外面罩了件鵝黃色的紗衣，頭上並沒有刻意裝扮，只是斜斜地插了兩支水晶的簪子。
柳雲飛心中詫異，她原本以為顧敏清的目標怎麼也是這個院子里的少爺當中的一個，怎的今日的裝扮如此輕減。
「大哥，早。」顧敏清上前微微行了一禮。
顧敏軒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自家兄妹，不必如此多禮。」看了她一眼又接著說道，「你今日怎的來這麼早。」
顧敏清張了張嘴，最終開口道︰「祖母擔心三皇子殿下的身體，特地讓人做了一些好消化的吃食，我怕別人照顧不周，就跟著過來看看。」
柳雲飛心中贊嘆，怪不得今日她穿的如此樸素，原來是為了配合環境和情況而特地準備的，人家今天打的是溫情牌，原來是她搞錯了狀況了。
顧敏軒听了這話，微微皺眉，可是看了看站在一旁面帶笑容的程昱，知道此刻並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便對顧敏清擺擺手說道︰「好了，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先前是哥哥我考慮不周，沒有照顧好嘉蔭院的事情，多勞妹妹操心了。」
顧敏清面上一紅，知道顧敏軒是看清楚了她的意圖，這些話既是敲打她凡是不可以操之過急，也是為她撇清關系，說明她的這些行為都是合情合理的，並非有意為之，同時將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是他顧敏軒照顧不周，她這個做妹妹的才會出面相幫的。
她對著顧敏軒微微屈了屈膝，輕聲逼說道︰「為哥哥分擔是妹妹應該做的分內事情，敏清下次一定注意，事先與哥哥打好招呼。」
顧敏軒听出她話里的意思似乎並不打算就此退卻，以後還打算要過來，難道她就這麼急切訂下自己的終身？難道母親真的逼得她很緊？
他淡淡看了顧敏清一眼，目光沉重，微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半響後方說道︰「今天先這樣吧，你已經忙了一早上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里的事情我會多叮囑母親的。」
顧敏清見他提起了大夫人，也不好多言語，只得于程昱和顧敏軒行了禮便道別離開了嘉蔭院，臨走時還狀似無意地瞥了柳雲飛一眼。
看著消失在垂花門後的顧敏清主僕二人的身影，柳雲飛心中暗暗咂舌，這兄妹倆不愧是一個爹生的，厚臉皮的程度簡直不相伯仲啊。
一個小插曲飛快地調轉了過去，程昱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笑笑地拍了拍顧敏軒問道︰「怎麼？是出來遛你的新書童的？」
柳雲飛憤怒。
什麼叫遛新書童啊，她又不是狗。
當然，除了單獨面對顧敏軒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她都能夠保持冷靜。這個時候也一樣。
程昱見顧敏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沒有答話，便繞過他來到了柳雲飛的面前。
只見他一手環胸，一手模著下巴，圍著柳雲飛繞了一圈，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回到顧敏軒身邊對著他的耳朵輕輕說道︰「長得不錯啊，看起來就是個在下面的料，我說你怎麼會把她弄到你身邊去呢。」
本來程昱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極輕，柳雲飛和他們也保持著一段距離，應該是听不到的，奈何柳雲飛內力極強，听力極好，那些話盡然一字不落地進了她的耳朵。
她簡直是幾欲吐血，幾乎要憋出內傷了，可是偏偏要做出心平氣和，若無其事的樣子。
顧敏軒偏偏絲毫不為所動，任然是那副淡淡然然的德行，好像剛剛程昱根本沒有跟他說話一般，徑自問道︰「灝宇今天身體還好吧？」
程昱听他提起三皇子，忙收斂了玩笑的表情，正色道︰「收了一些傷，好在當時那人處理的好，今天好多了。」
「哦？」听了這話，顧敏軒的腳步微微放緩。
程昱沖著他點點頭繼續說道︰「那個人還給他留了些藥，暗衛的人看了，是極上等的金瘡藥，就連皇宮的御醫也未必能相處這樣妙的方子。」
顧敏軒暗暗偷看了一眼柳雲飛，發現對方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心里有些詫異，難道是自己的猜測錯了。
柳雲飛此刻內心卻十分的糾結，她不清楚顧敏軒帶她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不管怎麼樣，肯定不是送書這麼簡單。
他在懷疑她？
是了。昨天她沒有回顧府，這個巧合由不得他不懷疑，只是目前也沒有證據罷了。
既然沒有證據，那她怕什麼，反正軒轅灝宇也沒有看到她，可是木澈呢？木澈看到她會怎麼想？
不知怎地，一想到木澈，她的心里有些忐忑。她還沒想好以怎樣的姿態來面對木澈。不知道他在顧府看到她會不會吃驚，會不會生氣？
柳雲飛心里暗自打著鼓。
就在這個時候，顧敏軒忽然開口問道︰「阿澈在麼？」
柳雲飛的心一下子就漏跳了一拍，忍不住豎起而朵想听程昱的下文。
只听程昱說道︰「他呀——，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大早就出去了。」
听了這話，柳雲飛本來應該有些慶幸的，不知為何卻心底有些難掩的失落。
顧敏軒和程昱相攜往軒轅灝宇的住處走去，柳雲飛和顧大緊隨其後。
這是柳雲飛第一次真正走進嘉蔭堂，雖然此前也曾嘗試過夜探，可是終究忌憚木澈的武功與她不相上下，不敢輕易靠近。
繞過嶙峋的假山，穿過曲折的拱廊，很快便到了軒轅灝宇的屋子，柳雲飛注意看了一下，這里應該是正房，而東西兩邊的廂房不用想也知道住的定然是木澈和程昱了。
柳雲飛一抬頭便瞧見雕花彩漆的窗戶上並不像顧家其他的臥室那般用的是絳素紗或者梅花簟，而是選用了價格昂貴透光性能極佳玻璃瓖嵌。由此可見，顧家對這位皇子的到來恐是早有準備。
抬腳進了屋子，柳雲飛四下打量了一番，里面的裝飾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琳瑯滿目，金碧輝煌。相反，里面的陳設十分簡單，前堂里不過幾張桌椅，另外擺了幾個青花折枝花紋的瓶子和盤子作為裝飾。
柳雲飛心念一動︰看樣子他們也不準備在這里久居啊，難道最近朝廷或者宮內又要有什麼動向。
轉進後堂後，柳雲飛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不由地微微屏住了呼吸，皺起了眉頭。
她記得昨天軒轅灝宇傷的沒有這麼重啊，他是怎麼回事。
顧敏軒很快便代替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他遲疑地看著程昱問道︰「灝宇這是……」
程昱沖他擺了擺手，作了個請的姿勢，顧敏軒順勢便出了後室，又回到了前堂。
兩人落座之後，顧敏軒擔憂地問道︰「昨天不是回來的時候還行麼？我看後來還好了一些。」
程昱沉聲回答道︰「還不是以前的余毒和舊傷……」
顧敏軒道︰「那御醫怎麼說？」
程昱道︰「如果有辦法早就根治了，還用等到現在。」接著搖搖頭嘲諷地說道︰「我估計灝宇是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皇子了，不管受了多少陷害都只能忍著，不能吭聲。咱們皇上也是有史以來最憋屈的皇上，不管自己想干什麼，都要裝作不問世事的樣子。女人雖然多，可是基本都是能看不能吃，老婆是個頂個的厲害，老婆的娘家更是厲害。」
柳雲飛听了這話特別想笑，覺得程昱講的簡直太有道理了，這樣的皇上皇子當得太沒有意思了，還不如平頭百姓呢，可是又不好表現，只能拼命用內功克制。
顧敏軒卻斜睨了她一眼，似乎對她內心細微的波動也了如執掌，接著又沖著程昱擺了擺手，說道︰「仲寅，你這胡言亂語的毛病何時能改？」
程昱笑道︰「習慣了，在京里什麼都不能說，在蘇州偶爾說說也不行麼？咱們和灝宇相交這些年，我這不是替他委屈麼？」
言罷又不懷好意地瞄了一眼柳雲飛，說道，「除非你這個書童傳出去，否則怎會有旁人知道呢。」
他這麼一說，饒是柳雲飛再如何氣定神閑也忍不住微微有些色變，馬上上前一步說道︰「程少爺言重了，顧家的奴僕絕對不會做這等背主忘義，吃里扒外之事。」同時她的心里也暗暗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個程昱看起來處處針對他呢？
雖然他沒有抬明白地表示她不受歡迎，可是話里話外都暗示她要是敢將他們的話透露出去一星半點，必然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是她想听的麼？是她想來的麼？還不是被某人硬給拽過來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她當一天顧家的僕人就要听一天顧敏軒的話，更何況她還有把柄在顧敏軒手里。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她柳雲飛從來就不是個頂好的脾氣，她就不明白了，她壓根兒就不想听他們這些談話，都是顧敏軒的責任，干嘛要扯到她的頭上。
想著想著，柳雲飛又忍不住低著頭狠狠白了顧敏軒一眼。
誰知顧敏軒從始至終視線都並未全然離開過她，自然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原本平直的唇角此刻又一次微微帶了些上翹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