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 第七章 定親

作者 ︰ 小妖的菜刀

順帝至正七年,,秋,北疆。請記住我

一陣秋風吹過額爾齊斯河的水面,蕩起層層漣漪。河邊的草叢里,翠娥手里甩著一根小木棍,一邊用木棍撥開一人高的牧草一邊尋覓著甚麼,還不時的張嘴大聲喊著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像一個神秘的天外來客一樣伴在草原的浩瀚的天空上回蕩著。

「桃符,桃符……」

牧女翠娥的聲音傳向遠方,漸漸消散在地平線。而名字的主人他听到了,他睜開了眼楮。

……

……

趙養卒睜眼,怔怔的望著天上的白雲,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很可悲的已經習慣了孤獨。來到了這個世界已經快滿十二年了,不知何時他如一只野獸一樣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一個人仰躺在無垠的草原上,讓高高的牧草把自己徹底掩埋,然後傻傻的看一整天的白雲變幻消散。每當這個時候,世界總是會顯得特別安靜,感染似得,趙養卒的心也安靜下來,也許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去想起記憶深處盤桓著的那些人那些事,回想在遙遠的過去曾經有一個叫徐牧雲的人,他也許平凡,但無可否認的是真實無比的,而現在,趙養卒卻只感到一切像一個虛幻的夢,只有那個女人的愛讓他覺得溫暖。

想著想著,趙養卒不自主的笑了起來,那笑聲頗讓人笑聲的主人無奈,清脆的分明便是一個孩子。那偶露鱗牙的一道閃電過後,一個和諧社會下不那麼優秀的青年,已是一個小名桃符的十二歲孩子了。

正在此時,一根手指帶著女人的嗔怒狠狠的按在趙養卒的眉心上。趙養卒睜大了眼楮,牧女翠娥映入了自己的眼簾,代替了眼里的藍天和白雲。

翠娥蹲在趙養卒身邊,呆呆的凝視著那張小臉,還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楮,那雙不大不小的眼楮里透著說不出來的迷茫和憊懶,猶豫了很久,翠娥用長年干活磨練出的粗粗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趙養卒的額頭,和預料一樣,桃符只是睜大眼瞅了自己一眼,沒有一點驚訝。

「都不像一個孩子……」翠娥也老大不小了,卻還孩子氣的嘟囔著,一坐在地上,頗為不滿。藍天和白雲重新映入了眼簾,趙養卒卻沒了回憶的心境,聳了聳肩,坐了起來,他沒說甚麼,事實上,他能說甚麼呢。想了想,趙養卒把頭搭在膝蓋上,「吃晚飯了嗎?」

牧女翠娥突然興奮過來,她一下子上前抱住身子小小的趙養卒,在他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笑道︰「今晚上家主會過來哦,夫人會做烤全羊,一想到夫人的烤全羊,翠娥姑姑這口水就要填滿整個額爾齊斯河,忍不住了啊。請記住讀看看址

像大海里蘊藏珍珠的貝殼,趙養卒隨波逐浪的任由翠娥抱著搖晃著,沒有一點反抗。打小,趙養卒的母親就在趙養卒耳邊重復,「桃符,日後需事翠娥姑姑如吾。」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讓牧女翠娥的手頓住了,她用力的扳過趙養卒身子,一下子臉色緊張了起來。剛才還面色如常的趙養卒此刻臉紅的如同醉漢,一絲絲不正常的酡紅填滿了那張孩子的臉,他不停的咳嗽,在傍晚寂靜的草原之上刺耳的讓翠娥心肝一陣亂跳,她起身很是有一把力氣的把趙養卒拉了起來,然後背在背上,手里的棍子也扔掉了,「桃符,你堅持一會兒,我去找張自在先生……」

「翠娥姑姑,放下我吧,老毛病了,沒事。」在女人背上的趙養卒拍了拍女人的背,搖搖頭說︰「你看,現在不咳了吧,剛才姑姑不是說今晚父親會來嗎,快一個多月沒見到父親了,再不去見見,都快忘記他是男是女了。」

翠娥一個憋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放下趙養卒,轉過來親昵的像一個沒有孩子的母親痛惜的摟緊了趙養卒︰「永遠不要忘了,夫人和翠娥會一直惦記您的。」

草原的落日下,一個牧女牽著一個孩子的手走出高高的牧草中,兩個背影漸漸走向遠方,日落之處。

……

……

二夫人楊氏也和他的兒子一樣喜歡看落日,只不過趙養卒的眼楮總是望著天空,楊氏的眼楮則喜歡遙望著江南的方向,那里是她的家鄉。

此刻她正在忙碌著,將一層層細密的胡椒粉和孜然撒在鐵架子上那只全羊身上,微黃的羊腿上頓時微微泛紅,一陣香味油然而生。刺鼻的胡椒粉還是讓七夫人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噴嚏的聲音很輕很低,一如女人的優雅,低調卻難以掩飾的住,仿佛藏在深閨的佳人,世人不知也會有明月來親的。

兩個細碎的腳步聲在帳篷外響起,听著腳步聲,二夫人矜持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帳篷被掀開了,最先進帳篷的是牧女翠娥,「夫人。」翠娥乖巧的跪坐到二夫人身邊,不容分說的接過她手里的盤子,接替了女人的工作。

「桃符怎麼還不進來?」二夫人如一個名門閨秀一樣正襟危坐,對著帳篷外問道,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似風,卻透著一股威嚴,那是母親特有的威嚴,隱隱間有著斥責的味道。帳篷外先是一陣安靜,然後才傳來一個孩子文靜的聲音,文靜的也不像一個生長在風吹雨打草原上的孩子,而恍如江南煙雨巷里的少年書生,「桃符怕母親責罵。」

二夫人面色如常,她靜靜的吐出兩個字,「進來。」

帳篷外手足無措的趙養卒心中唉聲嘆氣的搖搖頭,掀開帳篷簾子。

入目的是一個跪坐的女人,女人很美,像一朵妖艷在北疆的紫蘭花,微顰的眉頭柔柔軟軟的,白皙嬌女敕的皮膚哪怕已經過了十二年也沒有一絲粗糙,似乎塞外干燥寒涼的風特地放過了這個江南嬌嬌女,只是那雙仰視趙養卒的眼神卻早已經冷了下來,那冷意中趙養卒看不透是甚麼。

「又一個人待著去了?」七夫人冷冷的瞪了兒子一眼,卻發現後者雖然面色恭謹,卻還是沒說話,估模著等自己說完後,還是我行我素,私下里更是對翠娥說這叫不走尋常路,面對這個兒子,楊氏真是不知該怎麼教了,「你應該多幾個小伙伴,別老是一個人待著,娘說了那麼多次,你怎麼就是听不進去呢。」

「等他們再大點,和他們在一起沒意思,還不如一個人待著能想些事情。」趙養卒低著頭辯解。

「桃符,」二夫人很認真的說,「你還是一個孩子。」

「哦。」趙養卒依然低著頭,不以為然的應承著。

看著對面跪坐的兒子,七夫人無可奈何的一笑。對于這個兒子,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可以說話了,但是卻很少說,自打能睜開眼能看人的時候,是堅決不喝自己這個娘親的女乃,不僅不喝自己的也不喝別人的,後來沒辦法只能用牛羊的女乃去喂他。後來稍稍長大一點,也不像別的孩子一樣和著尿玩泥巴,總是一個人騎著他那頭小黑馬跑到帳篷對面高高的草坡上,抱著膝蓋仰望星空。你說他孤僻呢,每每與人聊天,又總是語出妙語,逗得自己這個為娘的也甚是開心,可就是不愛和別的孩子一起玩,僅僅有的兩個伴當,也是受人輕視的庶子。這樣下去總是一個人游離在外,成天與其他庶子混在一起,二夫人不知道,他這個「少爺」還會當多久。

「今晚你父親會過來!」二夫人從牙關里恨恨的擠出這兩個字,捏緊了兩只拳頭瞪著兒子。這小家伙就怕他父親,只可惜,那個可惡的男人一個月只來一次。

恍若未聞,趙養卒巋然不動,充分表達了對那個一月只來一次如同大姨媽的父親的不屑和本身超乎尋常的成熟。

二夫人看著神色漠漠的兒子,突然笑了起來,像在風中搖曳一樣,笑的花枝亂顫起來,趙養卒依然八風不動,他知道自己這個母親可不能看表面,表面上活月兌月兌的一個大家閨秀,內心里卻像是一個藏著惡魔尾巴的少女,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少再能看見那象征著充滿靈氣、捉弄、古怪的惡魔尾巴了,多的是一個母親的堅強。但總有那麼比較少有的情況,母親會心性大變,每當這個時候,趙養卒總是額外的小心。

「你父親過來是為了和我商量給你娶親的事。」

趙養卒一身蒙古袍子,身上還有幾根枯萎的牧草,他百無聊賴的像捉虱子一樣剃掉牧草,粗聲粗氣的「哦」了一聲就沒甚麼反應了,信你才怪。

「不信?」

二夫人突然興趣大加,草原太寂寞了,除了自己想方設法弄來的幾本書她實在太無聊了,偶爾逗逗自己這個古怪的兒子也是一件樂趣,特別是七夫人想知道當自己兒子知道自己不是逗他時,那表情的一定有趣的緊。

二夫人畢竟年才二十八啊,在後世,多少白領御姐在這個年紀,還在滿不在乎高傲的打著光棍。

「母親的話總是正確的,母親的話總是不容置疑,母親叫桃符做的事桃符一定會做。」趙養卒重復著每天早晨母親叫他必須背誦的三句話,不知為何每次背誦這三句話時,他總會想起傳銷組織的女頭目,自己則是那可憐的被傳銷人物。

二夫人一陣無語,她回頭看了看在旁邊對此視若無睹安靜烤羊的翠娥,」想笑就笑?「

「   ……「翠娥終于憋不住了,歪倒在一旁沒什個形象的大笑,難怪這麼大了,還嫁不出去呢。二夫人再看趙養卒,發現兒子正對著烤全羊發呆,一陣齜牙咧嘴的,不時的還吞一下吐沫,那種想撲上去大嚼一頓的樣子,讓二夫人一陣好笑後,心頭泛起淡淡的心酸。

「想吃就吃吧。」

撕下不大不小金黃色的一塊羊腿肉,二夫人一臉好笑的遞過去,趙養卒本想豪言壯語然後很謙虛的說等父親來了大家一起吃,讓他也體會一下自己這個小妾生的兒子也是有孝心的,不過嗅著金黃色羊腿不斷散發的肉香味,就只是象征性的沖母親矜持的笑笑,很優雅的搶過羊腿肉,嗷嗚一下,大嚼一通。一邊吃還不忘拍拍母親的馬屁,豎起大拇指。

女人是個情感動物,母親也不例外。

二夫人很欣慰,也就很自然把這種在她眼里很失禮的事悄然忘卻,看著兒子吃的額頭、鼻梁、嘴唇都是汗水,映著氈包里的燈火,晶瑩透亮,不由露出一陣會心的溫柔。用干淨的白色棉布,輕柔的擦拭,「慢點,沒人和你搶。」

「都怪娘親做的太好吃了。」

趙養卒一邊吃一邊夸,二夫人的笑意越發的濃了。正說著,突然一陣咳嗽在帳篷外響起,趙養卒一驚,本能的放下了愛不釋手的羊肉,七夫人溫柔的笑意也僵在臉上。歪倒在一邊的牧女翠娥下意識的撐起身子挪到了角落,帳篷里的氣氛猛地凝固起來。

然後,帳篷倏然被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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