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 第五章 北疆

作者 ︰ 小妖的菜刀

已是深夜了,天上銀月如鉤,北疆浩瀚的戈壁上,卻正刮著凜冽的寒風,吹動地上的沙石也跟著滴溜溜作響。讀看看更新我們速度第一不過這一切都不被馬吉利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天大的風地大的雨也不能澆滅他心中無限的激情。舌忝了舌忝凍硬的毛筆尖,馬吉利繼續在賬本上寫字,這一趟跟著郭家商團出塞遠走北疆他是拼了老命的,不賺一個盆滿缽滿誓不罷休。

馬吉利這是在算賬,其實他本不是商人,或者說,只是個臨時的行腳商。

馬吉利小時候和街坊四鄰老少爺們在一起侃大山,他總是眾人中很安靜很容易被忽視的那種,小孩子們在一起總喜歡說起自己的父親祖先,有的吹噓自己老爹曾經吃過縣令親手賜給的大壽桃,有的吹噓自己老爹曾經偷喝過醉紅樓上等的花雕,還有膽大的,索性就說自家祖宗里有騎大馬做過將軍的。于是,馬吉利就回家問老爹馬公,他年輕的時候有沒有干過甚麼類似指點江山糞土王侯的大事。不想老頭子年紀大了,連自己年輕時候是干嘛的都不知道了,還是馬吉利提醒道土郎中,才算是記起來。

老頭子除了踏踏實實干一輩子鄉下土郎中,娶了馬吉利的娘,養活了馬吉利,就再沒干過甚麼能讓馬吉利感到驚天動地值得炫耀的大事了。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馬吉利痛快。

日子久了,馬吉利就覺得很不甘,他看同村的那些伙伴和他們的爹,你小子和你小子的爹也不怎麼樣嘛,憑甚麼祖宗還當過將軍,你爹還吃過縣令賞的大壽桃,所以打小時候,馬吉利就發誓要讓別人看見自己,他要搞出點意外,譬如馬吉利這個名字,就是他自己取得。

當他把這個決定和「馬吉利」三個字告訴他父親馬公的時候,整日里渾渾噩噩的老爺子頓時清醒了,拎著綄衣的棒槌追著馬吉利追了大半個村子,再後來,馬吉利鐵了心不改,臨死不屈,有人後來問他為甚麼那時候膽大如斯,被一臉崇拜詢問的馬吉利每次總是很淡漠的道︰「我可是家里的獨子,打死我誰給老頭子穿麻戴孝。他舍得?」加上村里又有老人勸馬公說「吉利」是個好名字,腦袋大都時候昏昏沉沉的馬公也就徹底屈服在兒子的無賴中了,于是,就有了馬吉利。為此,在馬王莊,馬吉利的故鄉,曾經還刮起了一股「改名潮」,不過都及時的被馬王村那些做爹爹的男人們下去了,不過,馬吉利的第一次出格,也算是名「利」雙收了,馬到成功。

馬吉利的再一次意外要屬他進了縣城後,有看不慣馬吉利的人在馬王村里散布謠言說,馬吉利在縣城里開了醫館,還開了賭館。這一下可是震驚了整個馬王村,醫館也就罷了,賭館那可是要遭天譴的,後來在村里老人們的聯合聲討下,馬吉利才風塵僕僕的趕回馬王村解釋道,他根本沒開醫館,只是在醫館里當個不招人待見的見習郎中,也沒開賭館,只是偶爾進去試幾次手運,為此馬吉利還為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他振振有詞的說︰「我做郎中是玩別人的命,做賭徒那是玩自己的命,你們有誰敢像我一樣整天玩命。」末了,還「嗯……」的長長一聲加重語氣,眼神四顧,頗為不可一世。請記住我

不過總的來說,在小人物中,馬吉利也算是桀驁不馴了,否則也不回翻山越嶺涉水千里之外到北疆做生意,骨子里就不是平常人。

話說回來,活了大半輩子,眼看也是奔四的人了,除了娶了一個媳婦生了一個大腳的丫頭,馬吉利掏空了自己身上也就零零落落的幾吊小錢,典型的寒酸窮鬼,若不是勝在性子油滑,嘴上又肯吃癟,早不知哪一天得罪了人,被人拖出去亂棍戳死葬了哪座野墳填了哪間孤塚了呢。

窮光蛋也有窮光蛋的好處,比不得那些初來北疆的大商們身子骨來的嬌貴,馬吉利這副糙米稀糠堆起來的身板,任這北疆的風如何烈,雨如何狂,愣是不見一點小毛小病的,整天在商隊前後蹦蹦跳跳問東問西,精神的沒邊了。其實在來之前,馬吉利就一直在算賬,一直在打探消息,最後算來算去,看著家徒四壁快到賣女兒的田地,馬吉利覺得拼了,他要做一票大的,大的做完了就能在城里盤一間店面當老爺的大生意,然後還要買好多女兒最喜歡的冰糖葫蘆。

又听說城里郭員外家的商隊要來北疆販運馬匹,憑著曾經靠著鄉下土方子救過老郭員外的小命,馬吉利成功的置辦了一些貨物,又成功加入了郭家的商隊,直到現在,成功的風雨兼程的過大都,翻長城,出塞外,到了北疆。

馬吉利放下毛筆,扳著十根手指頭想,自己發財後要雇兩個伙計操持店里的事情,然後讓自己那個愛嘮叨的婆娘來管賬,這樣看她還整日里嘮叨自己不,做夢都得笑開了。真說起來,這些年跟著自己這婆娘也吃了不少苦,是該享享福了。至于自己呢,馬吉利樂呵呵的想,就敲著那雙滿是老繭的腿,端著大碗的肉絲面,里面還要有女敕女敕的鮮蘑菇,看著伙計們干活,自己悠哉悠哉的在一邊吃就可以了,那日子,真是美到無邊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自己那個大腳的女兒不會長大了愁嫁不出去。馬吉利又突然不知想到甚麼,雙手合十跪在地上仰望夜空︰「馬吉利馬吉利啊,你可一定不要得罪人,一定要活下去堅持下去啊,丫頭她娘還有丫頭還在家里等著我的米下鍋呢,你可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生病,不能得罪人,不能死啊……呸呸呸,甚麼死不死的,壞的不靈好的靈,路過的菩薩神仙多多保佑,回去我一定會給你們燒一只大肥雞的。」

喃喃的一陣念叨,馬吉利轉過眼看著賬本上最後算出來那個令人心癢難耐的數字,咧開大嘴嘿嘿的笑了起來,那露出的白牙和篝火輝映,兩只眼滿是說不出的財迷和幸福。離馬吉利不遠處,一堆篝火正 里啪啦地燒著,一群衣著相同的黑衣漢子們正圍坐著,他們喝著最烈的酒,吃著香氣氤氳讓人直流口水的烤肉。

這是片臨時搭建的營地,滿載貨物的大車圍城一個完美的圓,大車上前前後後纏了許多白色的小旗,借著月光看的分明,那旗子上是一個個鐵筆銀鉤的「郭」字,扎營的是一支「郭」姓的大商隊,在秋天北疆的戈壁上,一個人行商,估模著只有吃了那種熊心豹子膽的亡命之徒才敢,馬吉利可不覺得自己在亡命,他這是在拼命。

…………

…………

這里是大都以西天山以北的戈壁,浩瀚的戈壁灘上一望無垠,只有細細碎碎隨風亂走的不規整小石頭,走上百里也見不到一間村莊看不見一個人,只能端著老祖宗傳下的羅盤,循著太陽的東行西落的軌跡,再循著沿途商人們插在水分盡失的枯樹上的動物頭骨來辨識方向了。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陰山下其實是片廣袤肥沃之地,河流像一只只長長的彎彎曲曲的鏡子流過草原,滋潤著兩岸的土地。然而直通往那里的官道卻被朝廷嚴格把持著,商旅要想從那里過,大半的貨物都得留下,一來一去幸苦大半年還不如留在家鄉賺的多,久而久之,也就少人去了,反倒了過了長城後就一路西行,踏上這片干燥無雨的戈壁,卻能博一份錦衣還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肉多了,狼群自然就來了。

在這片沒主的戈壁灘上,殺人越貨實在太尋常了,尋常到大元朝廷都懶得管,將軍大臣們甚至都懶得听,在他們想來,這里越亂越好,這樣,南來北往和那些往來西域的商旅們,遲早還會走他們規劃好的商路,乖乖交上他們規定的過路費的。

所以這樣的地方,亂,亂的本不應該有人在這里交易,但這里又不必繳納任何的賦稅,不管是官府禁運的戰馬金鐵、用來制作弓箭的動物蹄筋等物資還是奴隸活人,都可以在這里交易,比起中原數目繁多到讓人目眩的苛捐雜稅,這里簡直就是大商客們的天堂,沒有違禁,沒有法律,沒有合理和不合理,有的僅僅是一條——贏家代表一切。

是故每年夏秋之交,這片貧瘠的戈壁灘總是古怪的雲集東西南北各路商人,他們在這里做生意,很大很大,大到甚至可以用來造反取天下。

至于如馬吉利這樣為了小錢不要命的人,實屬罕見。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老祖宗的話一言道破天機啊。」馬吉利偷偷的藏好自己的寶貝賬本,確定它放好後,又順帶模了模胸口的包裹,那里便是他攜帶的貨物了。他小心的沖著郭家車隊的車夫們撇了撇嘴,暗地里鄙視道︰「幫人跑腿能掙幾個大子,跑十趟還不如大爺我一趟呢!」他一臉得意,卻又忍著不敢露出來,只能樂在心里。他得小心謹慎點,千萬別給這些人知道自己身上帶著能賺大錢的寶貝。

可笑的是,到現在為止,一直沉醉在自己發財夢中的馬吉利卻一直不知道「郭」家車隊那滿載貨物的大車里到底是些甚麼,值得郭家大爺郭子旺和管家郭幼虎親自出馬。

夜間戈壁灘上的風,直透肌骨,蘇吉利冷不防打了個噴嚏。那個噴嚏差點把他眼珠子也連帶著噴出來,噴出來的鼻涕更是濺得到處都是。想著自己應該吃點熱食暖暖胃,要不然這一夜過去怕是得生病,自己可不能生病。可是這大冷天的又從哪里弄來熱食,下意識的,馬吉利又把眼光看向了不遠處的「郭」家馬隊,那里篝火堆得老高,肉香陣陣,水咕嚕嚕燒開的聲音更是老遠就听見了。

馬吉利臉上噙著矜持的微笑「不太好意思」的靠過去,朝著一個面色相對和善的車夫笑了笑,然後裝作很驚訝的樣子道︰「呦,這肉是甚麼肉啊,嗯,真香,這輩子都沒聞過這麼香的烤肉。要不,這位大兄讓我嘗嘗可行,大冷天的這身子骨都快凍成一塊大冰坨坨了。」

苒火邊上正在烤肉的護衛們扭頭齊齊的撇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繼續喝酒吃肉山南海北的聊女人,打發這難得的休息時光。

唐時王勃有句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出門在外的,彼此之間雖說不上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但彼此間搭把手也本是常事,不過這個馬吉利實在是個讓人提不起力氣的頭痛角色,這一路走來也有一個多月了吧,每逢拾柴點火就推月兌自己肚子疼,官府攔路時要交份子錢也直說沒有,大家看在郭老爺子臨行前吩咐好好照顧這廝的面子上,也就一並交了,可這廝實在滑頭的讓人惱火,明明行囊里還有吃喝之物,可就是省著也不怕爛了,等這邊肉熟酒順了,又蹭蹭的跑過來道歉說這北疆的氣候如何如何的惡劣,自己又水土不服,拉的渾身抽不出一點力氣,就是喝水都沒啥子力氣,只望大哥們能分點殘羹冷炙裹月復,開始的時候護衛們不明所以還好心的勸說,拉肚子可不能吃大葷,多喝點熱水,吃點清淡的面食就好。這個時候馬吉利總是苦著臉說,自己打小被老爹打的狠了,落下了病根,吃面不頂事,越是身子虛越是要吃點肉甚麼,要不然肯定是要死在半路上,弄的你們回去也不好向郭老爺子交待,白白受了責罵。

眾人一想還真是這個理,那就依他唄,可日子久了,連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小子純粹就是偷懶耍滑頭,弄得商隊中的郭家管家郭幼虎哭笑不得。

郭幼虎是郭家的旁支,這一次他是陪同第一次來北疆的大爺郭子旺過來交易一筆大生意的,郭子旺是個惜字如金的人,性格冷僻,大都時候又喜歡一個人待著,這樣不入流的小人物實在懶得和他計較,況且這廝也是運氣好,救了郭家老爺子一條命,深受郭家二爺郭子興器重,因此也就縱容到現在了,可其他人就沒這麼好脾氣了。

篝火邊上,有人看不過去頗為不爽摔掉了手中的還帶著火星的樹枝,對著馬吉利的方向冷冷的一哼,「肉是沒有,尿爺這兒倒是一泡,溫度剛剛好,要不要來一泡?不夠其他人還有。」

馬吉利也是一厚臉皮的主,換做讀書人怕又是一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之人生大恨,但于他卻不過是嘻嘻一笑,「哎呀,這位大兄取笑小人了,小人這是平生第一次行商,路上不懂規矩的地方多,哪里有得罪大兄的還請多擔待的,小人家里除了一個將死不死的老鬼,就是一個丑婆娘和大腳的丫頭,能熬到現在還是上天可憐小人這幸酸命,可擔待不起。」

「擔待不起還是不願擔待?」

那人的聲音本來已經將歇,可一听這四個字頓時無名之火暴起,說出的話中不由的透出三分陰陰的詭異氣,似乎幽靈在自己身邊游蕩一樣令馬吉利感覺到不妙。

「你說擔待不起就擔待不起啦,這一路上好處盡給你奪了,吃的拉的的齷齪瑣事全讓我們擔待,既然這樣,不如把懷里的東西留下來我幫你擔待著,就留在這里不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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