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舟中喂飯之德，永不敢忘。」
「妖女趙敏為其韃子皇室出力，苦我百姓，傷我武林義士，復又盜我義父寶刀，害我表妹殷離。張無忌有生之日，不敢忘此大仇，如有違者，天厭之，地厭之。」
「芷若，你是我的愛妻。我從前三心二意，只望你既往不咎。我今後對你決不變心，就算你做錯了什麼，我連重話也不舍得責備你一句。」
「芷若，請你諒解我的苦衷。咱倆婚姻之約，張無忌決無反悔，只是稍遲數日……」
「義父于我恩重如山，芷若，芷若，盼你體諒。」
「芷若，我對你一向敬重，對殷家表妹心生感激，對小昭是意存憐惜，但對趙姑娘卻是……銘心刻骨的相愛。」
「芷若，你是峨嵋派的掌門人，統率峨嵋派上下，又有一身高絕武功，而敏妹卻只有我。」
「芷若……」
「芷若……」
可你，終究還是忘了。
曾經的恩德，立下的誓言，全都敵不過趙敏的一句話。
她殺了六大門派多少弟子俠客，你可以原諒。
她做了多少人神共憤的事情，你也可以原諒。
唯獨我，不過就是陷害了她一次，劃了殷離的臉，盜取了倚天劍和屠龍刀，瞞著你，甚至，殷離沒有死，謝遜也沒有死，而你偏偏都不能原諒我。
在我們的婚禮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令我貽笑大方，丟盡顏面。
你若有心，為何三心二意？
你若無心，為何許此承諾？
你說要娶蛛兒，最後她卻不知所蹤；
你說你要小昭永遠做你的丫鬟，最後她最只能做處女聖女。
你真正守信的，只有對趙敏的承諾。
輕輕擦掉臉上的淚，周芷若毅然將掌中的絲絹撕碎，漫天飛舞，猶若一團團柳絮逐對成球，緩緩轉身，沉默地看著室內的人，張無忌、趙敏，和一方銅鏡，一支炭筆，看著他們臉上若有驚恐，芷若無聲一笑，恰似芝蘭秀色。
芷若看著眼前和張無忌相依相偎的趙敏，燦若玫瑰，容光照人，一雙眉畫得煞是好看。
「好登對的一雙璧人。」立在窗外的青衫女郎淺淺一笑，猶如一株幽蘭清麗絕俗，眸子里盡是春水般的漣漪，唇畔掠過一絲極溫雅的笑意，「無忌哥哥和趙敏妹子天生一對，在此，我祝兩位夫唱婦隨，百年好合，無忌哥哥答應我的條件，權當我給兩位的賀禮了。」
「芷若！」張無忌受寵若驚，眼神迷離，竟有幾分放心，幾分失落。
芷若斯斯文文地抿唇微笑，目光清澈如水，看著眼前的這一對夫婦驚喜莫名的眼神，為了武林安寧，為了趙敏義無反顧的愛情，她必須成全他們。
恨、怨、仇，統統都得扔掉，不然整個武林都會對峨嵋派不滿。
周芷若翩然離去，宛若水中洛神。
她不能為師父報仇，只因為她是趙敏，是張無忌的心上人；她不能繼續執掌峨嵋派，只因為她做下如此惡劣之事，利用了宋青書，害了莫聲谷，導致宋遠橋不能執掌武當派；她不能在江湖上立足，只因為，她必須要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價。
她的資質太好，才被師父委以重任，可，現在她什麼都做不到了。
所以，這一生，她只能郁郁而終，無人相送。
笑了笑，芷若年紀已老，笑看著蒙古韃子倉惶逃回草原，笑看著朱元璋建立明朝登基為帝，笑看著昔日功臣一一被誅，明教就此支離破碎，而那曾經風光一時的張無忌夫婦竟沒有出現來為明朝主持公道，是怕了？還是想獨善其身？
她不知道。
不過眼前已經開始朦朧了起來，這一世，她活了六十九歲，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楮了，那一生的愛恨情仇，都跟著煙消雲散。
……
醒來的時候，頭暈目眩，腦子里昏昏沉沉。
一段莫名的記憶忽然襲上腦海，極為簡單的記憶，從小住在漢水中，跟隨著父母操舟為生。父親姓周，名全，自己名叫周芷若，今年四歲。父親除了操舟，便是打漁，母親薛氏是襄陽世家的小姐，逃難至此，平日做些針線活賣掉，家雖貧困，卻亦可勉強度日。
她是周芷若，她是周芷若。
四歲的周芷若。
「芷若，芷若，你醒了嗎？」
周芷若睜開眼楮，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一時竟有些恍惚。
母親？還沒有去世的母親？
滄桑的臉，隱約帶著秀麗的輪廓。
薛氏憐愛地將芷若抱在懷里，一臉的擔憂和氣憤︰「可憐的芷若，發了這麼高的燒，偏偏外頭蒙古韃子四處亂竄，連個好大夫也請不到，差點讓你退不了燒。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叫爹娘該怎麼辦？」
芷若眨了眨星眸，幾乎是下意識地模了模手臉，很小，很女敕，很光滑。
溫溫的，熱熱的。
「娘？」略帶一絲顫抖的軟聲，女乃聲女乃氣，稚女敕異常，芷若竟有些不敢置信了，她還活著，居然還活著，而且不但活著，她還重新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四歲父母俱全的時候！芷若既有些震驚，又有些害怕，害怕自己這是在夢里，害怕老天不給她重來的機會。
薛氏有些奇怪地看著芷若，擔憂地道︰「芷若，你怎麼了？你可別嚇娘啊！」
薛氏被女兒茫然又害怕的眼神給嚇壞了，這實在是不像平時撒嬌懂事的女兒，不由得趕緊大叫道︰「阿全，阿全，你快來看看芷若怎麼了？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怎麼了？」周全兩忙掀了簾子進來，大手模了模芷若的額頭，「燒已經退了。」
芷若猛然反應過來，連忙笑道︰「爹，娘，我沒事，就是燒得有點頭疼。」
「那就好好休息，爹給你抓一條大鯉魚來補身子。」周全夫婦松了一口氣，安慰了幾句。
「好。」看著父母走出船艙，已經明白自己大致處境的芷若，大大地吐出一口氣，翻身下床，找出娘的銅鏡，看著四歲的自己，稚女敕的俏臉上，瓖嵌著一雙經歷過數十年滄桑的眼楮，竟是如此的不契合，芷若卻只能狠狠地咬著嘴唇。
老天給她機會，這一世，她決不再傾心于張無忌，決不成為別人的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