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冬至已過，雪花卻沒有再飄下來，空氣里干冷
小喜子打著昏黃的宮燈走在前面，我緊緊跟在他身後。
這宮中的路雜，走了大半個時辰，我業已分不出東南西北了。只是依稀著辨別走得越來越偏了。這邊的建築物也越來越低矮了，一路上可以踫到一二個身份低微的宮婢和太監在路上走過。
墨藍的天空掛了幾粒冷星，沒來由覺得一陣淒涼。
「小喜子，苦了你了，調到我跟前來沒有享什麼福，都是受罪」
小喜子頓了頓，將燈籠靠近我一點，以便我看清楚路面。
「娘娘，瞧您說的，這知遇之恩，奴才這輩子都忘不了。只要能在您跟前，也無所謂吃苦，無所謂受累，對奴才來說，那都是人生…」
看來小喜子也看得通透，「對了，小喜子，你在宮里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倘若將來我有出頭之日，一並給你了啦」
「娘娘，小喜子先在這里謝過娘娘了。小喜子自八歲入得皇宮，至今已經十來年了，一直跟家里斷了聯系。這麼些年勤扒苦做，手上積了些錢。只盼著這些錢給送給宮外的阿爹阿娘手上，能夠孝敬他們…」小喜子說著，聲音有點哽咽。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道，「這個好辦，待我x後想想辦法，幫你聯絡上親人」
「那奴才在這里謝過娘娘」小喜子撲通一聲就地跪下來了。我趕緊扶住他，
「唉，趕緊起來，等我辦好了再謝不遲啊」
閉月宮，在極偏的地方，走過粗使宮婢住的低院群。
那地方幾乎是王宮的盡頭了，背後是聳立的高原雪山。
這一片望過去，有數十座落敗的院子，燈光所到之處，都是昏黃的一片斑駁的牆皮。
有些院子門口，有一二個上了年紀的老宮婢走過，沉重的鐵門咯吱作響。
我們的步子經過，惹得一陣麻木而呆滯的注視，歲月已經將她們的青春和花容耗盡了。
由于我是自願到冷宮居住的，所以沒有人看守我，因此我是自由的。
眼前這座院子比較寬敞，但是很荒蕪了，院子中間除了一條一步寬的青石路面是干淨的。其他地方都被雜草佔據了，這些草幾乎半人高，不過，在這個季節，只是枯萎的伏著，
在夜里的冷風中瑟瑟發抖。
前院，是三間並排的大屋，靠院牆有一排小小的耳房，三四間的樣子。
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這三間其實就是一通間，中間並沒有隔開。東廂孤憐憐的立著一張大木床，連帳子都沒有。還好，這是冬天，沒有蚊蟲的搔擾。
不過，雖然簡陋，但被小喜子打掃得干干淨淨的，沒有一絲蛛網和灰塵。
床上的被褥也是干淨厚實的，完全能應付寒冷的冬天。
「藍姑娘呢？」我放下行禮，問小喜子。
「在左邊的耳房里里面干淨著呢」
「走，我們去看看她」
打著燈籠又走出來，耳房的門口也被雜草覆蓋，一路上踢起不少纏腳的碎石。
推開房門，里面燒著一個簡單的火盆，燒的不是精碳，但很溫暖。
這里的床鋪很窄，但鋪被也厚實，藍月兒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不清的夢囈著。
「小喜子，把燭給我點上兩盞，然後把干淨的紗布和那藥瓶拿過來。如果有可能，燒點熱水過來……」
這邊真的很簡陋，也不知道這屋子多少年沒有人住過了，凳子的一支腳都腐爛了，一用力就散架了。還好，這桌子是結實的，我只好將燭和藥都擺在上面。
有錢就是好辦事，一會兒，小喜子就借了鍋灶燒了盆干淨的開水。
「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要她清理一下傷口」
「奴才在這里幫著娘娘吧」小喜子站在門口不動。
「呵呵，你下去吧她一姑娘家不好意思被別人看到」
小喜子這才臉紅著退了下去。雖然是個太監，但畢竟還是男人，藍月兒一黃花小閨女，是不願意他看到的。
我輕輕將藍月兒翻過身，一點一點揭起身後的衣服。
擰了個熱毛巾，慢慢替她洗去血污，然後涂上藥膏，用紗血裹了一層，再重新蓋上被子。
這可苦了她了，傷得地方不對，翻身都痛。
做好這一切，一盆水已經變得血紅，我端起水盆，走到門口，只見小喜子還杵在黑夜中。他見我開門，連忙迎了上來，幫我接過水盆，拿出去倒了。
「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奴才先伺候娘娘洗漱」
「不了，這里是冷宮，一切宮中的規矩都不要講究了。我今晚也不想歇著，我要守著藍姑娘，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她一日不好起來，我無法安睡……」
「那奴才陪著您」
「你去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的」
我話音剛落，寂靜的黑暗中傳來淒厲的叫聲。
「啊我要見大王我還很年輕，我還能生很多孩子啊」
是女人的尖叫聲，夾雜著瘋顛的哭鬧……
「娘娘，不要怕，這是冷宮的舊妃，這里經常會听到的…」
我揚了揚手，皺著眉頭走了進去。我不怕，但興許藍月兒會怕，我要守護著她，不能讓她再受傷害。
窄小的床鋪容不下兩個人睡，我只好抱著被子守在藍月兒的腳邊上。
夜里喂她喝水，給她擦試額頭的汗水。
那淒厲的哭喊聲一晚上響了好幾次，讓人听得毛骨悚然的。
這數十座冷宮里不知道關押著多少可憐的女人。
唉……
第二天一早，藍月兒醒過來了。看到我在她身邊守著，一時間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撫模著她的額頭笑道，「沒事了，沒事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姐姐，對不起，藍月兒讓姐姐擔心了」藍月兒想掙扎著爬起來，卻痛得無法起身，只好一直趴著。
「不要胡思亂想，你現在這樣，都是姐姐牽連的」
「姐姐……」
藍月兒很快就發現這里不是鳳儀宮，這麼破敗的地方在王宮里幾乎找不到。
她一臉驚慌，「姐姐，我們這是在哪里？離開王宮了嗎？」。
「嗯，你先不要管這些，就當是離開王宮了，好好休息吧」我話音未落。小喜子便推了門進來。手里提著一只食盒，拿進來放在了桌面上。
「姐姐，小喜子公公也跟著我們出宮了？」
「出宮？藍姑娘，你好些沒有，我們這是在冷宮呢」小喜子將食盒打開，里面是黑黃的雜面饅頭四個，還有一大碗的稀粥，清得可以照見人影。
「怎麼只有這些？」我皺起眉頭，按道理我們不算被打入冷宮，吃食雖然不要求像嬪妃那樣N菜N湯，但至少也應該管飽啊。
「娘娘，這個份例是照著冷宮的待遇來的。送菜飯的宮婢就這麼交待的，她說如果不想吃，她就拿回去」小喜子一臉的不忿，看來是跟那宮婢爭執過了。
「姐姐，冷宮？…為什麼會這樣？」藍月兒一雙驚恐的眼楮就像一只受傷的小鹿。
「藍姑娘，娘娘這是為了你，甘願來到冷宮的。不然你就會被人打死了…」小喜子補充了一句。
「姐姐，你為什麼這麼傻？妹妹真該死，連累姐姐這一輩子的幸福都沒有了……」
我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開上面的熱氣，然後送到她嘴邊上。
「咱們倆是一同進宮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姐姐的幸福要靠妹妹的死來成全。姐姐寧可不要，再說了，這冷宮有什麼不好。除了吃的，穿的差點，那最起碼我們還有自由，還有我們的清淨…….」
藍月兒含著淚將清粥吞下，「姐姐，早知如此，我們當初就不該進宮來了」
我站起身，拿了一塊饅頭遞給小喜子，「你也吃吧吃完了，我想辦法弄點米面過來」
「現在可能苦了一點，但我會想辦法的，將就著吃吧」
三個人吃飽了，我又陪著藍月兒聊了一會，便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一夜沒睡，再熬也熬不住了。
小喜子日間無事，便弄了只砍刀，將院里的枯草卡察卡察的砍著。
我的睡夢中，一直響著那一陣一陣的砍草聲。
一覺好睡，醒來時竟然已經到了黃昏時分，走出來，院里已經干淨一片，原來的雜草被砍掉了，露出了平整的地面。
冬天，夜來得快，只是那麼昏昏黃黃的片刻，灰色的光線便沉入地底，又一輪的黑暗來臨了。
小喜子辛苦了一整天，仍不知疲倦，忙著將雜草堆成垛，留作柴燒。
「娘娘，我熬了粥，這去給您端過來」
幕色中，他氣喘吁吁跑過來，不時，抽出脖子上的汗巾來擦掉額頭上的汗珠。
「好吧，你端一碗過來給藍月兒…」
走到藍月兒房中，她正睜著眼望著床頭發呆，見到我進來，露出開心的笑容。
「姐姐，你又瘦了」
「呵呵，瘦一點好，苗條嘛你好點了嗎？還疼不疼？」
「不疼了，姐姐，只是這樣趴著很不舒服」
說話間，小喜子已經端了一大碗粥走了進來。這個碗，不是平常宮里用的那種細瓷碗。
而牧民用的那種粗瓷大海碗，一海碗夠我們兩個人吃了。
「小喜子，這粥是御膳房送過來的？」
小喜子搖了搖頭，「這些是奴才煮的，里間的有一間是小廚房，奴才出去借了些米。將就著煮了一些。御膳房只負責宮中貴人的飯食，冷宮這邊的飯食有專門的嬤嬤負責煮。多半的時候，她們為了苛扣銀錢，飯食的份量和質量都跟不上。所以，奴才想辦法，出去找人借了一點……」()