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紫燕成雙對,任憑紅花並蒂開。怎比得我與他情深似海,莫奈何男女有別咫尺天涯……」
此時已近正午,江面上吹過一陣微風,帶走了炎炎暑氣,也將這清越的歌聲帶到人們的心底。
胥江岸邊听著蘇戲長大的人們听到這樣輕快的曲調,新奇之中帶著些歡喜。因為黃梅戲的唱詞用的是官話,遠方來的客人也能听懂。
原本人頭攢動的胥江兩岸,此刻竟然寂靜一片,眾人皆是屏聲息氣,側耳傾听,一時間偌大的江岸邊只有那江水拍擊石岸的「嘩嘩」聲和著這悅耳動听的戲曲聲。
望江樓上的眾人也被這歌聲所吸引,就連一向吹毛求疵的程昱此刻也站在窗邊認真看著畫舫上的表演。
可是有一個人不同其他人此刻的深深陶醉,他的內心可謂心潮澎湃……
木澈望著畫舫上那個窈窕縴麗的身影,思緒萬千。以他的目力和他多年從事暗衛的積累,他一眼便已經識出她的身份,她就是那個讓他頭疼不已又心不由己的禍端,他的「師弟」柳雲飛。
他見過她凌厲迅速的伸手,見過她俏麗動容的笑容,見過她心無二致的神態,卻獨獨沒有見過她這樣風情萬種的妖嬈。
舞台上,柳雲飛一舉手,一回眸,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正可謂「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哪里還有半分女伴男裝的假小子的影子。
木澈微微斜了一眼身旁的顧敏軒,見他也是全神貫注地看著節目,目光中微微帶著些痴迷與游離,這樣的情緒外漏的顧乘風是他從不曾見過的,他不由自主地緊蹙起了眉毛,心中有些難以言表的焦慮。
難道那個丫頭和乘風有什麼牽扯?乘風似乎認識她?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認識乘風?听程昱的口氣這丫頭似乎是江南珍珠戲院的名角兒,那她怎麼會成為叔叔的徒弟,她背後到底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
這個時候的木澈,滿心滿腦都是疑惑,更重要的是想到顧敏軒提起那人時的神態,他的心里就好像揣了一瓶醋,又酸又疼。
「阿澈?」
軒轅灝宇輕微的呼聲將他從自己的沉思之中驚醒,木澈地下頭迷茫地望了他一眼,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你怎麼了?」軒轅灝宇問道。
木澈此刻心中一驚,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瞬時便恢復了以往的淡漠︰「沒事,听得入神了,以前沒有听過這樣的曲調。」
「是麼?」軒轅灝宇深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神態有異,可是一時又想不出這其中有何特別,便沒有多想,繼續听起戲來。
一旁的程昱卻沒有錯過這樣一個好機會,平日里木澈總是不苟言笑,今日多好的機會,他嬉笑著問道︰「怎麼?我們的木頭澈也開竅了,看上了這江南水鄉的美人。」接著還故作深沉地長嘆了一口氣說道︰「蘇州果然人杰地靈啊,一個兩個在京城那麼些年紅鸞星都沒有動,剛到蘇州就栽了?」
可是他說完話之後屋子里兩個當事人沒有一個人回答他,顧敏軒只是挑了挑眉毛,但笑不語,繼續扇著扇子,而木澈則是紋絲不動,恍若未聞地看著窗外。
反倒是顧維禮覺得冷落的客人不太禮貌,咳嗽了兩聲,遲疑了半響問道︰「賢佷至今未娶可是等著我們蘇州的姑娘呢?看上哪家的姑娘,你但說不妨,我與你父親也是知交,待我休書一封,稟明于他,給你找個媒人上面說說。」
顧維禮剛說完,顧敏軒撲哧一下便笑了出來。他從沒想過一向刻板守禮的父親會有這樣幽默的時候,好笑地看著程昱,想看看他會如何作答。
程昱此刻可謂偷雞不著蝕把米,沒想到竟然被一個顧維禮堵住了話頭,看著滿屋子等著看笑話的眾人,心中苦笑一聲,這位顧世伯還真是「太通曉人情世故」了,忙沖著顧維禮擺擺手到︰「不必,不必,世伯言重了。」
說著,他還不停地向顧敏軒做著鬼臉,示意他給自己解圍,誰知道對方根本看都不看他,只是望著江中的畫舫靜心听戲。
顧敏軒心中好奇︰不知道那個丫頭有沒有猜出是誰送了她這份大禮呢?希望她不要讓自己失望啊。
…………
一曲罷,岸上傳來雷鳴般的掌聲,剛剛還寂靜無聲的江岸,片刻間便人聲鼎沸起來。
「真好听……」
「劇目真有意思……」
「演的也好……」
眾人對剛才的表演顯然十分滿意。
而船艙里此時正在卸妝的柳雲飛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喝了上了一口水。
「不錯啊雲飛,我真的懷疑這是你第一此表演麼?」碧落毫不吝嗇的贊嘆道。
「真的是第一次。」柳雲飛被她夸得有點臉紅,又心虛地望著窗外的望江樓瞄了一眼。
不知道他是不是認出來了?算了,不管了,不管她是不是認出來了,他看起來都不是一個多事兒的人。
「一會兒就龍舟比賽了,你看不看,還是先休息一下。」
「當然要看了,今年是花記第一年參賽。」
「你吃得消麼?下午還有一場呢。」碧落看了她一眼,擔憂地問道。
柳雲飛安慰地笑了笑,說道︰「沒問題,放心吧,我是習武之人,不要說這點戲,就是三天三夜不睡也沒有問題。」
「瞧我,把這茬兒給忘了。」碧落高興地攜著她便出門吃飯去了。
兩人吃完飯又聊了一會兒,很快便到了日昳(13時至15時)。只听得兩岸邊鑼鼓喧天,剛剛一艘艘龍船還在碼頭上蓄勢待命,一聲令響之後,十幾艘船就如同利箭一般飛射了出去。
十幾只龍船長約四五丈,頭尾均高,彩畫如龍形,中艙上下兩層,篙師執長鉤立于船頭,稱作擋頭篙。首有龍頭太子及秋千架,均以小孩裝扮表演「獨佔鰲頭」、「童子拜觀音」、「指日高升」、「楊妃春睡」等節目。
太子立而不動,秋千上下攤移,旁列十八般武藝,各式旗幟,門列各槍,中央高低五色彩傘,尾有娛蚣旗,中艙下層敲打鑼鼓,旁坐水手劃船。
這樣壯觀的情景展現在自己的眼前,柳雲飛忽而想起了一首詩︰
五月五日天晴明,楊花繞江啼曉鶯。使君未出群齋外,江上早聞齊和聲。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棹影千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鼓聲漸急標將近,兩龍望相目如瞬。
她和碧落看到在最前面的紅色大船正是花記的龍船,興奮不已,兩人都高聲呼喊起來︰「花記第一花記第一」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激烈的賽事之中時,忽然听見有人高喊了一聲「望江樓著火了」
柳雲飛听了這話嗖地轉身,只見岸邊那座高樓冒出了滾滾的黑煙,火勢蹭地一下就起來了,里面不斷有人往外涌出。她的新突地一下便沉到了谷底。
「碧落姨,你待在這里,我要去找敏文。」
柳雲飛丟下這句話轉眼便飛下船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