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車隊駛出草原,開始進入山林之時便開始下起了雨。
雨勢越下越大,沒有坐車,騎馬行走的護衛隊都淋了個落湯雞,看看天空隱隱的雷聲和密布的烏雲,我皺起了眉頭,不能總讓大家這麼淋著,時間長了都會生病的。
「鐘嬤嬤,你將車隊喊停下來,看看能不能找個避雨的地方躲一躲雨」
鐘嬤嬤點了點頭,撩起簾子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旋即放下簾子苦著臉對我搖了搖頭,
「四周都是樹林,沒有什麼地方好躲雨的」
鐘嬤嬤的話音剛落,一個溫淋淋的腦袋就出現在車窗外,隔著薄薄的簾子對我晃動。
我探過身子,嘩地一聲拉開簾子,卻是明訣落湯雞似的站在外面。
「進來吧,快點」鐘嬤嬤也趕緊挪了個窩,最里面的宮女遞了一個蒲團過來。
明訣擺了擺手,站在雨中對我喊道,「前面有個躲雨的地方,讓大家都進去吧」
心中一喜,當時立即點頭。
果然,隊伍行進了一會,便有個巨大的山洞在顯眼的位置。
叫停了隊伍,然後一行人便棄了車進了山洞。
這個山洞空曠寂靜,像是個天然的溶洞,目測距離約三十來米的深度,鐘嬤嬤拿著一柄油紙傘,在眾宮女的護衛下從容地進了山洞。
雖然七護八護的,但我的裙擺和鞋子仍舊不可避免地沾了泥水泥漿,真是苦不堪言。
一干護衛也在我身後浩浩蕩蕩走了起來,站在我的身後,我目光略一搜索,就發現明訣和海庭大人的身影不見了。
于是差鐘嬤嬤過去詢問。
得到的答案是,明訣說要守護著車子,以防有人會趁著雨勢盜取車中之物。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雖然這滂沱的雨勢明顯站不住人,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想著他一身淋答答的,我心里隱隱有些著急。
海庭大人的理由就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大跌眼鏡。他竟然說,這堂堂八品官員豈能矮身于此等慌洞之內……
我狂汗,我堂堂一古格國的太子側妃外加一西梁國的嫡親公主都這麼干了,你竟然還有此等見識,真是難能可貴啊。這真是氣節啊,狗熊一般的氣節啊。好吧,愛怎麼著由你了,我才懶得跟豬計較。
「那要怎麼辦?」鐘嬤嬤站在旁邊看著我,等著我的答道。
「隨他去吧」
「你看看,有沒有辦法生一堆火,讓大家都烤烤火,這三月多的天氣,寒氣還很重。」
鐘嬤嬤舉著傘早雨在外面尋了一圈回來,失望地搖了搖頭。這再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下雨天怎麼會有干柴等你減呢?
天空中,雷聲夾著一道道閃電咆哮著,仿佛要把這天地的一切都給撕裂。
就這樣的暴雨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三輛馬車處在低谷之間,兩邊山坡上的奔流奔涌而去。
在車底匯聚成流然後沿著道路流淌。
看看這天,看看這雨,似乎暫時還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老天這一次還是睜了眼楮的,沒有將他們淋在草原之上,不然那樣會死得更慘。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這場雨會堅持多久?會不會將泥石流給帶下來。
看著滿天遍地這蒼翠茂盛的樹林,這埴被應該比較厚實,應該不會有浮土松動的威脅吧?
皺起眉毛再次望天。
雨下得天昏地暗,像天被誰捅破了一窟窿,嘩啦啦地傾瀉下來。
「娘娘,你看,那馬車會不會被水淹沒?」
身後一位稍胖的宮女走到我身側,然後焦急地望著我,指著三輛車的車底下。
那車底下,匯聚來的水流沒有辦法及時瀉走,在車底越積越多,最後慢慢地將大半個車 轆淹沒了下去,此刻,若是有人下去,肯定要淌及膝深的水,才能到得車上。
唉,這個明訣怎麼如此固執,這要怎麼下車來?
還有這個該死的海庭蠢豬大人,我看他要怎麼辦?
正憂慮著,那海庭大人已經掀開簾子,張惶著向我們這邊看過來。
但他只是望了一望,便放下簾子,一副我是英雄我怕誰的樣子,這種大義凜然的精神實在不該體現在他這種年齡上。
「去吧,你們去把海庭大人請上來,實在不行,就拖出來」我吩咐兩個護衛道。
「等等,娘娘」鐘嬤嬤喝停了護衛。
「怎麼,你有何好的辦法?」
「沒有,老奴哪里有比得過娘娘更好的辦法。只是老奴看這天色,似乎雨要收勢了,娘娘,您看看是不是?」
我順頭望過去,天空中的墨黑之色已然退盡,露出了亮藍的天空。
雖然雨還在繼續,但勢終究是小了許多。
我舒眉一笑,對她點了點頭。
「你們再等等看吧,雨勢一小,車底匯集的水流就比較緩慢了,不會這麼快淹到車上的。」
鐘嬤嬤贊賞著看了我一眼,笑道,「娘娘果然好眼力……」
不出一刻鐘,雨就越下越小了。
可是天色卻慢慢黯淡了下來,侍女們已經在山洞里為我鋪好席子和小榻,然後就著雨色,吃了一些簡單的東西。
雨雖然沒有再下了,但車底的積水卻只是緩慢的退散,恐怕沒有一二個時辰是難以消盡了。
幸好那些馬匹早已經栓到了高坡的大樹下,不然被雨水淹得怕是瘋掉了。
雨停下以後,那些守護便站了出來,還有兩個士兵去整理馬隊。
「娘娘,不如我們今夜就在些歇息,這山間的路泡了水,車輪碾下去,會打滑,這樣行車速度是極慢的。而且,非常危險,遇到路面不好的,翻車的話就會有性命之憂…….」
鐘嬤嬤的話不無道理,我考慮了一下,便點頭同意。
娶親之事雖然勢在必行,但也不急于眼前一刻,當下保命要緊。
「那海大人他?」
「不要理他了,反正水沒有淹到車廂,他夜宿車廂也可以的。還有,別忘了給他送點吃的…….」
鐘嬤嬤點了點頭,一會就著手去辦了。
雨天過後,天氣竟然放晴了,慢慢地,天空奇異地出現了一抹夕陽的殘紅,看樣子明天應該是個大晴天。
晚間,鐘嬤嬤很本事地然了一堆火,有了這堆火,夜里不會很涼,倒也不怕野獸的偷襲。
天黑之際,馬車下的積水已經退到只剩下尺把深了。
明訣倒是沒有繼續留在車廂里,他抱著衣箱以一種我看不清的姿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奔到了山洞。
額頭的幾縷長發依然濕潤,我挑了挑眉毛,「你不是要留在車廂里嗎?以你堂堂九品醫官之位怎麼能居于這種慌山野洞……」
他一咽,然後大笑起來,「我又不是那老匹夫,怎麼會如此迂腐。不過有了他,我還真不用守著車隊了」
我摒退了鐘嬤嬤和眾侍女,然後跟他單獨坐在山洞里。
他拿出藥枕,一副十足好醫生的模樣認真的注視著我。
「你不會天天要給我把脈吧?」
他眸子一亮,正色道,「身為臣子,自然是應該食其祿,擔其憂…….」
這話說得真好,可是,他真實的目的卻未必如此吧
他冰涼的手指已經搭在我的脈上,我輕輕說道,
「其實這句話特別不適合你,我這里另外有兩句送給你,就叫做,身在曹宮,心在漢…」
他突然收住了把脈的指頭,仍然是滿眼帶笑地望著我。
「公主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微臣放心了」
他這一句公主說得我差點大跌眼鏡,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什麼話對咽他。
就這樣靜坐了半晌,天色越來越暗了,坐在山洞之中,已經看不到外面的動靜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夜色讓我想到了很多。
這個場境何其熟悉,也是某月的某夜,我在雪山之間度過那些難忘的時刻。
也是這樣一個火堆,身邊也是這樣一個男人。
那樣濃的夜色,那樣厚的積雪,那樣遠的路。
我竟然只身闖到古格來了,我突然仰天大笑起來,老天實在對我不薄,對于我這樣的頭腦簡單的笨女人,竟然沒有讓我死去,實在是太優待我了。
「你可有酒?」
明訣一怔,他似乎覺得這樣的情形之下要求飲酒,實屬有些不好。
不過,只是片刻,他以極快的身手替我拿來了酒。
「飲些酒也好,可以驅寒」
「你可願意陪我同飲?」我給斟了一滿杯然後推到他面前。
他只笑笑,然後端起酒水一飲而盡。
「公主可曾想家?」
這句話從他嘴里吐出來,別有用心。
「你知道嗎?納蘭玉菡早就死了,很早就死了……」兩杯酒下肚,我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了。我突然覺得明訣變得如此親熱,就像一個認識許久的摯友,而我,就把他當成了傾訴的對象。我將自己這大半年所受到的委曲一股腦的渲瀉而出。
「公主喝多了。」明訣已經坐到我的身側,伸手按住了我再欲倒酒的杯子。
我用力推開他,又灌了一杯,再看向他時,他的臉有些模糊了,一會變成兩個,一會又重疊在一起。
我點了點他的鼻子,再說道,「納蘭玉菡真的死了,我告訴你,我不是她。我真不稀罕你那個勞什子公主之位,我也不稀罕跟你那個安陽郡主爭那個什麼破儲君之位了。我只要做我的太子側妃就好了,不管是生是死,倒也落個清淨……」
朦朧中,明訣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公主,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